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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 鬼蜮

    茫茫云泽,如名所至,除了那千年来不知道吞噬了多少生命的泥潭沼泽,便是那白蒙蒙的一团团雾气。
    生命在这里似乎只属于那些深藏在泥潭之中看不到模样的荒兽,除此之外,即便是生命力极其顽强的草木,在这茫茫一片的云泽之中都极难生存。
    就在这茫茫的雾气之中,一点光华在急速的移动着,那光彩初看时与这周围那白白的雾气并没有多少的分别,但所到之处,那团团如同凝在半空中的雾气都纷纷的向两边闪去,那光华丝毫不受眼前一切所阻碍,长驱直入,直向云泽深处而去。
    卫公子踏在剑上,面冷若水,双眼紧紧的盯着眼前的一切。
    此时离那云泽深渊已经是越来越近,卫公子早已经恢复了平时冰冷难近的模样。毕竟此一去,要面对的是如今被称为魔门第一人的鬼冥,相比与他那深不可测的修为,更让卫公子警惕的是鬼冥那阴冷的城府心机,这才是一把杀人无形的利刃。只看阴童子和厉血两个老怪,一个油滑难缠,一个魔门宿老,什么风雨没见过,却都一一落入了鬼冥的算计当中。
    而这一切,却都还刚刚是个开始而已,鬼冥拿到了魔门至宝圆月之轮,这才是最让卫公子所恐惧的。
    他踏剑而行,身边那一团团如棉絮一般的水云雾气不时从身边掠过,空气之中充满了腐烂的气味,没人会知道在这下面,有多少的生灵死在这里,更没人知道在那腐败的泥泞下面,潜伏了多少可怖的洪猛之兽。
    卫公子双眼含冰,看着身边的一切,脚下的神剑却是越行越慢,泥泽之中,不时有气泡从厚厚的泥浆之中翻涌出来,显然是那深藏在泥泽之中的生物在窥视着这陌生的气息,卫公子却是如同全然没有察觉到一样,双眼锁着前方,一身的白衣在云团雾气之间就如同一抹而去的丝缕。
    随着越行越深,那白蒙蒙的雾气已经渐渐的变淡,在那泥沼的尽头,一道如被天斧神力劈开的渊谷横亘在卫公子的眼前。
    这便是炼鬼教的总坛所在地了。
    只见原本那些如同凝滞在半空中的雾气,一接近这深渊的边缘,就如同被千般只触手拉扯一下,簌的窜进那黑黑的深渊之中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那游弋在深渊之中的点点绿火,那荧荧的鬼气使得原本就如同一张巨嘴一样的裂缝更显妖异。
    从云泽深渊之中,散发出一股透骨的阴冷气息。卫公子呵了一口气,那白气随着那阴冷的味道转眼消失。他冷哼了一声,眼前这道深渊,收容了无数的鬼魂怨魄,稍不留神就可能被侵体而陷入不复之地,由此可见炼鬼教的诡异邪恶。
    卫公子轻轻点了一下脚下的宝剑,再不做半点的迟疑,直向深渊底处而去。那宝剑在那黑暗之中破出一道白光,转眼又被黑暗再次吞噬。
    幽暗之中,点点鬼火仿佛感觉到有生人的味道,迅速向卫公子身边围过来,同时在整个深渊之中,传出了声声幽幽艾艾的鬼哭怨啼之音。卫公子双眉剑立,收了宝剑,拾阶而下,一袭的白衣之上已经被微微的红光所包裹,全然不畏那企图侵身入体的鬼火。
    那石阶终年不见半点的阳光,在上面粘粘稠稠的流淌着带着腐败气味的液体,不时传出嘀嗒嘀嗒的声音,在这深渊之中来回的荡漾,更显深渊的阴冷。
    而在石壁之上,则匍伏着如同如蛇一般的爬虫,长满了如苔藓一样的身体后拖着长长的尾巴,四肢短且粗,指爪扣在石缝之中,那双绿绿的眼睛贪婪的盯着卫公子的身影,却似颇畏惧那层薄薄的红光,不敢上前扑食,只不时的吞吐着那流着粘液的舌头,将身边飘荡而过的鬼火纳进腹中。
    卫公子憎恶的皱了皱眉头,即便是自己身为魔门中人,但对这些肮脏的东西依旧忍不住想拔剑斩杀,只是如今形势所迫,却是顾不得那么多了……
    暗影如常一样身在雾中,垂在鬼冥的身后,看着身卧石椅之中的这位教主,心里不禁暗暗长叹,自己与雾隐同为炼鬼教左右使者,在炼鬼教之中已是相当的尊贵,可当日雾隐只因在玉清山一时失利,便为教主所杀,连魂魄都化为乌有,手段当真是让人心寒。
    如今三教四门,声势颇大的蚀骨教与长青门已经被这位教主兵不血刃的掐去了头颈,即便还有残余已经难成气候,炼鬼教已经成了名副其实的魔门第一教,而教主也位尊与首。
    但就是这样,自己仍是想不出眼前这位教主在想什么,不知道他下一步要做何打算。
    虽然自己身在雾中,但在鬼冥跟前,却如同**裸的一般毫无遁形,而鬼冥,却完全是一个雾中之人,即便他此时悠闲的把玩着那串乌黑的珠子。
    一想到雾隐当时那如同被风干了千年的尸体,暗影就涌上一股冰冷的气息,他心里突的打个冷战,抬起头,只见鬼冥那双细长的如戏中女人的眼睛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暗影,整个炼鬼教,你跟我的时间是最长的了吧……”鬼冥那阴柔的声音几如女人一般无二,听在人耳朵里却让人生出一股寒战来。
    “是,自当年教主力排异己登上这位置,我就一直侍奉在左右了”暗影身在雾中,却丝毫没有半点不敬,一双手直直的垂在腿边。
    鬼冥点了点头,颇似感慨的说道:“岁月难捱啊,幸好大神庇佑,想来我圣门之兴,不会太遥远了……”
    “如今三教四门已去其二,余者也是碌碌之辈了,我教再统魔门已经是迟早的事情了”暗影不做迟疑的说道。
    “如今魔门再统又能如何,以如今的力量,即便是重新统一了,也无法再重返中原,更勿论重现当日的盛况了,除非再出来一个烈云来……”鬼冥双眼眯成了一条缝。
    “教主修为已是绝深,难道……”
    “哈哈哈哈,我不行,光是天都谷那群老不死的,怕是就够我一受”鬼冥哑然失笑,打断了暗影的话。
    暗影心中一震,据他所能感知到的,如今的鬼冥一身的鬼法魔功已经到了化魔归虚的境界,从他的身上,完全感应不到那种魔人所具有的邪灵气息,此时若是他身披道袍,摇身一变就可以成为一个正道的修真之人。一个把魔功练到如今境界的人,竟丝毫不见狂妄,难怪那厉血要败在他的手里了。
    鬼冥从椅子上坐起来,似颇有些恋恋不舍一样,那宽大的椅子与他而言就如同一张温暖香房一样,他笑了一笑,对身后的暗影说道:“此时我们的那位朋友怕是该到了吧……”
    暗影点了点头,说道:“前一刻据查已经入我教的势力范围,此时怕是已经离这里不远了”
    鬼冥双眼投向大殿的尽头,似自语一样喃喃的说道:“这人若能为我所用,那实在是我教之幸,否则的话,此一刻必诛杀之!”
    暗影隐在那迷雾之中,不动半点声色,他心里最清楚,此时无论是谁成为教主前面的拦路石,都会被他无情的扫掉,这盘棋在教主的腹中,已经不知道演练了多少次了。
    卫公子仗剑前行,沿着那石阶直向炼鬼教的腹地而来,此时那些鬼火虽然畏惧不敢靠前,但却不死心一样的跟在他的后面,只待稍有机会就侵体而入。
    忽然在那石阶的头处传来一阵悉悉数数的声音,似乎又什么东西在爬动一样,初始的时候还不明显,可不到片刻,那声音竟是越来越响,就仿佛珠盘落地一样连绵不绝,急速的向卫公子涌过来。
    卫公子眉头一皱,两眼抬头一看,随着那声音,只见从石阶尽头之处,竟涌出了无数的壳虫,这些壳虫身体如巴掌一般的大小,黝黑的背上有着不同的金色花纹,尖小的脑袋上伸着两根长长的触角,行动异常的迅速,瞬间已经如潮水般涌了出来。
    那攀附在石壁上的爬虫似乎对这种壳虫相当的恐惧,原本懒散的目光此时已经是惊慌失措,四肢急速的挪动,向上面爬去,企图逃离这些壳虫。即便是如此,有两只反应稍慢的仍没有逃离厄运,被那些数不清楚的壳虫如水一样的漫了过去,连半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待壳虫涌过之后,只剩下白净净两副骨头。
    卫公子眼看着这些可怖的东西如潮水一样向自己涌过来,一声冷笑,脚步竟是好不停留,迈步迎上前去。
    那些壳虫闻到生人味道,顿时更是兴奋,那黝黑的硬壳左右一分,伸展出两扇透着蓝光的翅膀来,随着翅膀振动,飞离地面,一窝蜂的向卫公子的身上扑过来。
    只听得蓬的一声,阴暗的石阶之上忽然闪出一点耀眼的火光,一只壳虫率先附在了卫公子的身上,也不知道这壳虫到底是什么东西,随着那一落,卫公子那白衣之上竟被灼烧出火星来。
    卫公子面色徒然一寒,周身上下瞬间透出了一股逼人的寒气来,随着这一股寒气,卫公子周围几步之内,竟以是干冷至极,就仿佛徒然到了寒冬腊月一样。
    那只率先落在卫公子身上的壳虫,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全身忽然一僵,叭的一声落在地上,四脚朝天,竟是被卫公子所透出的寒气瞬间夺去了生命。
    那些壳虫也是颇为悍勇,眼见同伴死去,仍不退缩,依旧铺天盖地的向卫公子扑过去,同时这些壳虫的身上不时的闪出红红的光芒来,显然是这魔虫在激发体内的魔性。
    只是卫公子周身上下那透骨的寒气似乎是这魔虫的克星一样,即便是这些魔虫不畏生死的向下扑过来,但只要一进入到那几步之内,便立刻全身僵硬,生命被寒气所夺。
    只瞬间的功夫,卫公子脚下已经是堆积了一层魔虫的尸体,让人心中生寒。
    眼见一批又一批的同伴死去,其余的魔虫也没了刚才那嚣张的势头,它们似乎感觉到眼前这人绝非等闲之辈,虽仍不散去,但气焰以是大不如前,只嗡嗡的盘旋的那寒气的边缘,再不敢靠近。
    喀的一声,卫公子面无表情的向前迈步,一脚踏在了那已经被冻死僵硬的壳虫身上,发出一阵破裂的声音,他双眼看着石阶的尽头,冷声说道:“看到你这些宝贝死去,你怕是心疼了吧!”
    “嘿嘿……”从石阶的尽头处传来一阵阴阴的笑声,只见红光一闪,飘荡荡的在走出一个人来。
    只见这人年纪不大,五官尚佳,却是一身的大红衣服,此时突然出现在这如鬼府一样的地方,甚是兀突,就仿佛那屈死的冤魂一样。
    随着这人的出现,那些尚自盘旋在卫公子周围的壳虫如同受到召唤一样,如潮水一样涌腿,一阵的嗡嗡悉数的声音之后,原本数不清楚的壳虫竟是半只都不剩,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就如同凭空蒸发了一样。
    卫公子冷然看着这大红袍子的人,晒然说道:“你家老祖已经成了这鬼蜮的冤死鬼,却没想到你还在这里提着头卖命!”
    那大红袍子的年轻人,正是蚀骨教主阴童子的得意弟子司马慕白,之前阴童子因为中了鬼冥借刀之计而不得不向鬼冥屈膝,司马慕白也自然而然的被鬼冥纳入座下,只是此子生性冷薄,即便是阴童子为鬼冥所亡,却丝毫没有为师傅雪耻的心思,反倒更死心塌地的跟了鬼冥。
    此时他听卫公子如此一说,两道眉毛向上一挑,哈哈一笑的说道:“卫大哥哪里的话来,我师傅虽学究高深,但终究是有些冥顽不灵,哪比得上鬼冥教主励精图治,如我小辈,应顺势而为,为我魔门的复兴竭尽全力”
    卫公子冷哼了一声,当日如林秋风、司马慕白这样的人,他就半点好感都没有,如今更没有心情听他来讲这些废话,他把手按在剑柄之上,一步迈出,同时虎视着司马慕白,再没有半句话。
    整个魔门,对卫公子自来就有一种畏惧,司马慕白也不例外,此时他见卫公子向他走过来,心里顿时一阵的紧张,表面上犹自强作笑容,说道:“卫大哥,何必如此,以卫大哥的修为,若能助鬼冥教主一臂之力,那将是我魔门之福啊,又何必刀剑相见呢……”
    卫公子此时哪还有心情跟他啰嗦,手臂一动,一泓若水长剑已经腾到空中,那剑芒在空中转动一下,直奔司马慕白而来。
    司马慕白原来还以为卫公子在炼鬼教之内,会有所顾忌,没想到仍是半点的忌惮都没有,心中一苦,眼见剑芒已经奔自己而来,只得双手一动,从那大红的袍子里滑出一个血红色的小幡旗来,迎风一展,竟比原先大了好几倍,随着那血红色的幡旗摇动,一股血光直向那长剑卷去,同时空气之中,弥漫出一股腥臭的味道来。
    卫公子双眼一寒,戟指空中的长剑,口中喃喃而语,只见那剑在卫公子的催动下华光大涨,即便是那幡旗,也完全控制不住那吞吐的剑芒。
    司马慕白此时脸色发白,双眼紧紧的盯着空中的血红幡旗,口中也不住的发出一串串生坳的咒语,力求能把那夺命的长剑卷住。
    只是那长剑在卫公子的催动下,宛如灵蛇一般,在血光红幡之中穿梭游动,眼见就要冲出幡旗的束缚,司马慕白此时额头上已经渗出点点汗珠来,却不敢有丝毫的放松。他知道那长剑一旦摆脱自己的红幡,自己的性命也就难保了。只恨自己竟与卫公子相差如此之大,即便自己如何催动法力,但却始终抓不住那空中的长剑。
    眼见着长剑的白芒越涨越大,那红幡的血光却是越来越弱,司马慕白把心一横,忽然猛的一张嘴,只见从嘴中,闪电般飞出一漆黑的雾气来,直向卫公子而来。
    “毒神脱壳!”卫公子双眼瞳孔一紧,单手平伸,两指竖起,眨眼之间,竟将司马慕白口中那团漆黑的雾气以手指夹住。
    只见在那两个手指之间,那团雾气在幻化成一条漆黑的蜈蚣,犹自在不断的扭动挣扎,那两边密密麻麻的长腿来回的抓动,而头顶上的触角,则不住的抖动,每一下,就会有一股黑黑的气体渗透出来,那股腥臭的味道更见浓烈。
    司马慕白身为蚀骨弟子,自然在体内也养有毒虫,此时他脸色苍白,双眼无神的看着自己的毒虫被卫公子单手夹住,嘴角却露出一丝古怪的笑意来。
    他喃喃的说道:“蚀骨毒神,卫大哥可知道其厉害……”
    卫公子看着此时身形已经有些晃动的司马慕白,露出一丝冰冷的笑容来,说道:“若是阴童子的乌磷巨蟒,我到还在意一下,曲曲一只双尾蜈蚣,却还不放在我的眼睛里!”
    只见那双指,此时已经透出一股白白的雾气,似冰冷之极,那条漆黑的双尾蜈蚣,在那手指中间,初时还在挣扎,如今竟半点的活气都没有了,那漆黑的身上也全被蒙上了一层白白的霜凌。
    这百毒之物,竟被卫公子双指所透出的寒气生生的冻死了。
    司马慕白原本以为可以凭借这蜈蚣的毒力将卫公子侵蚀,哪想到卫公子身具的寒气竟是如此之中,顿时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再想后悔却已经是来不及。
    而半空中那红幡,此时已经被卫公子的剑芒刺的如筛子一样,再没有任何抵抗的力量。
    那长剑光芒再动,丝毫不用卫公子的催动,直接向司马慕白斩来。
    此时的卫公子,哪里还有半点魔门中人的影子,分明成了除魔的护道之人!(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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