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冯尧继续盘问,那老头突然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间,阻止了他说话。
冯尧立马感到一道奇特的声波从他和老头身边扫过,自己能够感受到这种波动,并不奇怪,可显然这老头也是对波动非常敏感的人,这就让他感到吃惊了。
然后,老头向他招招手,毫无声响地猫着腰向后院走去。
这时,冯尧才注意到老头虽然佝偻着身子,但行动却异常迅速,奔跑起来,不但悄无声息,而且几乎是脚不沾地。
奇人一个。
不管他是何来头,但无论如何,刚才是他出手救了自己,避开了被高能粒子流伤害的危险境地,从这个角度来说,这老头就是个心怀善意的人。
而且,比对满大街的行尸走肉,他起码是个“人”。
冯尧再无犹豫,他抬起脚,也是双脚离地般轻飘飘向后院而去。
他们冒着雨一直奔跑了几个街区,位置越来越偏僻,越来越靠近山边。
穿过一道锈迹斑斑的铁门,他们来到一个巨大而破旧的车间里,车间角角落落都堆满了物品,不但有各种锈蚀的摩托、轿车、卡车、大巴,还有一架波音737的客机机身横卧在交通工具垃圾的中间。
只是它的翅膀消失不见。
老头沿着垃圾堆中一条隐蔽的小道,来到飞机肚皮下面,他拉下一条舷梯,率先走了进去。
冯尧跟着走进去。
机舱很大,也有些空旷,尤其是当被拆除了座位和行李舱之间的隔板之后。
舱中摆着一张长桌,后边还支着一张白板,上面画满了箭头和符号。长桌两边坐着几个人,冯尧站在门口看去,桌边的四男三女也同时回头盯着他。
只是一眼,他便将这几个人的典型特征铭记在心。
四个男人中,有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看起来有50岁上下,年龄估计仅次于东方老头,很像是欧洲人,金黄色的头发在后面挽了一个马尾巴,方脸蓝眼,下巴上布满了铁针一般的胡须,或许是好久没有剃了,一脸不苟言笑。
另外一个男人,身材匀称,宽肩蜂腰,不过30多岁,竟然穿着一身西装,打着领结。这位帅气的领结哥,也不知道是服务员出身,还是名演员,但他这身本应该去到party的装束,显然和周围的垃圾格格不入,满脸戏谑般的微笑,看着冯尧。
另外两个男人,都是少年人,其中一个只穿了一件白色t恤,另外一个却是一身格子衫,一个黄头发、一个黑头发,两个人的年龄大概都不超过18岁,一脸稚气,对于冯尧的到来,一点都不在意。
三个女人中,有一个看起来像是50岁马尾巴哥的老婆,大概40多岁,体格健壮,个头超过180公分,一身牛仔,像是从德克萨斯直接来到这座城的,连放牧的衣服都没有来及换。不过她倒是一脸和善和忧伤,温柔地看着冯尧。
另外两个姑娘,都很年轻,但也比那两个少年要年长,都是鲜花绽放一般的年纪,都很漂亮,如同模特一般,一个像大表姐,一个像杜丽帕。
他顿时放下心来,这些人,都是“人”,不是被遥控的“魂体”。
“hey!你们好!”
冯尧向他们打了声招呼,除去那个领结哥和德州女之外,其他人都是对他的到来毫无反应。
而且,他们对佝偻老头的回归,也没有任何反应,而且老头也没有那个意图来向他们介绍冯尧为何来此。
莫名的尴尬气氛在升腾。
冯尧也不在意,不管如何,他也不是说求这些人收留自己,待到他找到璎珞,这个城市和他再无瓜葛,如果璎珞出了什么事情,他也不在乎把这座城市荡平,让一切生灵共同陪葬。
他像自来熟一样,一屁股坐在了长桌旁边,然后就双眼盯着白板,顿时来了兴趣。
别看这些箭头或符号画得乱七八糟,但他看得出来,这是一幅地图,这座城市的地图,或者起码是一部分地图。
他立马认出白板下方那道弯弯曲曲的线条,正是他追踪那个空乘所跑过来的山道。而在山道的两旁,那本应该是一座座豪宅的地方,全打着x。
除去这一小块地方外,其他还有非常复杂的区域,他将这幅图牢牢地记在了心理。
心里却有些纳闷,这应该是他们费尽心力,才描绘出的地图,为何就这样一点都不保密地画在白板上,万一被不小心擦去,或者被外人看到,比如说……我。
岂不是很容易泄密吗?
不过,既然你们不在乎,我又何必纠结呢?
他抬起头,对着一帮众人,蓦得就来了一声,“这里为什么都是x?”
“这是禁区……”
德州中年牛仔女回了一句。
“你谁啊?”
黑发杜丽帕蓦然发问,和佝偻老头问得一样。
“你们又是谁?”
几个人相互看了一眼,还是面带笑容的领结哥回了一句,“如果说我们知道自己是谁的话……我们也不会困在这里了。”
听到这句话,冯尧就是一愣。
“你们怎么来这儿的?”
“你呢?”
领结哥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笑眯眯地向冯尧发问,众人也都抬起头来,包括佝偻老头都双眼放出好奇的神色。
“我?……我睁开眼,就到了那条街上。”
冯尧在撒谎。
然而,众人听到他这句话,却是如释重负。
“我们都一样。”
这么简单?
“那你们怎么称呼?”
“你呢?”
得,每一句问话,都似乎是又重新拐回到自己身上,不啻于自问自答。
“我……我忘记了。”
众人又是相互看了一眼,都默默地点点头。
老头这时才凑过来,对着冯尧说到,“那从现在起,你就是i了,或者老八……我是a,也可以称我为老一。”
我靠,原来大家都是天涯沦落人啊,而且是一群……失忆的人,除了自己。
老头自我介绍完后,德州牛仔女紧接着说,“我是b”。
领结哥拍了拍他自己的肩膀,“c”。
大表姐“d”,杜丽帕“e”,金发小哥“f”,黑发小哥“g”。
那个中年马尾巴哥最后才张了张嘴,“h”。
他犹豫了一下,又指了指德州牛仔女。
“b有可能是我太太,但我们都想不起来,不太确认这是不是事实,但或者是兄妹,也有可能。”
冯尧顿时傻眼。
虽然如此,他也不再奇怪,能够还保持着一个“人”的实体,而且还能够互相用英语沟通,已经算是不错了。
但他依然好奇,“为什么会这样?”
大家的目光都转向了老头,似乎只有他知道答案似的。
冯尧的目光也转向了他,他迫切想知道这里究竟是怎么一个状况。
老头看了看舷窗外,沉默地谛听了一会儿,方才毫无感情色彩地木然说道,“既然你是人,不是那些邪恶的死魂,那就证明我们是自己人。”
冯尧赞同地点点头,洗耳恭听,其他人应该早已听过他无数遍的讲述,但他们却都保持了难得的沉默,静静听着a的叙述。
a站起身来,拿出一个破旧的厚笔记本,放在冯尧面前。
他掀开第一页,看到卷边的页面上写着一句话,“这是我到此的第40天……”
然后下面写着几行文字,显然这是老头的日记。
下面的小半本都是如此,但在第3年的地方,他就不再写长日记了,而只写着几个字,然后就是密密麻麻的数字。
他拿起笔记本,快速翻着,直到最后一页,那上面写着一句话,“我到此的第33年零4个月13天。”
老头不吭声,又抱了一摞笔记本过来,冯尧不用想也明白了老头在表达什么。
他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十分想问,却又担心他说出那个让他痛苦的答案,但他还是张开了口。
“a先生,老一,你在这里待了多久?”
“老八,我已经在这里待了115年了。”
冯尧目瞪口呆地看着佝偻老头,“可你看起来……不到80岁。”
好吧,其实我也没有见过多少百岁老人,他们看起来和八十多岁的人也没有太大不同。
但冯尧相信,没有一个八十多岁的老人能够像a一样,行动这么迅速。
“自从我在这个世界醒来,到现在,我的样貌从来没有改变过。他们也是这样……将来,你也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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