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卿云落泪奔离,徒留墨竹一人落寞矗立院中,心中思绪翻涌实难平复。
直到身后传来林思慎一声咳嗽,墨竹这才慌忙抹去眼角的泪,面上神情迅速恢复平静,循声转头望去。
只见身后不远处,林思慎正穿着略显宽大凌乱的亵衣,环臂靠在廊下,清晨雾大,她的身影在白雾中朦胧了几分,却又显得身形更加单薄修长。
许是晨雾的缘故,又许是方才哭过的缘故,墨竹瞧的有些不真切,只隐约看清林思慎苍白的面容上噙着一丝浅浅笑意,以及她那双黑亮干净的眸子,正带着一丝审视和思忖,远远落在自己身上。
四目相对间,林思慎似乎一眼就看穿了墨竹的强装镇定,而墨竹却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垂下头去,下意识的避开了她的目光。m.
林思慎她站直了身子,负手悠悠踱步到墨竹身旁,微垂着头望着她,笑声嗔问了句“你方才想什么呢?这般入神?”
墨竹悄然深吸了一口气,并未回答林思慎的问话,而是顾左右而言他的回禀道“启禀公子,方才夫人来寻公子,不过听说公子身子不适便离开了。”
林思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随口问了句“那娘亲可有留下什么话?”
想着柳卿云离去前那痛心疾首的模样,墨竹有些恍惚的怔了几秒,而后摇头答道“夫人并未留话,离去前只嘱咐奴婢悉心照料公子养病。”
她到底是不肯跟林思慎说真心话。
林思慎闻言蹙紧了眉头,她深深的凝视着墨竹,轻声开口道“墨竹,你”
“算算时辰药效应当要过了,公子可有所获?”
墨竹似有所感提前打断了林思慎的话,抬头望着她追问起。
还没问出口的话被堵了回去,林思慎只能无奈长叹了口气,一想到自己在茅厕里受的罪,她便有些不愿提起的摆了摆手,郁闷道“哪有这般容易,到底是馊主意,又怎能指望它有奇效。”
墨竹闻言有些失望,她紧锁眉头道“若是如此,当下之计恐怕就只能去找乳娘了。”
“也好。”
林思慎也没了别的法子,只能答应下来,不过她还是担忧此事会被沈顷绾知晓,便特意嘱咐墨竹“你一会儿去见见祖母,而后再去王府一趟,就说是祖母身子不适,想请乳娘去瞧瞧,万不能让郡主对此事起疑。”
墨竹点头应下,又不免有些犹豫的问林思慎“公子当真觉得此事能瞒得过郡主?”
“瞒不住也得想法子瞒着,她如今的处境我又怎忍心再让她替我担惊受怕。”
其实林思慎心里也没底,沈顷绾如此神机妙算深谙人心,她知道自己会去见二皇子,也许也能猜到二皇子为确保万无一失,一定会想方设法的胁迫自己。
墨竹一刻也不敢耽搁,当即道“奴婢这就着手去办。”
说罢便转身欲走,可没走几步,林思慎却又突然的叫住了她。
“墨竹。”
墨竹顿住了脚步,转过身时,面上还挂着疑惑的神情“怎么了公子,可还有什么事吩咐?”
林思慎望着她,欲言又止的蹙紧了眉头,不过犹豫半晌后,她垂眸低声道“罢了,等事情皆了,我再与你细说。”
墨竹闻言神情有些复杂,不过她没再说什么,却也没有急着离开,而是望着林思慎青丝发梢那被雾气氤氲出的一层绒绒细露,迟疑半晌后,略带埋怨的轻声提醒道“公子还是快去添件衣裳吧,风大露重,莫要真着了凉。”
林思慎颔首淡淡一笑,挥了挥袖道“我知晓了,你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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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竹走后,林思慎回屋换了一身衣裳便取出藏在暗格中的兵符,她本打算出门去与黎洛见一面,可没等出门,林思韬又急匆匆的找来了。
见林思韬眉头紧锁欲言又止,林思慎也猜出了他的来意,不等他开口便率先问道“大哥此来,可是因父亲?”
“不错。”
林思韬长叹了口气,无奈苦笑道“父亲今早一起身,一人独自呆坐许久,与他说话他也不理会。等清醒过后,他就一直追问我二弟的事,好似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再三确认后,他便执意要我带他去见二弟,我劝他二弟如今的身份不能暴露,还需稍事忍耐一段日子,可他实在等不了,冲着我发了脾气。”
林思慎闻言亦是一脸无奈,她叹息道“果然如此,不过这也是情理之中,这么多年来,父亲一直自责自己没有护住二哥,他虽没有提起此事,但你我都心中肚明,他从未原谅过自己。如今得知二哥死而复生,想来父亲也只是想尽早见到二哥。”
林思略神色复杂的点了点头“我知道父亲迫切想要见到二弟,可你不是说二皇子盯得紧么?现下恐怕不是好时机,倘若让二皇子窥知二弟踪迹,恐怕二弟会有危险。”
这事倒的确有些难办,林思慎沉思许久,而后道“现下的确不是好时机,二皇子的人盯得紧,就连你我都要避免与二哥碰面。”
林思韬到底还是铁不下心来,他试探着问林思慎“不如还是让二弟与父亲见上一面吧,谨慎些便是,如此也免得父亲忧思成疾,他今早那急切的模样你是没瞧见,我实在有些不忍心”
林思慎闻言在屋中踱步许久,她明白林铮如今迫切想要见到林思略的心境,可二皇子在城外部署了不少人手四处搜寻林思略,此时让他们相见恐有风险。
一番天人交战,林思慎还是摇了摇头狠心拒绝“恐怕不行,大哥是不知如今我的处境,我一步也不能走错。”
见林思慎这般说,林思韬当即颔首安慰道“慎儿,父亲本就不是那等不知轻重的人,想来只要我将此事的利害耐心讲给他听,他应当不会再闹着见二弟,他只是方才知晓此事,有些心急罢了。”
林思慎深吸了一口气“大哥,稍后你去见父亲时,便将二哥如今的处境据实相告,倘若父亲仍是闹着要见二哥,你便托他将二哥还活着的事告知娘亲。”
林思韬闻言眉头越蹙越紧“告知娘亲?那这不是乱上加乱么?”
“我反倒觉得不会。”
林思慎摇了摇头,扶额苦笑道“我本就没想好如何让娘亲知晓此事,让父亲去与她说再好不过,父亲向来对娘亲小心翼翼疼爱有加,让他去传话,他怕是会踌躇好几日不知如何开口。”
林思韬闻言觉得好笑又觉得心疼,便玩笑道“瞧你出的馊主意,我本还想让父亲先瞒着娘亲,你倒是好你就不怕父亲一回去就向娘亲托盘而出,回过味来,两人一同寻上门来找你兴师问罪,毕竟这件事你可是瞒了我们多年。”
原本林思韬只是说了句玩笑话,可林思慎却突然神色一黯,偏开头轻声道“我并非有心瞒着你们,这些年来,我也曾几次想要开口,可”
林思略见状知晓自己说错了话,急忙抬手按在林思慎肩头,定定望着她,一字一句道“慎儿,大哥知晓你的难处,你丝毫没有做错。父亲常年行军打仗,脾性刚烈鲁莽,有时做事不计后果,娘亲又被他娇惯多年,孩子似的心性,而我我自从断臂后就一蹶不振只顾着自怨自艾,也就委屈你一人隐忍,替将军府操持了这么多年,也不知受了多少罪。父亲和娘亲倘若知晓你多年来的苦心,心疼都来不及,怎会真的兴师问罪。”
林思慎闻言眸光一闪,黯然的神色瞬间一扫而空,她狡黠的眨了眨眼,意味深长的笑道“所以,等到事情了结后,只怕就要让大哥和二哥来替父亲和娘亲操心了。”
“你”
林思韬起先一时没反应过来,正兀自茫然,忽见林思慎笑的一脸狡猾,这才恍然大悟,他朗声一笑,抬手便在林思慎脑门弹了一指,宠溺又心酸的叹了声“你呀。”
“嘶,疼。”
林思慎捂着脑门哀嚎了一声,可待林思韬以为自己下手太重,俯下身扯开林思慎的手慌忙察看时,林思慎却突然抬手,趁他不备,在他脑门清脆回了一记脑瓜崩。
偷袭得手后,林思慎也不等林思韬反应过来,便一溜烟的开了房门跑了出去,只留下一句得逞的笑语。
“我还有事出门,就劳烦大哥待我向父亲请罪了。”
林思韬摸了摸脑门,转身望着敞开的房门,和不远处瞬间就跑不见的身影,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口中还故作不满的念了句“都这般年纪了,也不见稳重些。”
可话一说完,林思韬又忍不住欣慰的笑了起来,其实比起苦大仇深稳重沉闷的慎儿,这样的慎儿才更让他觉得灵动真实,也许这才是她本该有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