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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花一酒一仙人,亦眠亦醉亦长生 第268节

    这些房间阿九并不每间都青睐,她只喜欢和那些冷冰冰的武器在一起。
    于是陶眠此刻在剑屋品茗,一柄关公刀就在他侧面,刀尖正对着他的脑袋。
    挺好,怪辟邪的。
    陶眠面不改色地饮下小半杯茶,阿九就在他对面,将一封保存完好的信交给陶眠。
    “这是薛瀚让我转交给你的。”
    “又是信,”陶眠锁眉,“我是他的笔友么?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
    阿九温温柔柔地笑,给他把茶杯斟满,叫他消消火气。
    “信我还没拆封,你拆开看看呢,说不定在里面就写了他何时归来。”
    阿九的声音有让人沉静下来的魔力,陶眠稳了稳心神,用一把薄如蝉翼的青铜匕首,将信裁开。
    是薛掌柜亲笔写就的,龙飞凤舞。
    这封信其实是写给阿九和陶眠两个人的。
    薛掌柜先问陶眠可否安好、阿九的刀剑生意如何,又说让阿九帮陶眠管管他名下的铺子,仙人净算糊涂账。
    薛瀚的信一如既往言简意赅,没有说到太多关于他自己的事。身为挚友,陶眠和阿九都清楚这就是他的性子。哪怕是面对朋友,薛瀚也很少倾诉。或许只有在大醉的状态方能敞开心扉,但薛掌柜近些年的酒量又是越来越好,想从他那里听到些真心话更难了。
    陶眠偶尔会怀念当时在他背上那个病怏怏的小孩,如今和长袖善舞的薛掌柜相处久了,当年他那副不屈又倔强的模样,在记忆中反而渐渐变浅淡化,成了浮在水面上的泡影。
    仙人顿感惆怅,黑蛇却在他感慨之时,飞速伸脑袋,偷喝他的茶。
    “……”
    勇敢无畏的大蛇被仙人在头顶弹了一记,吃痛、不屈,随时准备再偷喝一口。
    阿九定定地望着这条灵活敏捷的黑蛇,不知在想些什么,想得出神。
    “阿九,怎么了?”
    陶眠关切地问。
    这条蛇给了阿九无比熟悉和亲切的感觉,很难想象一条蛇会让人觉得亲近。
    或许是她多心了吧,它看上去……有些呆傻,远不如薛瀚那般精明。
    阿九也伸出手指,黑蛇乖顺地用脑袋蹭蹭她的指腹,听话得完全不像一条蛇。
    山里蹲的陶眠好不容易到人间一趟,阿九便多留了他几日,让他多出去走走,四下逛逛。
    陶眠一想,反正他和蛇都在外面,家里就剩些花花草草,不如趁此机会,潇洒一番,恰逢春日正好,泛舟或者踏青,都惬意得很。
    玄机楼所在的城又被称为花都,一到冬雪消融、春意萌发的时节,这座城到处都是娇艳的花朵。城中人无论男女老少,都有簪花的习惯。陶眠为了应景,也在束发的玉冠之上,插了一枝雪色黄蕊的杏花。
    大蛇为了能与陶眠一起游玩,缩小成手镯的粗细,圈在陶眠的手腕上。它在仙人的广袖间探出脑袋时,头顶也有一顶小巧玲珑的花环。
    他们沿着长街漫无目的地游赏,有大胆示爱的妙龄女子,往他怀中抛了一枝桃花。
    陶眠下意识地接住了花,随之而来的,就是从四面八方涌来的花海。
    最后仙人几乎是逃着从人群中走出,一身馥郁,满捧的花。
    黑蛇晕乎乎地从百花之中探出头,这混杂在一起的香气要把它腌入味了。
    仙人被它懵懵然的姿态逗得发笑,难得的轻松。他把怀中的鲜花都收入一只小小的翠色锦袋,平平无奇的袋子顿时成了集齐百花的香囊。
    陶眠将它悬挂在腰带之上,风把花香送到很远的地方。
    他们随便在路边找个摊子,点了一碗素馄饨。陶眠多要一只小碗,用勺子舀出一颗馄饨,放在碗中。
    变小了的黑蛇在层层叠叠的袖子布料间张开嘴,一口把馄饨吞进去。又缩回衣袖,等到下一口,再探出头。陶眠和它分享着一碗馄饨,一边吃,一边偷听隔壁桌说话。
    他们聊的是边关的战事。陶眠对人间的战争不感兴趣,很多细节听不大懂,但他大致能听得出,朝廷派出的人马,在面对英勇善战的敌人时,最初并不占据优势,节节败退。
    后来是军营中突然出了一支奇兵,这支队伍中两个年轻人崭露头角。他们带领着几百人的队伍,借着地形优势,冲破了敌人千军万马的包围,打了漂亮的突围战,成功与大军会合,还带回了许多有关敌军的关键军情。
    在那之后,这两位年轻人受到重用,战势被彻底扭转,朝廷一方连连获胜,大败敌军。
    三载,这支军队大获全胜,返回王都向朝廷复命。而在战役中表现突出的两人也被天子重用,在接下来的六年,他们数次往返于边疆和王都,每每凯旋,带回来的永远都是好消息。
    两人不但在军事上有才能,为人也十分低调。与他们一起吹过牛喝过酒的士兵,也是在很久之后,才知道这两人的真实身份。
    一个是两代为相的元家的儿子,另一个,是将门夏家的小少爷。
    说起来两人还有着亲缘关系。元鹤的祖母夏晚烟和夏之卿的祖父夏晚钟是亲姐弟,他们两个是表兄弟。
    陶眠不认识夏之卿,但他听到元鹤的名字时,既惊讶,又欣慰。
    陶眠心中所求其实不多。倘若他此生与元鹤不能再有交集,那么,只要每次听到他名字时都是好消息。这对于陶眠而言,就足够了。
    第326章 相逢何必
    陶眠没有去打听关于元鹤的事。青鸟落在他手边啄来啄去,那就是阿九在叫他回去了。
    陶眠在桌上留下银钱,带着吃饱喝足后打盹儿的黑蛇,顷刻间回到玄机楼。
    和阿九聊了聊关于锻造武器的一些细节,陶眠便有些乏了。
    他打着哈欠,自玄机楼的回廊穿过。黑蛇自他手腕掉落,重新变回本来的身形。
    一人一蛇准备回阿九给他们准备好的客房歇息,就在下一层。
    此刻虽然已到亥时,玄机楼的生意之火爆却更胜于白日。熔铁的火炉咕嘟咕嘟冒着巨大的热泡,风箱轰轰地响个不停。工匠们在各自的隔间汗流浃背地锻造武器,管事和杂役穿梭在玄机楼的各处,忙得脚不沾地。
    进入玄机楼的客人首先会受到管事的热情招待。
    毕竟能来玄机楼买东西的客人都财大气粗、身份尊贵。而且都是通过各种关系引荐的,是极其优质的客源。
    陶眠一直知道玄机楼的生意很好,不缺买卖做,但之前总是匆匆地来,匆匆地走,没什么旁的心思。
    这会儿他闲来无事,就倚靠在铜质的阑干之上,垂着眸子懒懒地俯视。
    年轻的小杂役很有眼力见,立马为他端来果盘和茶水。
    阑干足够宽敞,陶眠把果盘放在上边。他拿起一瓣切开的苹果,用牙齿叼住,半晌才咬一口。
    百无聊赖,他吃着苹果,数着一个个走进来的客人。
    有豪绅、有侠士、有伪装成普通人的杀手、有法力不低的修士。
    陶眠单手撑着头,上下眼皮又在打架。
    就在他实在撑不住,准备回房歇息时,又有两位客人先后跨入玄机楼的门槛。
    这两位都是不到二十岁的年纪,俊朗飘逸,风姿无边。
    他们均着锦衣,玉冠束发,是富家子弟常见的打扮,倜傥风流。尤其是在后面的那位,一身淡青锦袍,雅致大方,眼眸流转若星,唇角微微上扬,一副有礼却又疏离的模样。
    前面进来的那位公子,大概是玄机楼的旧客,一进门便自如地和管事交谈,问近来楼内又烧出了哪些宝贝,让他涨涨见识开开眼。
    管事回答得不卑不亢,他如实告知玄机楼的生意都是有一件做一件,客人定好的单子也不好给其他客人看。不过八大匠人闲暇时间鼓捣出来的小玩意,倒是专门有个陈列间,供客人赏玩。
    以陶眠的听力,就算隔得更远些,他也能听清楚管事和客人之间的闲谈。
    但此刻,那些字句都从他的耳畔溜走,他什么都听不见,天地间只剩下那道淡青身影。
    对方似有所感,原本目光在各个工匠的隔间漫无目的地逡巡,却忽而抬起头,和站在几层之上的仙人遥遥相视。
    他眼眸含笑,温和地点点头,算作打了招呼。
    陶眠却如梦方醒,他的第一反应是拐到柱子后面去,同时没忘卷走盛着苹果的瓷盘。
    元鹤。
    他怎么都不会想到,竟然会在此地,和对方重逢。
    第327章 鱼风剑
    陶眠竖起耳朵,仔细听楼下的动静。
    夏之卿要从管事那里提走他定好的一柄剑,管事让他们稍坐片刻,随后会带二人去取剑。
    “表兄,这剑是我这当弟弟的为你准备的一点心意。你出征在外,总得配柄好剑,这事随意不得。”
    元鹤随身的那柄剑,就是他在出征前,随便找个铁匠铺子锻的。他对这些外物并无执念,有的用就成。
    因而当表弟夏之卿如此大费周章地为他搞来一柄剑时,元鹤的第一反应除了感激,尚有些许困扰。
    他的笑容有三分无奈。
    “我们兄弟之间无须这般客气,你有什么事要求我办,直说便是。”
    他和夏之卿不仅从小在一起玩儿,长大了又同发于行伍之间,除了血缘纽带,又是生死至交,两人的关系要比普通的表兄弟更相近,是最了解彼此的人。
    夏之卿笑了,说“什么都瞒不住你”。他的确有事情要拜托给元鹤。
    “是我认识的一个行商的朋友,送来一只琥珀雕成的鹰。你也晓得,我家老爷子最见不得这种嘴尖毛多的玩意儿,朋友的好意又盛情难却……夏家一个老宅子马上要修缮完毕,我打算等那时候把这鹰放到老宅。如今还得麻烦表哥帮忙,暂时将这鹰放在你那处。”
    夏之卿的朋友很多,交友圈广。元鹤知道他和一些西域的商人交往甚密,这些人背后的势力盘根错杂,他不止一次叮嘱过表弟,别和这些人走得太近。
    这回他又提醒了一遍,但还是答应了夏之卿的请求。夏之卿还笑着说他相中了一套品相极佳的翡翠,正琢磨着寻个合适的时候,把它赠予小表嫂。
    元鹤和三公主连襄情投意合。如今元鹤战功累累,又到了年纪,是时候考虑终身大事。宫里都传元鹤与连襄的好事将近,夏之卿也总在问,什么时候能喝上表哥的喜酒。
    提起心上人,元鹤的神情顿时柔和下来。
    “婚姻大事,不可儿戏。很多细节还要与襄儿商量。她性子羞怯,你别总拿这事打趣她。”
    夏之卿见他维护三公主,笑着调侃两句。这会儿管事也带着一个近四尺长的锦盒来到雅间,盒子打开,里面端正地摆放着一柄剑。
    管事为两位客人细致地介绍关于这柄剑的一切。此剑名为鱼风,剑长三尺七寸,利可断金。这柄剑凝炼了工匠的巨大心血,日夜守在炉前,烧、锻不休,足有九十日。
    这剑的剑身雪亮,元鹤将手探入盒中。还没握住剑柄,就感觉到丝丝缕缕的凉风在刮搔着掌心。
    ——倒是和自己的风灵力暗合。
    他在心中默默地想。
    夏之卿了解他,知道他虽然没有口头上表示喜爱,但松开的眉头就说明了,这剑已得到他的接纳。
    即便如此,元鹤仍收回手,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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