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由骑兵宰杀。
这一战他们最先发动,前后将近三个时辰,人力到了极限。
战场也成了一面倒的绞杀。
羌人、氐人仿佛有默契一般,无论是站着、坐着还是躺着的高力禁卫,只要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放过一个活口。
墙倒众人推,眼看贼军不行了,东北面再杀来一支万人的步骑。
看装束和旗号,就知是石斌的邺城中军。
很多人都是深目高鼻的羯人,但他们杀起自己的同类来,比羌、氐更为凶残,人死了还被割下人头,挂在腰间,哈哈大笑……
高力禁卫被斩尽杀绝只是时间问题。
就在此时,西南面的一处不起眼的矮丘上,千余持斧力士嘶声大吼起来,“梁犊在此,尔等可来决死!”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东面,却没想到他们跑到西南去了。
土丘之下是须水河,只要踏出这条河,向南窜入森林之中,他们还有一条活路,随便找个山头一钻,多活几年绝对没问题。
然而他们却选择死战。
“梁犊在此,尔等可来决死!”
呼吼声令战场忽然安静了许多,周围只有轰鸣的马蹄声。
这声呼喊似乎也刺激到了战场上的高力禁卫,他们重新鼓起斗志,“杀、杀、杀!”
近万人此起彼伏的吼声,让大地为之一震。
整个战场都沸腾起来,羌骑、氐军、羯赵中军纷纷向南面杀了过去。
残存的高力禁卫也向矮丘扑了过去。
仿佛一道道血浪涌向南面的矮丘。
矮丘上,清一色的大斧甲士,朝着诸军狞笑,“来吧、快来受死!”
南面的那支氐军步骑离的最近,最先冲了上去。
一阵乱箭,赤膊氐人刀盾手不是被射中了面门就是手脚,被钉在地上惨叫。
很明显,这是梁犊最后的力量,他既然愿意留下来死战,肯定有死战的资本。
高力禁军箭术精准,站在土丘上,视野开阔。
氐人还不放弃,继续向土丘发动猛攻,为首几骑,几乎冲上土丘,然而一阵寒光闪耀,氐人连人带马,被劈翻在地。
居高临下的大斧爆发出恐怖的杀伤力。
氐人完全被杀懵了,矮丘上全是他们留下的尸体,鲜血缓缓流下……
蒲洪望着土丘上耀武扬威的高力禁卫,怒从心起。
不是他攻不下这座土丘,而是心疼麾下士卒的伤亡。
鏖战至此,他们挡在最前,承受高力禁卫疯狂进攻,付出惨重的代价,吕婆楼、强汪等骁将全都负伤,不能再战。
几个孙子,蒲黄眉、蒲硕、蒲腾也都伤痕累累。
“儿愿再率一军,不取梁犊人头,绝不生还!”蒲雄咬牙道。
想要取下梁犊人头,就必须付出更惨重的代价。
蒲洪回望身后士卒,士气尚在,然则人人脸上也疲色深重。
东面的大军一时片刻还赶不过来,就算赶来,也早就疲惫不堪,不知要流多少血。
“梁犊区区一匹夫,焉有我麾下儿郎性命贵重?不取也罢!”蒲洪长声道。
士卒们一脸感动之色,“将军!我等还可死战!”
蒲洪望向狂奔而来的两支骑兵,机会只有一次,错过了也就没了,此时退下,未尝不是明智之举,“大可不必,我等他日还要驰骋天下,不能折在此处!”
第一百三十五章 先攻
终究还是姚弋仲的羌骑快一些,他们多时轻骑,又休整了半个时辰,精力充沛。
李跃的黑云骁骑跟着冉闵一路强行冲杀,战马早已疲惫。
远远的就听见姚弋仲张狂的大笑声,“石闵小儿,梁贼人头,某先取之!”
石闵正是年轻气盛的年纪,火气不在姚弋仲之下,以矛杆狠狠拍击朱龙马,朱龙马吃痛,长嘶不止,飞奔向前。
但朱龙马是神驹,黑云骁骑却不是,石闵的从骑也不是,被甩在后面。
石闵在马上返身大吼,“快快追上,不可误了某之大事!”
一名从骑的战马忽然栽倒在地,接连绊倒数骑,发出一片惨叫声。
鏖战至今,人力纵然不怯,马力已竭。
李跃自己也累的直喘气。
然而石闵却没想这么多,策马复回,眼神已不是当初那般和善,有些冷。
李跃道:“梁犊以逸待劳,居高临下,麾下甲士必定死战,不妨让羌骑去触触霉头,我等怎可回复些气力,然后一鼓作气,杀上土丘,取下梁犊首级。”
石闵眼中的冷意这才去了一些,点头道:“行谨所言正是!”
李跃心中却有些不太舒服,自己尽了力,还不怎么受人待见……
另一面,羌骑虽然冲在前面,却并不怎么好受。
矮丘上,羽箭并不怎么浓密,却极为精准,羌人都是轻骑,人披皮甲,战马却光溜溜的。
射人先射马。
人中一箭,只要不是要害,会咬牙硬挺,但战马中箭,即使不是要害,也会立即混乱。
土丘下,羌骑一匹匹的栽倒,发出阵阵哀鸣,然后被后面的骑兵践踏至死。
而羌骑的驰射,从下向上逆射,射程大为缩减。
而且骑射的准度原本就不高。
高力禁卫在土丘上发出阵阵狞笑声。
这笑声也刺激到了姚弋仲。
姚弋仲火气虽大,却并不是莽夫,将羌骑一分为三,围着土丘盘旋,试图寻找贼军的弱点。
小小土丘,到处都是弱点,但也可以说没有弱点。
因为弱点都是针对人而言的,上面的高力禁卫不想活,只求死战,自然就没有弱点。
羌骑尝试从各个方向攻击,都无法冲上去。
梁犊在土丘了上挖了不少陷踢坑,战马踩上去,马蹄陷下去,立即骨折再不能动弹。
千余步军,凭借地形,生生挡住了七八千的轻骑。
这让李跃想起历史上的李陵,凭借五千丹阳楚人勇士,靠两条腿在草原上与匈奴八万余骑大战,前后杀伤近万人,匈奴人为之胆寒,若不是箭尽粮绝,加上叛徒出卖,李陵险些再杀回汉地……
梁犊挑选此处矮丘,颇为精明。
百余羌骑在土丘上和战马一起哀鸣。
高力禁卫将人俘虏,当着姚弋仲的面,一一割喉。
还不是一刀毙命,而是在喉咙上割开一个口子,让血缓缓喷出,人却如离了水的鱼一般在土丘上挣扎、扭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只有高力禁卫放肆的狞笑声,他们边笑,边割下死马后腿上的肉,这就么送入嘴中……
土丘下的姚弋仲目眦欲裂,“狗贼,若被吾生擒,必食汝肉,寝汝皮!”
喊声再大,也无法影响到山上的贼军。
李跃暗自庆幸,若自己冲上去,不知深浅,很可能也伤亡惨重。
当然,羌骑还可以靠人命去堆,七八千的羌骑从一个方向猛攻,不计伤亡代价,总会让杀上去。
但姚弋仲显然舍不得他麾下的精锐就这么断送了。
顷刻之间,战场又陷入僵持状态。
矮丘上的高力禁卫或坐或躺,保存体力。
李跃喝了些水,休息了半个时辰,体力有所恢复,士卒们脸上的疲色也去了大半。
这时北面大股步骑南下。
一看他们深目高鼻的长相,就知道是石斌麾下的邺城中军。
晋出于曹魏,继承了曹魏中外诸军的模式。
前赵、羯赵也都承袭这套兵制,石虎更是将羯赵举国可战之兵集中于邺城,将天下百姓充实冀州,强干弱枝到了极致。
也正因此,勉强维护住了他的统治。
这些步骑极为得意,每人手上提着几颗同族的人头,更有甚者马上挂了一圈头颅,奔驰之时,头颅互相碰撞,他们却在马上开怀大笑。
自相残杀并非华夏的特例。
华夏至少还一套表面的礼仪制度约束,而秦汉以来,匈奴、鲜卑、羯人的自相残杀更为惨烈。
数百骑簇拥着一员羯将远远观望,背后的旗号是“卫将军张”。
卫将军与骠骑将军、车骑将军同列,仅在大将军之下。
“汝来此何意?”石闵策马上前。
张贺度说话都没底气,“见此处攻杀正急,特来观望,永曾勿疑也!”
“身为朝廷大将,缩手缩脚,汝有何面目对陛下重托?”
石闵不到三十岁,张贺度四十往上,两边的官职也差距巨大,但张贺度在石闵面前气势全无,仿佛连话都不知道怎么说。
“下马!”石闵大喝一声。
张贺度茫然的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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