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秀玉怨李承之对小世子和阿喜之交过于放心,终是觉得不妥,想想还是得派个人去瞧瞧。
“少奶奶,我去罢!”春云笑嘻嘻抢着说道。
金秀玉“咦”了一声,挑着眉道:“往常可不见你勤快,怎么今儿抢起先来?这差事,可没有赏钱呐。”
春云跟着她久了,也学了一些个小习惯,撅了撅嘴道:“少奶奶老拿我打趣,我又不是钻进钱眼子里了。不过是主子们这一桌的好菜,我只能看着,却吃不到嘴里。光是拿鼻子闻,却把肚子里的馋虫儿都给勾了出来,等会要是人前失礼了,可没脸。我还是领个差事,离得远些的好。眼不见为净。”
众人都扑哧笑起来,连着李承之和老太太也是莞尔。
金秀玉甚觉丢人,忙甩着手让她去了。
瞧着她颠颠走出门的背影,不由摇头道:“这丫头,就是这个没心没肺的样儿,什么时候能有真儿一般的聪明得体?”
老太太点头,望着真儿道:“不是我偏心,这满府丫头里,真儿可是个出挑的。”
金秀玉笑眯眯,故意拍她马屁道:“到底是老太太调教出来的人!”
老太太得意地笑着,众人拿起筷子来,纷纷开始用膳。
因跟李承之还别扭着,用膳过程中,金秀玉连个眼角都没冲他撩一下,只是一个劲儿地给老太太和阿平布菜,亲疏立见。
老太太又不是瞎子,哪里能看不出来,便偷偷地问了大孙子。李承之也没隐瞒,就将事情说了。
若真个说起来,海运是生意上的大事,金秀玉身为李家内眷,不好多问,为这样的正经事同李承之别扭,也没道理。只是如今她正怀着孕呢,这些日子心绪一直有些不宁,做事儿也比从前任性许多。
老太太是过来,晓得怀孕头几个月,性情大变是常有的,非人力所能控制,因此倒是有些谅解金秀玉。
阿喜不在,金秀玉就挨着老太太坐了。
老太太亲自夹了一筷子菜,放到她碗里头。
“瞧我这孙媳妇儿,脸都小了一圈。”老太太对着金秀玉的肚子说道,“这还没出来呢,尽会折腾你娘,日后定是个淘气的,就跟他爹一样!”
她说着,便拿下巴虚点了一点李承之。
金秀玉跟着瞧了丈夫一眼,垂下眼帘,面无表情。
“承之小时候,比阿平阿喜还要淘气,府里上上下下,人人都吃过他的亏。只是后来他老子娘都没了,一夜之间就似开窍一般,懂事得叫人心疼。再后来,奶奶我带着他进了商行,九岁就做了小伙计,十二岁开始做管事,十四岁行了成年礼,就做了大掌柜,到了十六岁,就做了我们李氏家族的家主。别说满淮安城,就是天底下,除了那龙椅上的皇帝,哪个有我大孙子这样能干?!”
老太太长叹着,金秀玉忍不住放下了筷子听着。
“只是啊,他越是能干,便越是操劳。豆儿你瞧,自打你进了府,你这位相公有几日的歇?哪天不是早出晚归,还不是为着咱们家,为着咱们李氏一族?他有多少辛苦,过了年才十九呢,你瞧他那脸,日日板着,跟七老八十的人仿佛。别人不心疼,咱们娘儿俩还不该心疼心疼他么?”
金秀玉听到这里,已经知道老太太说这些话的用意了,心里已经十分愧疚,深觉自己是多么地无理取闹。
老太太握了她的手,柔声道:“奶奶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年轻轻的,就争气,进门三个月,就替李家怀上了子孙血脉。奶奶是过来人,你如今是怎么个境况,我哪里体谅不到。你哪里是为了自己,不还是担心着他么!千里之遥,汪洋大海,变化万千,福祸难料。你这边大着肚子,他那边在外头漂着,哪里能够安心。”
几句话说的金秀玉眼眶已经泛红。
李承之那边早已停了筷子,默默地凝视着她。
就连阿平,也早就发觉气氛变化,静静地听着,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
“只是啊,奶奶要告诉你一句话。男人,就是那天上的鹰,笼子会磨去他的锐气,只有往更高的天上飞,他才能翱翔万里。”
金秀玉咬着下唇,点点头,轻声道:“孙媳妇儿明白了。”
老太太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奶奶,大哥,等过了年,就让我去商行做伙计,好不好?”阿平突然间站起来,声音响亮地说了一句话。
三人都吃了一惊,见他小脸上一派郑重,方晓得他是认真的。
阿平抿着嘴,期待又忐忑地望着大哥李承之,终于见到他微微点了一下头,不由露出十分的喜色。
老太太眼里泪光闪烁,一面点头一面笑道:“都是好孩子,奶奶心里很欢喜。”
一家子都笑起来。
门口人影一闪,却是春云回来了,见了屋里的情形,不由有些愣怔,轻轻地走到真儿身边,倒不敢随意开口。
金秀玉却回过头来道:“不是叫你去瞧小世子和三小姐那边的情形么,怎么回来得这样快?”
春云顿时笑起来,说道:“我今儿可是瞧了稀奇了。方才我刚进了花园,就远远瞧见三小姐和小世子,连着他们各自带着的下人,两拨儿人,离得足有三丈远。我瞧着疑惑,就悄悄儿地到旁边一棵树后头站着,就听见他们说话儿,可乐死我了。”
她说着说着,自个儿觉得好笑起来,捂着嘴先嘻嘻呵呵了一通。
金秀玉啐了一声道:“偷乐什么呢,还不快说!”
春云忍住了笑道:“我就听见小世子问,三小姐为何要站得这样远。三小姐就说了,”她嗯嗯清了两下嗓子,学着李婉婷当时的声音道,“‘世子莫非不知,男女授受不亲。你我非亲非故,怎可举止轻浮?然,世子有话垂询,小女又不可不听,唯有远隔三丈,聆听教诲,方能防备他人嫌猜。’”
“你们听,三小姐从前是什么样的性情,最是言行无忌的,如今竟讲究起男女大防来,比那些个算学究还要迂几分,可不叫人好笑?”
“小世子当时脸就黑了,只说从前三小姐去长宁王府,同他谈笑晏晏,就是肌肤相亲也是有的。如今防备,又有什么用处。三小姐顿时就不乐意了,说那时候她是谨遵礼仪,只是小世子爱强人所难。小世子脸已经黑了,再难更黑,只有把眼睛给瞪了起来,喏,就跟铜铃一般大。”
春云指了博古架上一个摆设,上面有挂了两个小铜铃的,拿那个作比。
众人听着,都觉得杨麒君和李婉婷的对话很是有趣。
春云接下来一会儿学杨麒君闷闷说话,一会儿又学李婉婷拿腔作势,说是小世子一心盼着同三小姐亲近,三小姐就愈发地告诫他男女有别,小世子被她连续几个软钉子顶了,脸色不止发黑,还发红了呢。
“我呀,瞧着不过是三小姐故意冷落小世子,小世子虽然生气,却也并没有勉强三小姐。可见,他们不过是言语交锋,没什么大碍的。初初听着有趣,听久了也就乏味,想着少奶奶这边等着我伺候,不多会儿便回来了。”
金秀玉问道:“果然他们不曾吵架?”
“少奶奶放心罢,我瞧着呀,小世子是有意让着三小姐,又像是乐在其中,心思古怪得很,不过一点儿要为难三小姐的意思都没有,想来不会出什么事。”
金秀玉才要点头,就见李婉婷的贴身丫鬟银碗慌里慌张地门外跑进来。
“大少奶奶,可了不得了!”
金秀玉瞪着眼睛看春云,春云立时如同被踩了一脚的猫儿,一面炸了毛,一面将眼睛瞪得溜圆,看着银碗。
真儿斥道:“有什么大事,如此慌张。老太太在,大少爷和大少奶奶都在,你只管慢慢说来就是。”
银碗跑得急,呼吸还喘不匀,咽了一下口水,着急地说道:“小世子被小姐给气走了,小姐还叫人偷偷埋伏在二门外,要泼小世子一身洗脚水!”
“什么?!”众人大吃一惊,异口同声。
银碗接着道:“奴婢想着小世子身份尊贵,这种玩笑可开不得,赶紧劝阻小姐,只是小姐不肯听奴婢的,执意如此。奴婢觉着事关重大,不敢由着小姐胡来,好容易找个借口脱身,这才能够来禀报此事。”
众人忍不住面面相觑。
李承之按了按额角道:“我道她已经贤淑知礼,谁料竟还是与从前一般!”
金秀玉立起身来,急道:“这会子还说什么,快去阻止阿喜才是。这大冷的天,万一让小世子出了什么好歹,咱们怎么跟长宁王交代?”
老太太一叠声道:“对对对。”
李承之沉声道:“我去瞧着,看她还敢作乱!”
他将袖子一甩,大步流星地走出花厅去,小厮们一溜小跑跟在后头。
金秀玉和老太太想着不妥当,也赶紧跟着去。
半路上,下人禀说,小世子一行人已经出了花园,正往二门去了,众人又忙往二门上赶。
老太太和金秀玉,一个年级大,一个肚子大,都走不快,被李承之远远落在后头。
李承之健步如飞,眼看着就到二门,已经远远瞧见小世子等人的背影,在前头打了个弯转过去。
只听“哐啷”一声脆响,分明是铜盆砸在了石子路上,“哗啦”一片水声。
李承之的脸色顿时就变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