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心观还沉浸在明媚阳光下的温暖中,突然间,阳光眨眼不见,周围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之中。
惶恐在心底滋生,他努力地想要抓一些东西在手中,可探出手去,只有虚无。
“月娘是谁?”一道低沉的声音忽然响起,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在他耳边不断回荡,一遍又一遍地敲击着他的心门。
惶恐的枝丫疯狂滋长,很快就将他团团包围。
“月娘……月娘……”他喃喃着月娘二字,心中逐渐生出迷茫。
月娘是谁?
月娘是……
就在他准备要脱口而出的瞬间,一道金光突然撕破黑暗,照到了吴心观的身上。他下意识地抬头,隐约之中,金光之中似有一张张的脸浮现。这些脸庞都是那么熟悉,可他却又叫不出名字。
他们都在呼唤着他的名字,心观……心观……观心……
观心……
观心……
吴心观猛地心神一震,刹那间,心头迷雾顿散,光芒洒入,黑暗厉啸着想要再次席卷而来,却在金光的照耀下,不断消融,最终只能退入远处混沌之中,消失无踪。
屋子里,吴心观紧闭着眼睛,眉心处一张金符悄然化成齑粉。接着,他身子一软,便要往旁边倒去。这时,一只手从旁边探过,轻轻扶住了他后,将其小心翼翼地放到了一旁。
而后,此人便在刚才吴心观所坐的位置坐了下来。
他对面,那个男子眼中的黑色已经褪去,眼眸恢复了正常的黑白二色。看到对面的李向阳坐下后,男子微微一笑,道:“来得不算慢!”
李向阳坐在那里,心中一边品着他这句话的背后之意,一边答道:”听阁下这话的意思,似乎是在等着我来?”
对面男子摇头而笑:“是等也不是等。”说完,又抬眸瞧他:“不过,我现在觉得,你更不错!”
李向阳闻言一笑:“我自然是要比我师弟更优秀的!你要不来试试?”话落之时,他搁在桌面上的右手手心中微光一闪,一张金符赫然出现。
对面男子往他手中那张金符瞧了一眼后,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又松开,接着朝着李向阳道:“这祛魔符确实是个好东西,不过,若是我真想要你这副皮囊,凭这一张祛魔符就像拦住我,是不可能的!”
李向阳眉头一挑,道:“谁说我只有一张!”说着,手中又是微光一闪,接着手心里便出现了不下十张一模一样的金色祛魔符。
对面男子明显愣了一下,神色变得有些难看。
此时,李向阳又道:“若是这祛魔符不行,我手中还有镇魔符,斩邪符,品阶都不低,你要不要都试试?”
对面男子神色又多难看了一些。
李向阳瞧着他,又说道:“其实,刚才就算我不用符,你也不可能真的占据我师弟的身体。只不过,我不想你就这么死了,我还有些疑问,你得活着才能回答我!”
对面男子闻言看着他,似乎在琢磨着他这话的真假程度如何。片刻过后,他突然神色一松,微微笑了起来:“你想知道什么?”
“为什么!”李向阳道。
对面男子笑着回答:“很简单,我需要一具能有希望迈入上境的身体!”
李向阳摇摇头,他想知道的并不是这个答案,于是又问:“为什么是我们?”
对面男子想了想后,朝着李向阳扬了扬唇角,道:“也许这就是缘分吧!你注定就是我的!”
“缘分我信,不过,这缘分究竟是为你准备的还是为我准备的,可就难说了!”李向阳也扬了扬唇,两人此时的眉眼之间,都是胸有成竹的自信。不过,谁是真自信,谁是假自信,就很难说了!
屋子里忽然就陷入了寂静之中。
两人对面而视,都不再说话,目光交锋之时,有些看不见的火花在四处迸射!
片刻之后,旁边躺着吴心观突然嘤咛一声醒了过来。
一睁眼看到旁边坐着的李向阳,不由得愣了一下。而后,又拧起眉头痛苦地扶住了脑袋,口中喃喃问道:“我这是怎么了?”
“没怎么。”李向阳头也没回地答道:“你既已醒了,就先出去吧。柳爷爷在外面等着!”
“柳爷爷?”吴心观一听这名字,顿时头也不疼了,愣愣看着吴心观的后脑勺,有些想不明白柳爷爷怎么会在这里。
“你去告诉柳爷爷,让他帮我守好外面,这里面的一只蚊子都不能飞出去!”不等吴心观想明白,李向阳就又说道。
吴心观看看他,又看了一眼对面那个男子,想到之前自己在他眼中看到的那一双全黑的瞳孔,不由有些后怕,忙又收回了目光,低声与李向阳说了一声让他小心些后,就往外面去了。
他刚走出去,对面男子忽然朝李向阳说道:“外面没人等着吧?”
李向阳道:“你若不信,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对面男子笑容渐敛,之前的轻松自信逐渐消失,多了些认真之色。可很快,他就又笑了起来:“我只要变成你,即使流云观的观主亲自来此,又能如何?”
他这话说完,李向阳低笑了一声,而后说道:“是的,你只要变成我,就算我那师叔来了又如何?所以,赶紧的吧,也让我见识见识你的手段,看看到底是我的这些金符厉害,还是你厉害些!”说话间,李向阳手中已经捻住了一张斩邪符,随时准备扔出去。
对面男子眯着眼睛看他,片刻之后,突然哈哈一声大笑:“李向阳,我记住你了!咱们后会有期!”话落,猛地一掌拍在二人中间的桌子上。砰地一声,桌子顿时四分五裂。碎片四溅之中,黑雾滚滚而起,厉啸着往李向阳扑去。
李向阳毫不犹豫就将手中破邪符扔了出去,金光大绽之中,黑雾如冰雪遇上了阳光一般,迅速消融,眨眼功夫就已被消融殆尽,可是对面已经没有了那个男子的身影。
李向阳看了一眼后,甩手又是一张斩邪符,却是朝着窗口外扔了出去。
金符刚飞到窗口之外,就似与一物撞到了一处。一片金光之中,只见一道身影被黑雾包裹着往悬崖下方的漆黑之中坠了进去。
李向阳起身站到窗边,往下望去。
窗外的阵法屏障已破,狂风呼啸着拼命想要通过这个小窗口往屋子里面挤,屋子里那些简陋的家具都在大风之中嘎吱惨叫着。
李向阳看了一会就收回目光转身出去了。
外面那些浓雾已经消失不见,他刚走出屋子不远,这座简陋的小木屋就在狂风之中轰然倒塌,尘土刚刚扬起,就立马被风吹散了。
“向阳,这边!”吴心观听到动静,慌忙过来查看,见到李向阳完好无损,连忙朝他挥手。
李向阳走了过去,吴心观见他无事,就问道:“那人呢?跑了?”
李向阳嗯了一声后,转头望向不远处的树林。那里站着一个布衣老者。
“柳爷爷!”李向阳走过去打了一声招呼。
老者正是从流云观赶来的柳山。柳山上下打量了一下李向阳,确定他没什么事后,开口解释:“刚才心观与我说的时候……”不过,他话未说完便被李向阳打断,道:“我让心观与你说的那句话,其实只是为了吓唬吓唬那个人的。柳爷爷不必放在心上。”
柳山闻言,笑了笑,旋即又有些不解地问:“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李向阳眨了眨眼,道:“我猜的!”
柳山有些不信,但也没再追问。李向阳前些年一直跟着他那个小叔,那人杂学颇多,李向阳跟着他学了不少东西,会些奇奇怪怪的旁门之术也不稀奇。
大概也正是如此,观主才会放心让他们两个离开流云峰地界吧!
正如今日之事,即便他不来,想必他二人也不会怎么吃亏。
想着,柳山就又问李向阳:“那人是个什么情况,有弄清楚吗?”
提及这个,李向阳想到了那个三境老头,于是又回身去那个已经成了废墟的院子里找到了他。这老家伙命还挺大,那小木屋倒塌的时候有一根柱子正好倒在了他旁边,离他脑袋就差了那么两三寸。这要是运气差点,这老家伙的脑袋就算不开瓢,也得见点红!
李向阳没把他弄醒,提着他过去交给了柳山,道:“这人应该知道一些,不过他嘴里的话真真假假,我也分辨不清,柳爷爷待会帮我问问。”
柳山自然是满口答应。
接着,三人带着这老头就出了山,去了安远城,在城中找了个客栈过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李向阳与吴心观出门寻吃的,在街上吃馄饨的时候,无意中听旁边客人提到了何盛。
这何盛写得一手好字,在安远城小有名气。去年年底他突然失踪,他家中一番好找,还惊动了官府。如今又突然回来,不过一夜功夫,就已经是举城皆知了。
不过,之所以这何盛能有这番名气,不仅仅只是因为他那一手好字,而是因为他们何家三代都是善人,做过不少善事。这何盛更是个温雅君子,学问好,待人和善,考中秀才后,还在这安远城中办了个义学,这城中穷人家的孩子都能去读书。所以,半年前他失踪后,不少人为此扼腕叹息,如今回来了,又是不少人觉得欢喜不已。
李向阳与吴心观在一旁听了许久,直到那几个客人散去,他们才付了钱起身离开了那个馄饨摊。
吴心观要去街上其他地方转转。李向阳忽然想去何盛家看看。二人约好待会客栈汇合后,就分开了。
何盛昨日回到家中后,家中闹腾了好一番。今日一早,便有收到消息的亲朋好友上门来探望。李向阳去的时候,正好有客人刚到他家中。
何盛听得门房通报,说是外面有个榆阳来的十四五岁的小子找他,神色一变之后,立马就扔下堂中客人跑了出来。
到外面一瞧,果然是李向阳。
何盛看到他,自然是谈不上喜悦的。二人相互拱手见礼过后,何盛犹豫着要不要邀请李向阳进去,李向阳看了出来,主动道:“我就不进去了,说几句话就走!”
何盛闻言,松了口气,旋即又讪讪与李向阳解释道:“我还未跟家人谈及那件事。”
李向阳点头表示理解。
何盛忙又问:“仙长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李向阳看着他,迟疑起来。片刻之后,他微微一笑,道:“也没什么事,就是想来看看你。”说着,忽又微微一叹,抬手在他肩膀上微微拍了一下,道:“你时间已经不多了,有些话该说就早点说了吧,别留什么遗憾。”
何盛看向李向阳,神情有些古怪。
“怎么了?”李向阳见他神色奇怪,有些莫名。
何盛回答:“仙长年纪看着好像不大。”
李向阳愣了一下后,顿时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不好意思地抬手摸了摸脸后,暗想道,看来以后出门,得要换张成熟点的脸。
这时,何盛突然往后退了一步,然后朝着李向阳弯腰深深一揖。
李向阳见到,忙要去扶他,何盛却不肯。
“这是我欠您的!若不是您给的那颗仙丹,让我多活了这几日,又亲自将我送回安远,我恐怕也没有这个福分能跟家人团圆。如今能多这几日陪伴家人,我很满足!谢谢您!”何盛伏身不起,这几句言语,十分真诚。
李向阳看着他,心有不忍,心里那个刚摁下去的念头又浮了上来,可最终还是忍住了。
“你回吧,我走了!”李向阳又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一抹淡淡金光在他手中一闪而逝。接着,他便转身离开了那里。
何盛久久没有起身,直到那门房忍不住,喊了他一声,他才起身。
转身时,门房看到他,愣了愣。
“怎么了?”何盛见他目光有异,不由抬手往自己脸上摸了摸。
门房犹豫着说:“老爷你的气色好像好了很多。”
何盛闻言,神色一变,猛地回头往街上看去,可是人来人往间,哪里还能看到那个少年仙长的身影。
何盛其实很认命,所以即便知道这个少年郎不是普通人,他也从不开口奢求过什么。
因为不曾奢望,所以此刻,他很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