“那就要看彭城王的诚意了,我李跃一向对大赵忠心耿耿,披肝沥胆,浴血奋战,与修成侯平定梁犊之乱,却未有尺寸之赏,麾下士卒多有怨言。”
“行谨如此忠心耿耿,真乃人臣之表率也,蒲洪、姚弋仲共推彭城王,此外,张遇、刘国亦已归心,行谨不顾眼前,难道不管将来之事?”
不知不觉间,石闵已经彻底站到石遵的立场上。
姚弋仲、蒲洪依附石遵并不奇怪,自古大功莫过从龙,今日推举石遵,来日石遵必定投桃报李。
不过张遇、刘国都归心石遵,这倒是出乎李跃意料之外,刘国还是匈奴人,与张豺、刘氏穿一条裤子,连他也妥协了,可见张豺之不得人心。
这年头的人都精明似鬼,叛来叛去,如喝水吃饭一般习以为常。
石闵话背后的意思是一旦石遵事成,将来就会有姚弋仲、蒲洪、张遇、刘国五路人马围剿黑云山。
“彭城王大事未成都围攻我黑云山,他日事成,又岂会放过在下?”李跃不是被吓大的,这么一帮人都不是什么好鸟,各怀鬼胎,凑在一起,自己不打起来就不错了,还有功夫对付黑云山?
石闵盯着李跃,耐心在一点一点丧失,“行谨莫非真以为我数万大军不敢攻打陈留?”
李跃寸步不让的盯着他,赵军若有把握攻陷陈留,绝不会拖到现在。
石遵围攻陈留,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没有这么便宜的事。
眼看气氛有些僵持,常炜终于开口了,“两位稍安勿躁,依在下之见,天下风云聚于邺都,将军既然不愿北上,何必挡在前面,作出头之鸟?”
别人的话可以不听,不过常炜之言,就要仔细咂摸了。
很显然,他不愿李跃与石闵关系闹的太僵。
两人现在都今非昔比。
李跃统帅南乞活军,石闵也在李农的授意下,掌握广宗乞活军。
一旦翻脸,是所有人的损失。
不过石闵这么为石遵说话,李跃心中略有些反感,似乎他更看重石虎养孙的身份一些。
“黑云军浴血奋战,的确劳苦功高,大营中余出五万石粮,两百套具状甲马,一万三千青壮俘虏,就全赠与行谨!”石闵开出了最后价码。
李跃望向常炜,常炜微微点头。
“修成侯果然痛快,那在下就祝彭城王旗开得胜!”李跃心中为张豺默哀。
自己已经尽了最大努力,不可能为了他的利益,黑云军与石遵、石闵、姚弋仲、蒲洪大战一场。
两边关系还没铁到这一步。
张豺第一步就走错了,连刘国都不待见他,李跃没必要为他赴死。
石闵脸色稍微回转了一些,“那就事不宜迟,我军明日开拔,东西就留在营中,你自来取。”
说完这些,掉头就走。
常炜歉意的拱拱手,低声道:“彭城王待修成侯如子,将军勿怪,邺都大乱在即,宜静观其变,黑云山根基在南,将军万不可轻易北上。”
“先生与吾所见略同。”
石虎一死,再也没人能威慑境内诸族,大乱是必然,石遵也不会是最终的胜利者。
第一百七十一章 许诺
石闵回到赵军大营,石遵带着一众将佐亲自出帐迎接,“棘奴此去,必定成功。”
“幸不辱命!”石闵拱手。
“哼,依老羌之见,何必与黑云贼妥协?可假借撤军,半道伏而击之,一举为国家平定此祸患!”姚弋仲非常不满石遵的行事作风。
眼下大营之中聚集六万人马,足够与黑云军一战了。
不过石遵却摇摇头,“事分轻重缓急,张豺祸乱朝纲,为心腹大患,我不除彼,彼必谋我!黑云军兵锋正锐,只可缓图之,不可与之争锋,待剪除内患,再来理会他们不迟!”
黑云军看似势大,实则也就区区三郡而已。
荥阳还是半个,陈留早被石斌屠戮一空,济阴郡为贼势所逼,不得不投降。
黑云山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治下人口充其量也就十五万左右。
而一旦石遵入主邺城,控制局面,坐拥数十万大军,千万百姓,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羯赵的统治核心全在冀州,而不是荥阳、陈留。
其实石遵心中对黑云军有一丝好感,毕竟最大的竞争对手石斌被李跃弄死,除去了石遵的后顾之忧。
“殿下英明!”一众羯将纷纷恭维起来。
石遵意气风发,等待这一天多年,今日终于得偿所愿,大手一挥,“不必等明日,立即起兵,攻取邺城!”
“遵令!”众将拱手。
三个时辰后,营中鼓角齐鸣,姚弋仲在右,蒲洪在左,石闵在中,六万大军浩浩荡荡,仿佛乌云一样向北席卷。
而赵军一听说不是与黑云军决战,纷纷抖擞精神,连脚步都有力起来,震的大地轰隆作响。
石遵骑在马上,感觉到周围士气如虹,精神大振,兴之所至,大笑不已,对身边的石闵道:“努力,事成,当以汝为太子!”
石闵全身一震,望向石遵。
石遵依旧在兴头上,“事成,当以汝为太子!”
石闵重重的点头,目光却如晚霞一般灿烂起来……
望着离去的赵军,李跃心中松了口气,被人堵在家门口的感觉并不好受。
思来想去,还是令人北上,给张豺提个醒,让他早作防备,算是仁至义尽了。
邺城城高池深,三国时,袁氏名将审配曾在此抵挡魏武数万大军半年之久,城中饿死一半人,魏武想尽办法,引漳水灌城,筑土山、掘地道、与叛徒里应外合等等,都被审配一一化解,最终是亲侄子投降,开城引曹军入城,才攻陷的邺城。
如今邺城被石虎一再加固,周边百万人口,城中粮草军械堆积如山。
张豺征战一生,几十年的宿将,熬上一年半载绝不成问题。
羯赵内乱持续下去,最符合黑云山的利益,也符合姚弋仲、蒲洪、石闵等人的利益。
晚霞之中,李跃在一众亲卫的簇拥下缓缓步入赵军大营。
石遵走的非常匆忙,营中锅碗瓢盆扔的满地都是,很多帐篷都不及撤走。
石闵说是五万石粮,清点下来,足有七万之多,还有各种被丢弃的断矛破刀,满地都是。
黑云军自然看不上这些,但南军却极为兴奋,看什么捡什么,身上挂满了东西。
胡人喜食牛羊,圈中还有三千多头牲畜来不及带走。
“将军,营中的俘虏如何处置?”呼延黑前来禀报。
“何须问,凡是羯人一概斩首!”身边的杨略道。
张猪儿也点头附和。
两日都是北地乱民,对羯人仇深似海。
呼延黑一阵犹豫,“俘虏并非羯人。”
“不是羯人?”李跃来了兴趣,跟着呼延黑前去查看。
栅栏后面关满了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其中却并没多少神目高鼻的羯人,全是中原人。
李跃一看到他们的脸,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姚弋仲、蒲洪、姚弋仲借口剿灭叛军余孽,行的却是掳掠中原百姓之事。
真正的羯人要么逃回河北,要么被石遵收编了,不然短短一两个月,石遵的兵力不会膨胀的这么快。
栅栏之后,一万多人犹如牲畜一样挤在一起,无数双麻木的眼睛投降李跃。
一股莫名的情绪聚集着。
这时代任何一股异族势力的崛起,几乎都是建立在华夏百姓血泪之上。
“打开寨门,熬些热粥,送回陈留安置。”李跃心中一叹。
“多谢将军!”最前面的人听到此言,顿时匍匐在地。
后面的人也不管发生了什么,跟着一起跪伏,仿佛地里的庄稼遇到大风,一片一片的倒下。
李跃心中怒气瞬间升腾起来,“不准跪!”
这一声大喝让身边的呼延黑、杨略、张猪儿俱是一惊。
人群被吓得不知所措。
“匈奴人来了你们跪,羯人来了你们也跪,难道就不能站起来,拿着刀对着他们?”李跃大声道。
但声音再大听到的人也不多。
但喊完之后,心中又是无奈,天下沦落至此,能怪他们吗?
这时代根本就没有什么民、族大义,司马家对他们不见得比异族强多少。
魏晋以来反抗一直没断过。
曹魏的广陵薛州起义(建安初),庐江陈策起义(建安初),长广民起义(建安五年),关中刘雄起义(建安十七年),屯田客吕并起义(建安二十年),南阳民侯音起义(建安二十三年);陆浑孙狼起义响应关羽北伐(建安二十四年)……
到了司马晋,立国之初便有秦凉之变,关中之叛,其后雍州王如、青州刘伯根、王弥、蜀中杜弢等等,一次次的抵抗,一次次的被镇压下去。
石虎篡位后,各地的反抗也从未停止过,但也是一次次的被屠灭。
这时代不缺血性,只是司马家的君臣们拉着华夏为了他们权欲一同陪葬。
“都起来,全都起来!”李跃大声吼道。
亲卫们冲入人群之中,一边喊一边拉人。
人群站起,眼神依旧麻木而空洞,直到一碗粥下肚,眼中才有了生机。
情绪稍稍发泄之后,又恢复镇定,民、族士气在一场一场大乱中被踩到了谷底,恢复士气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说再多的空话都没有一碗粥管用,一切都不算太晚。
李跃让黑云军送他们入陈留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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