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班长喊我:“叶小柔,有你的信,在传达室。”信是赵小虎写的,来自武汉。他说:“我知道你跟李露商量好了要来武汉读书,我等你,我在武汉。”我抱着信哭的稀里哗啦的,心里喊着:“你等着我,我一定会去武汉的。”
然后我就开始熬夜临时抱佛脚。李露跟孟兰也开始紧张了起来。我们三个因为不同的原因,奔着相同的目标,开始了倒计时的冲刺。
之后高考,到了。大家所期待的所忐忑的所抗拒的,终归是揭开谜底摊开在每个人面前。
高考结束那天,小露,孟兰,我们三个网吧待了通宵。到点后三个出来不知道该去哪里。我坐在网吧旁边的台阶上。
孟兰带着哭腔问:“小柔,以后怎么办呢?”小露转了转眼珠,指着我哈哈大笑:“初中老师说叶小柔就是一团泥巴,不是蹲就是坐。孟兰你看她像泥巴吗?”
孟兰就笑了起来。我们三个一起笑,笑着笑着就都哭了。她俩也挨着我坐下来。大家不说话的抬头望天。仰望天空,蓝蓝蓝蓝的远。远远远远的蓝。我的眼泪就又流了下来。
习惯了赵小虎在身边,习惯了赵小虎不在身边。习惯了去思念一个人,当思念成了一种习惯,习惯也是种折磨。
谁能知道以后怎么办呢?有人可以告诉我们答案吗?答案自然是没有的。那个时候的我们,青涩,单纯,无知,也无助。
之后我把孟兰送回学校。再之后我们收拾行李回家等成绩下来。爸妈问我考的好不好,我低头说不好。妈妈说:“不要太难过了。”
我还是很开心妈妈这样说的,心里想着我是不是以前误会了妈妈,才觉得妈妈不关心我,现在看来妈妈还是很关心我的呢。
之后在家安静待了一段时间。王洋来找我。王洋怂恿着我带他一起找孟兰玩,刚好我也想孟兰了。就一起去她家玩。
孟兰看见我的时候眼睛亮晶晶。中午的时候孟兰挽起袖子,放面粉,放水,和面。我问她这是做什么。孟兰说中午我们吃面条。
我跟王洋就不说话,也帮不上忙,就在旁边看着孟兰忙的汗津津的。孟兰爸妈回来的时候,淡淡的打了招呼。
孟兰偷偷跟我说:“小柔,你要少说话,我爸妈觉得是你把我带坏了,学习不好了,所以不太喜欢你。”
我:“......”
孟兰做好了饭菜,她爸妈还有弟弟加我们一大桌子。我在旁边,一想到被人家嫌,真的是坐立难安。看着面前的饭碗,难以下咽。
回来的时候心里好难过,原来孟兰在家要做这么多活的呢,我虽然也不被家里喜欢,可是做饭都是奶奶做的,因为弟弟觉得我做的不好吃。只是她爸妈怎么会不喜欢我呢,孟兰学习怎么就怪我了呢。
王洋也不说话了。
我问他:“你怎么了?”
王洋沉默了一会,说:“我可能不能再喜欢孟兰了。”
我:“?”
王洋说:“我家里条件也不好,孟兰爸妈是不会同意的。”
我感到惊恐的看着王洋。王洋就苦笑:“我不打算读书了,家里让我相亲,我想先来看看孟兰。”
我说:“那现在你看到了什么。”王洋没有说话。之后没过几天,我就听李露说王洋订婚了。对象是邻村的一般大的,说名字我没有印象,但是人我知道,初一好像一个班级的。李露说他俩一起出去打工了,刚好满18岁。
李露抱着我胳膊害怕的说道:“小柔,我们一定要读书啊,现在就结婚生小孩,我觉得好恐怖啊。”我也感到害怕,连忙点头。
填志愿的时候是小露帮我填的,武汉。我在家照顾弟弟。放假的小孩子总是活力十足的,爸妈就不让我去学校,所以是小露帮我填的。
再之后就是漫长的等待过程。
通知书终于下来了,下来的时候,妈妈看着武汉那么远,就皱了眉头,去村里打听有没有人知道武汉这个大学。村里唯一有电脑的人百度后说:“大专,不是好大学。”妈妈说:“不是清华北大就不要去了,一个人那么远家里也不放心,找个活去做着吧。”
我说我想去武汉啊,可是没有人理我。不管我是绝食也好,哭闹也好,离家出走也好,爸妈似乎铁了心不让我去武汉。
某个夜晚,我哭着给妈妈写了一封信,放在妈妈起床就可以看到的地方。
我祈求妈妈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去读书。妈妈果然看到了,然后喊我进她们卧室,问我:“你想读书我同意,但是那么远是不可能的。回头我们去打听打听城里有什么技校。”我大哭着喊:“我要去武汉。”
妈妈很坚决的回道:“不可能。”
我一路哭着,跑到镇子上,奔着那座山,一口气不停歇的跑上去。
跑到那个时候赵小虎在石头上刻字的地方,看着依稀可见的:未来,我们一起努力。
哭的歇斯底里。赵小虎,我终于要失去你了吗?你的笑我每天回忆千万遍。可是怎么办,我没办法去武汉了呢。我没有办法履行承诺,再也看不到你那么阳光温暖的笑了呢,怎么办?
小露报了武汉,孟兰报了陕西。她们准备去学校的时候来找我。
我问孟兰:“为什么是陕西呢?”
她说:“我想去的远远的,锻炼自己,以后再也不回来了。我要读书,以死相逼,家里再不愿也没有办法。”
可是我却不行,我怎么做妈妈都不肯松口。
即便以死相逼,妈妈说:“你良心都去哪里了,死?你死了对得起我这么多年养你这么大么?”
我除了哭,再也做不了什么。就像心有灵犀,我们突然意识到,下次再见面遥遥无期,我们三个跟家里请了假说要出去玩。
我们要在分离前好好纪念一次。
于是我们去爬山,在赵小虎写字的地方,我们三小只头抵着头,抱住彼此。大声哭闹,歇斯底里。
孟兰哭着说:“我讨厌这里,讨厌大山,讨厌重男轻女,讨厌不被重视的,讨厌女生赔钱货这样的说法,讨厌这样无止境的压迫,我要为自己搏一条出路。我要让爸妈后悔这样对我。”
李露点头,大声说道:“孟兰说的对,我要去城市,我以后要嫁到大城市去,哪怕撞的头破血流我也不会后悔。我要努力挣钱,以后要有大本事,我要让那些看不起我的人打脸,我要做女强人。”
我也大声哭着说:“我们以后一定要保持联系,我已经找不到赵小虎了,你们不能再离开我了。”
小露抽泣着说:“可是小柔,你留在家里的话,很快就会被相亲被结婚的啊。”
我脸色苍白的望着小露,小露说:“是真的,孟兰村子里的很多同龄人都被家里安排相亲了。”
孟兰抬起难过的脸,认真的看着我说道:“是这样的小柔,我夜起的时候听到爸妈说要把我指给三十里外的一户人家,说那家有钱,给的彩礼多,可以给我弟弟镇子上买房子。”
孟兰后怕的说道:“所以我才以死相逼,你们看我的手腕。”
我们才看清,孟兰瘦弱的手腕上,一道道血红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