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穷志短,李跃固然是有野心的,但野心也是根据实力大小来定。
以现在黑云山的实力争霸天下,无异于痴人说梦了。
历史上的桓温北伐草草收场,但这个时代或许会不太一样,黑云山是最大的变数。
换个角度,如果桓温北伐不成,李跃或许能借他的势,万一自己也失败了,将来投奔他也不错。
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定,多条路总是没错的。
辛粲拱手道:“桓公有言,他日北伐,盼与将军会面。”
“桓公非常人也。”
江东士族门阀,充满了门第之见,即便是从北地衣冠南渡的士族们,也看不上北方的流民帅。
以桓温的身份说出这种话,李跃心中颇为感动。
自己折腾了这一年,南面北面跑了几次,江东没把自己当人看,李农也是一言难尽,比起乞活军统帅,更像是羯赵的忠臣。
黑云山夹在各大势力之间,周围遍地都是野心勃勃的虎狼,可以说是举步维艰。
有了桓温这座大靠山,李跃心中大定,对未来多了几分把握。
眼看离秋收越来越近,地里的庄稼开始抽穗,没想到幺蛾子又来了。
周牵当初说过,耕种时不难,难的是收割。
这世道粮食比黄金还贵重,斥候打探到的消息,洛阳和成皋正在增加兵力。
目标是谁再清楚不过了。
西南面的张遇距离轩辕山兵败已经过去大半年,伤口早就舔舐好了,以他的立场考虑,黑云山已经成了他的眼中钉。
有黑云山的存在,无论是邺城还是建康,他的价值大为减弱。
为了此事,崔瑾特意从轩辕山赶来,“桓公忠义之士,黑云山靠拢荆襄,是一步好棋。”
一听到“忠义”二字,李跃心中失笑。
若他知道桓温几年后的所作所为,不知作何感想。
这年头谁会对谁“忠义”?
崔瑾接着道:“属下建议派出斥候,先劫掠许昌屯田,令张遇疲于奔命,北面不可张扬,巩县粮食提前收割,必要时,可以放弃巩县,以免与羯人提前陷入争端。”
柿子挑软的捏。
击败张遇一次,就能击败他第二次。
“可!”打羯人李跃没多少把握,但打张遇还是有心理优势的。
第一百零一章 算计
斥候开始密集下山,侦测南北的消息。
巩县夹在洛阳与成皋之间,羯人不可能视而不见。
现在大片的粮田即将成熟,更是吸引他们。
如果只是羯人一路,李跃不介意在巩县来一场防守战,但南面的张遇更为致命一些。
密县已经聚集一万三千多人,兵力还在增加之中。
一旦张遇的人马攻破洧水堡,李跃的核心产粮区就直接暴露在张遇兵锋之下,半年的辛劳全部白费。
所以必须做出一番取舍。
“洛阳乃羯人腹心之地,即便我军获胜,只会引来羯人更大的报复,巩县没有人口,当弃则弃,那面张遇方是大患。”周牵也赞同放弃巩县。
魏山道:“巩县经营了一年,为洛川之前沿,此时放弃,颇为可惜……”
“没什么可惜,黑云山势力弱小,不可提前陷入与羯人的拉扯中,他们要,给他们便是,他日再夺回来!”李跃发话了,也就没多少反对的声音。
梁啸带着三千青壮前去抢收粮食。
没成熟的庄稼,可以做成饲料,喂养牲畜。
形势紧迫,容不得拖泥带水。
这一次看张遇的架势,已经下了决心要解决黑云山。
李跃派人去襄阳,看能不能寻求到桓温的帮助,桓温在江东影响巨大,随便吭两声,张遇都要抖三抖。
最好不打,大家相安无事。
但这似乎只是李跃的一厢情愿。
不到十天,南下的人便回来了,还特意带了个人回来,为李跃分析江东形势。
“在下郗逸之,见过将军。”一三十上下的书生拱手。
江东人物,大多衣冠考究,风流倜傥,一袭青衣,有几分仙气飘飘之感。
名字中带有“之”字的,多于道门有关。
石虎因佛门来自西域,称其为胡教,大力推崇。
晋人衣冠南渡,五斗米教随之南下,道教开始兴旺起来,进入名士圈,成为潮流。
“先生不必多礼。”李跃客气的回礼。
郗逸之道:“张遇投靠的是谢氏,而谢氏一向依附于王氏,王氏与桓公面和心不合,桓公平蜀之后,声威大涨,已然引起建康忌惮,朝廷重用殷浩、荀羡以抗衡桓公,张遇此番出兵,背后不仅得到谢氏支持,还有殷、荀二人默许。”
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
桓温在荆襄崛起,占据上游,江东连半壁江山都没有,居然还这么多破事。
“也就是说,此战不可避免?”李跃听的头皮发麻,看郗逸之的意思,似乎他们也希望打一场?
上一次是占了轩辕山的地利,这次在平原上大战,黑云山优势不在,反而是张遇有优势。
郗逸之目光一闪,“将军若能击败张遇,对桓公大有益处。”
站在荆襄的立场,自然希望能借黑云山之手,打压王谢两家,挫败殷浩、荀羡。
建康实际上已经进入门阀共治阶段,小皇帝司马聃只是他们的提线木偶。
桓温有灭国之功,声势正隆,实力强横,怎肯屈居王谢殷荀之下?
你们能摸司马家,我桓温为何摸不得?
八王之乱,衣冠南渡,司马家的皇帝尊严已经被踩在脚底下,一轮又一轮的权臣向皇权发起了挑战。
司马家刚到建康时,江东本地豪强接连叛乱,欲赶走北方来的“伧子”。
东晋实际上一直都是北方大士族压制江东本土,建康朝堂上,基本都是北方大士族,江东本土士族则被排挤在外。
就连当初立下三定江南大功的周玘,也被排挤出去,郁郁而终,临死前叮嘱儿子周勰:“杀我者诸伧子,能复之,乃吾子也。”
李跃揉了揉额头,“在下知晓如何做了。”
郗逸之意味深长道:“桓公在江陵静候将军捷报。”
毫无疑问,此战是黑云山向桓温献的投名状。
李跃厚着脸道:“黑云山地狭力弱,张遇兵多将广,不知……荆襄能否给些支持?”
“将军难道不知?张遇已经封锁豫州全境,荆襄纵然有心支持,也过不来。”郗逸之一脸似笑非笑的神情。
直到这一刻,李跃才忽然看到他眼神中的一丝轻蔑和戏谑。
一个“郗”再加一个“之”,就能看出他背后的家族。
郗家虽然也是北方流民帅出身,但在江东身居高位,历经三代,早已成为俯视众生的大士族……
送走郗逸之,李跃陷入沉思。
成为别人手中刀的感觉并不好受,靠山也不是那么好依靠的,每一步的背后都充满了各种算计。
张遇得到谢氏的支持,实力更加强大,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黑云山成功了,打击了王谢荀殷的势力。
黑云山失败了,遭受重创,会更容易被荆襄掌控,即便全军覆没,对他们也没多少影响。
桓温怎么都不会输。
而且张遇还有另一层身份,羯赵的豫州刺史。
自己跟他再次大战,刚刚将事情平息下去李农会怎么看,邺城会怎么想?
所以无论胜败,在政治层面,黑云山都是输。
“还真是一团乱麻。”李跃一阵苦笑,打狗是要看主人的,桓温不能得罪,但得罪了王谢殷荀也不是什么好事。
桓温能北伐,王谢殷荀也能北伐。
到时候,黑云山未必能挺到桓温北伐。
“将军,周主簿与崔统领求见。”呼延黑在屋外禀报。
“哦,快快有请。”一人计短,三人计长。
这一战不仅关乎黑云山的粮食,也是黑云山日后走向何方。
自古小实力以大势力为靠山,都要付出代价。
两人入内,李跃将刚才的对话说了出来。
周牵拱手道:“将军筚路蓝缕,辛苦积累,才有今日的一点家当,黑云山方有一线生机,岂能与张遇决战?”
崔瑾道:“今日让我们攻张遇,他日让我们战羯人,黑云山疲于奔命,恕我直言,江东大族,从未将北方当人看过,将军即便为桓家效命,他日也不会得到好处。”
有他们这话,李跃就放心了,最怕身边之人对南面充满幻想。
由此可见这些时日的思想课程没有白费。
李跃道:“给别人当狗,能啃几根骨头就不错了,江东之事,不宜参与过多,黑云山自有黑云山的路要走。”
了解了江东的格局,李跃彻底不报什么希望,除非自己也是大士族出身。
不过眼下不宜太得罪他们,逢场作戏是必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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