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道上,两边的长矛疯狂朝着对面攒刺着。
仿佛一头怪物张开了嘴,不断吞噬着血肉,不断有人鲜血淋漓的倒下。
羯人有盔甲优势,但己方居高临下,有地利。
崔瑾的甲士和魏山的乞活军都是刀山血海里滚出来的老手,厮杀经验极其丰富,每一矛下去,总能刺中羯人盔甲的缝隙。
两边一时旗鼓相当。
不过,山上的精锐并不多,死一个少一个。
而山下有至少三千高力禁卫……
“近身!”还是崔瑾脑子灵活,知道这么下去,顶不住羯人的几次进攻。
只见他右手剑左手盾,往泥地里一滚,躲过三把刺来的长矛,长剑一扫,两名羯人膝盖被斩断,倒在地上。
起身、跃起,锋利长剑送入一名羯人的胸膛。
动作一气呵成,瞬间连杀三名甲士。
山上观战的人欢声雷动,士气大振,“好武艺!”
“好汉子!”
“再干他两个!”
山道上乞活军的士气也随之高涨起来,六七名乞活军弃矛绰刀,也学着崔瑾就地一滚,但他们的身手没有崔瑾灵活,有两人被长矛刺中,登时毙命。
不过剩下的几人终究是冲入敌阵之中,砍倒两人。
羯人盔甲厚重,但也让他们笨拙不堪。
近身之后,长矛施展不开,刀也拔不出来。
“撞他们!”崔瑾吼了一声,将一名羯人甲士撞下山道。
山道的另一侧是十几丈高的峭壁和陡坡,那名羯人发出一长串的惨叫声,摔了下去,肉眼可见的化作一滩血泥。
厚重的盔甲并没有保住他的性命。
即便是从陡坡上滚下去,加上盔甲的重量也能要了他们的性命。
很快,三十多名羯人所剩无几,剩下的几人掉头就跑,却在路过女人们时,被绊倒或者按在泥地里。
“哈哈,好婆娘!”山上的人大笑,气氛逐渐热烈起来。
高力禁卫带来的恐惧完全消散。
“盾!”赢了一场,崔瑾没有懈怠,让刀盾手护着女人们缓缓后退。
羯人箭雨姗姗来迟,砸在盾牌上,叮叮当当,有几支箭穿过盾牌的缝隙,射倒了几人。
魏山趁着第一波箭雨完结,按住那几名倒霉的羯人,然后当着数千高力禁卫的面,一寸一寸割开他们的喉咙。
七八名羯人,仿佛离了水的鱼一般,在泥地里挣扎、颤抖,直到脖颈里的血流尽……
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规则就是这么简单。
这个举动也再次提振了山上的士气。
李跃心情也好了起来,上阵父子兵,打仗亲兄弟,这世道想要杀出一条血路,就必须有崔瑾这样的兄弟。
凭一个人单打独斗,最终也只能淹没在历史黑暗的浪潮之中。
崔瑾建功,其实也等于李跃立功。
无论是盗贼还是流民,或者乞活军,目光中的敬重再一次加深了。
李跃扫了一眼,忽然看到孟开的身影有些落寞起来。
不过眼下不是去除心结的时候,羯人实力还在,只不过被山道堵住了,不得寸进。
给了崔瑾发挥的机会。
如果在平地上,只怕黑云山上的人撑不过一个时辰。
第十五章 料敌
黑云山,东侧山脚下,一杆“赵”字大旗簌簌抖动着。
一支五百左右的骑兵静候多时,人马俱披着甲胄,人高马大,既有深目高鼻的羯人,也有颧腮饱满的汉人,全都威武雄壮,肃立在冷风之中。
黑色的盔甲让他们无形之中带着一股凶煞之气,仿佛一群渴望厮杀渴望血肉的野兽。
骑兵之侧,还有六七百名步甲。
天空中几只秃鹰仿佛嗅到了血腥气,不断盘桓。
一名五十多岁的羯将抬头望着天空,前方战事不利,让他觉得甚是烦躁,弯弓搭箭,瞄向天空,“咻”的一声,羽箭划破阴沉的天空。
却并没有射中。
那几只秃鹰仿佛感受到来自地面的敌意,竟然压低了翅膀,俯冲下来,又嘲讽一般的升起,留下一阵阵的鸣叫声。
“扁毛畜生!”羯将面色发红,怒骂了一声,但也无可奈何。
“咻”的一声,身边一箭射出,正中一只最大的秃鹰。
黑色的身躯从空中哀鸣着落下。
周围赵军眼神崇敬的望着举弓之人,此人五短身材,却异常健壮,全身的肌肉彷佛要撑爆盔甲一样。
“梁犊啊,你又输了,看来你们汉人不行,高力督的位置不适合你坐。”羯将冷笑道,满脸络腮胡子随着笑声张牙舞爪。
原本计划好的,三千高力禁卫从西面进攻,骑兵埋伏在山下,等待漏网之鱼。
太子已经颁下严令,务必剿灭黑云山贼寇,鸡犬不留,以震慑豫州地面上大大小小的势力。
为此,还请动了龙骧将军孙伏都和他的五百名龙腾中郎。
实际上也是监督,汉将不可单独领兵。
但山上的贼寇却非常狡猾,利用山道殊死抵抗,三千精锐竟然就这么被堵住了。
孙伏都的龙骧中郎没有用武之地。
旁边的汉将面色铁青,“我还没有败!还有机会。”
“呸,狡辩!”孙伏都抄起马鞭,狠狠抽在梁犊脸上,立刻带起一道血痕。
梁犊却低下头,以掩饰眼中的怒火。
没办法,打狗也要看主人。
孙伏都的主人,是羯赵天王石虎,而梁犊的主人是太子石宣。
关键孙伏是追随石勒起兵的老臣,还是羯人,而梁犊虽是高力督,却是个汉人。
后赵立国之初,石勒便以羯人为“国人”,曾经在汉人豪强手下为奴为婢的羯人地位猛然抬高,便开始变本加厉的欺压汉民。
羯人可以抢劫汉人财物、田地、妻女,而石勒只是赔偿汉人的损失,却并不惩罚抢掠的羯人,等于是在公开纵容。
石勒活着的时候,石虎便敢公然待人冲入程遐府中,凌辱其妻女,洗劫府中金银珠宝,然后大摇大摆的打道回府。
程遐不是寻常汉人,是张宾之后,石勒最倚重的汉臣,总揽后赵朝政多年,依旧免不了被欺压凌辱,敢怒不敢言,更不用说其他的汉民。
马蹄之下,跪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山贼,满脸谄媚道:“孙将军,上山的路不止一条,从南面也可以绕上去。”
“你还在等什么?”孙伏都盯着梁犊。
沉默。
仿佛两头野兽之间的对峙。
但最终梁犊身上累积起来的气势还是垮了下去,闷声闷气道:“属下遵令。”
士卒眼神的敬意也渐渐变成轻蔑。
孙伏都很满意自己的手段,轻笑了两声。
山上。
羯人一连攻了三次,全都被赶了回去。
厚重的盔甲在此地完全无法发挥优势。
仿佛泄愤一般,将捕获的老弱妇孺赶到前面一一斩首,泥泞的山道被染成血红色。
有人在死前还在痛苦的高呼:“报仇!”
但如此一来,让山上的人同仇敌忾起来。
“爹娘,孩儿不孝,只能多杀羯奴为你们报仇!”
“孩子……爹无能!这辈子只能跟羯奴拼了。”
李跃望着昏沉的天空,只觉得一阵凄凉,只可惜自己的力量太弱小了,不仅没办法救更多的人,甚至连自己都不知道能活到几时。
不过,只要活着,就要沿着这条血路走下去……
“羯奴进攻不利,又不退走,必有其他图谋,李头领务必当心。”流民头领周牵提醒道。
此人略通文墨,在山上一向低调。
懂得低调隐忍的人,往往非常有见识。
他的话倒是提醒了李跃,从羯人的种种行径来看,对方并不是蠢材,强攻不成,改为驱赶俘虏铺平山道,打击山上的士气。
进攻不利之后,对方并没有一股脑的冲上来,而是原地休整。
兵法讲究一个料敌制胜。
“周头领以为羯奴还有何手段?”
“自古欲破坚城,无非三法,以人命堆,里应外合,久困之,待山上粮尽。”周牵思索了一阵后道。
黑云山跟坚城也差不了多少。
周牵逻辑缜密,是一个人才,能率领流民从雍州一路流窜至荥阳,没点头脑还真办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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