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第一印象是这样。熙城的空气质量不太行,下雨后霾雾绕天,现在又正是十一月,湖面上缭绕的冷雾和远处绿化暗沉发青边际交接,附近也没什么人,他独自坐在那里,充斥着孤独和宁静,又好像在等待什么。
雨刚下不久,那个人似乎也没有起身的意思,还停留在朦胧幕里。
也能让人很快认出想起。江行起放下车窗,按响一声喇叭,那个人果然转头看过来。
和气质很相符的一张脸,五官整体一眼看着,会觉得有些冷漠疏离,果然,在看到江行起的一瞬,他的神色变得……讶异……惊喜?
或者蓄谋已久。
好像突然就变得有意思起来了。
“下雨了,要不要送你?”江行起问。
倒是没有挣扎太久,他的反应很快,坐上了江行起的车。
冷空气被一并灌入车中,很清冽,其实就在小区里,离房子已经不远,但也是恰好,车门被关上的一瞬,雨势忽然转大,落在挡风玻璃上的雨珠从小圆圈变作溅射的朵朵水花。
外界加剧的雨声笼罩起车,里面成为一个小空间。江行起不紧不慢开动车,问:“新搬来吗?”
车内有淡淡的女士香水遗留的味道,木质香微甜,但不会太腻,优雅且不古板的气息和阴雨天很贴合。他的衣服和皮肤也有被雨丝触到,潮湿和暖热的空气还对撞到一起,宋泽捏紧衣袖,又在倏然间松开,变得坦荡:“嗯。”
这句之后,身边的人没有再出声,雨却更大,唰唰打在车上,这时候车内隔音好也会令人难受,他甚至觉得心跳如鼓过于生动形象。
他会听到的吧?肯定会的。因为实在隔得好近,又太安静。他们在同一空间,距离不超过一米,这是第一次,可是他却顾不上用心感受,用心去记忆,反而心慌意乱、无所适从。
第一次有这么近的距离,第一次那么靠近venus。宋泽定定盯着眼前的景物,更不敢放松警惕去多看他一眼,他怕端倪过于明显,一切流露得太直白,因为控制不住情绪上升到骚扰性质。
好在这过程没有持续太久,江行起将车停在他家门前,很贴心地拿出一把伞递给他。
停在半空中,这次他犹豫着是否要接过。
可是江行起并没有缩回手,而是说:“有机会再还我。”
那把伞被拿走,谢谢二字也被匆匆吞没在车门打开后的雨声中,他快速撑起伞走入雨里,关上车门,动作里带着焦急,好像连回头都不敢。
当你身边的人都联系到一起时、巧合多起来时,那不代表缘分天降,只能代表你被算计了,或者正在被算计的路上。一切都逐渐明晰起来,江行起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摩挲三两下后,最终不以为意地收手,踩下油门。
——
从浴室出来后,湿漉漉的头发还在滴水,打湿了他的睡衣。屋内还是湿冷的,他踩着那双星星拖鞋停在被晾干了的伞前,将它收起握在手中,反复打量。
这伞意外地廉价,伞柄上甚至有不规律的痕迹,看得出主人对于它简单的需求,遮风挡雨就够了。
宋泽拿出手机拍照搜索这把伞,很快就找到了同款。只是还没来得及下单,一通视频先打给了他。
“泽泽,你脸怎么这么白?”朋友们忧心忡忡地问他,其中很快有人咋呼起来:“我去!还穿这么薄?你开地暖了吗?空调呢?”
宋泽才想起这回事:“没开。”
这话一答,朋友们那边又不行了,叮嘱着他快去吹头发快加衣服快打开地暖云云……确实,他不是一个太会照顾自己的人,爸妈还有朋友都会常说,他自己都还是个没长大的小孩子。
宋泽漠然地接受。
但他真的不是。他大概不是泽泽,以及,就算是小孩子也会做很多不好的事,更何况他实际年龄并不是小孩。
两个小时后,一把崭新的伞被送到他家中。宋泽坐在地毯上,对着另一把伞的模样比对,而后一点点模仿出伞柄上的痕迹。
星星拖鞋被他踢到一边,两颗金黄的星星没有贴靠在一起,将他的所作所为都看在眼中,直到他大功告成。
情绪太过,他又踩反了拖鞋,却很珍重地抱着其中一把伞回到房间。瘫靠过后,宋泽沉默地在床上滚了好几个圈,直至被子也被缠上,他将自己和伞都裹成一个活脱脱的粽子,一只手才从被中伸出,他喃喃自语:“要什么时候还回去?”
纠结好久,终于还得有结果。第二天的天气好了很多,宋泽拿着那把伞按响隔壁别墅的门铃,没过多久后,一个中年女人出现在门外,她称房屋主人不在家,自己是打扫卫生的家政,需要的话她可以代为留言,宋泽有些失落,但还是将伞还了回去。
好几天后,江行起才再次来到月明园。
家中没什么变化,除了一把经过他授意而专门放在显眼位置的伞。
他这把伞是在华南旅行途中随手买的,那时他上一秒还在逛当地的风情集市,下一秒天便降下瓢泼大雨,因为轻巧便携,也没有扔掉,不知道在那半个月里经过多少次风吹日晒,伞柄上充斥着使用的痕迹,最后被他放在车里,再随手递给别人。
江行起解开伞扣,打开伞又收上,再打开,再收上。如此重复三次后,他将伞放下,了然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