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几滴冰水淌到下颌,他抬起胳膊擦掉,动作如常顺畅,“你不该过来。”
少年又变成了那副漫不经心、游刃有余的样子,许柚的怒气像是自导自演的独角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我不过来你就发烧病死了!”许柚眼尾泛红,尽力掩住话里的哽咽,她喉咙吞咽几下,尝到一片苦涩,忽然自嘲地笑了一下,“还是说你真的就那么不想看到我?”
少年拆开一板药,从中拨出两粒,就着冷水咽了下去。
他身上的黑色t恤,某个瞬间,像极了高二那年他坐在天台栏杆上的那件,也许不是那件,只不过他这般态度和模样,倒是像极了那晚。
所以他又想更加疏远她是吗?
没有理由,没有原因,突如其来。
她早就说过,少年像是一场坦荡的风,拂过樱草,撩过林梢,让人心动却又一瞬即逝,怎么抓都抓不住。
从来不会为任何人停留,也不会跟任何人解释。
当年初遇时那个喜欢拎她衣领、逗她说是“小鸡崽”的人,早已一去不复返。
“宋祈年,”许柚忽然轻声说,“我好像快要不认识你了。”
拿着杯子接冷水吃药的人,手顿了一下。
晃荡的杯子溢出几滴冰水,顺着杯沿淌到少年右手的虎口上,慢慢滴在地板上,一点一点地风干,消失。
“如果你真的那么不想看见我的话……”许柚转过身,将门轻轻带上——
“除了上课,我以后会避免出现在你的视线里。”
第21章 回忆
门轻轻地合上, 没有半点声响。
走廊里的霉味被房门阻隔,屋内静悄悄的,整个世界都静悄悄的, 安静到听不见一点脚步声。
扔在桌上的手机只剩下百分之二的电量,要死不活地黑屏躺在那儿。突然, 屏幕亮起, 接连震动数下, 一条接着一条的信息弹出来。
号码来自京北市。
宋祈年视而不见。
他边走向卧室边单手脱掉身上的短袖, 下摆处的布料干涸僵硬,颜色也比别处要深一些。
脱下后,直接扔进了垃圾桶。
然后拉开最底下的一层抽屉,从里面拿出绷带和酒精纱布,酒精棉被少年粗鲁地摁在腰间的伤口上, 火辣辣地烧痛感, 他却眼皮都没眨一下,面无表情地把绷带和纱布缠上去。
弄好一切,宋祈年随便捞起一件短袖套上, 坐在了书桌前, 像个周而复始、不知疲倦的机器人, 麻木地刷题。
“不是为了这一次拿第一, 而是为了下一次也拿第一,之后的每一次都要成为第一。”
“宋祈年必须比所有人都优秀。”
“你宋祈年就是死,也要死在最顶峰的山巅上,而不是别人的脚下。”
没有什么比学习更可以麻痹他的神经和痛感。
以前是, 现在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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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 许宴疲惫地从公司回来,到家里已经是凌晨了。他食指勾着车钥匙, 懒洋洋地瘫在沙发上抽了根烟,腹诽总裁不好当。
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
什么时候要是能跟许柚这个小鬼换一下就好了,她去替他应付那些老古董,他来上学。
张妈期间起来了一回,给许宴热了饭,叮嘱他好好照顾自己别那么累,然后让他上楼给许柚带一杯热牛奶过去。
“她还没睡?”许宴皱眉,打着哈欠敲门,“睡了没?”
“睡了。”
“……”
许宴觉得他这个妹妹真好玩儿,靠在门框上扬唇笑,“睡了还会说话,你是顺风耳还是全能超人啊?快点开门,张妈给你热了牛奶,你哥我大发慈祥给你端上来了,别不知好歹啊。”
也不知道哪个词踩了雷,里面的人很不知好歹地拒绝,声音闷闷的:“我不喝。”
“谢谢。”
这是开始赶人了。
许宴稀奇地挑眉,以为是转学的事情逼急了她,因为今天早上出门前他又提了那么一嘴。于是,只好用仅有的一点耐心假模假样地哄:“成成成,是哥不对,不该一回来就逼着你转学,我这不是也给你考虑的时间了吗?你还真跟我生气,老死不相往来了?”
他偷偷骂了句小鬼。
半晌,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一条缝,女孩儿披散的黑发下露出半张脸,用一只氤氲雾气的小鹿眼看着外面,有些可怜。
不过许宴向来嘴毒:“怎么着,装贞子吓我?”
屋内的女孩儿安静一瞬,就在许宴又想调侃逗逗她几句时,女孩儿藏着自卑和怀疑的一句话,传在了他的耳边。
“哥哥,”她很认真地问,“我真的很不讨人喜欢吗?”
许宴脸上玩世不恭的笑,猛地僵在了嘴角。
哥哥,我真的很不讨人喜欢吗?
——这句话许柚十八年来只说了一遍,但许宴记得清清楚楚。
那年夏天,许宴十六岁,读高一。
许柚十五岁,是这一年的中考状元,她笑意盈盈地拿着淮城一中的录取通知书回了家。
“回来了?”许母头都没抬,把手边的两份计划书推过去,“看看吧,选一个。”
许柚逡巡了一周客厅,没有爸爸跟哥哥的身影,她一个人跟妈妈相处时总会压抑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