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没有熟悉的剑,徐怀谷总是感觉生活都缺了一部分。原本他还能够练习邓纸鸢传授给他的那一套扶摇宗剑术,现在只能够练习道士的金梭符法的法诀来消磨时间。
幸好练习法诀是一个十分耗费时间的过程。只要默默念起法诀,他的心灵就会不知觉地沉醉其中,很快就能进入忘我的境界,时间流逝也就浑然不觉了。眼睛一睁一闭,完成呼吸吐纳循环,便是好几个时辰过去了。
就在这样枯燥乏味的苦行修炼下,两天的时间悄然而过。那金梭符法的修炼果真困难无比,徐怀谷辛苦两天的修炼成果就像是向大海里扔了一块石子,连半点水花也没有激起,那金梭符术在他心头没有半点增长。
信心被一次又一次的打击,他难免有点失望,严重怀疑自己根本就没有修炼的天赋。
其实并不是他没有天赋,相反,他在青岭这一个灵气充沛的压制墨龙之地出生,天赋已经比外面的人强了不知多少,只是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修炼究竟有多困难。
修炼本身就是一个与天道逆行的过程,与天地造化相争,怎么能不难?就像一艘船在急流中逆流而上,所受到的阻力可能不大吗?
事实上,就算修炼到了一定境界,然后再荒废修行的话,身体里的灵气都会一点点的流失,最终回归到天地间。而人的修为也会相应下降,无论哪一层的修士都无法避免。这也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道理的一种体现。
尽管徐怀谷已经被修炼这一套半点看不见出路的金梭符法打击得心力憔悴,但他还是在努力坚持。
再一次念完法诀,他睁开双眼,目光所及处便是已经是葱郁树林草木,隐没在一片幽暗的黑夜里。
他现在已经习惯了睁眼时的那一刹那岁月变换之感,有时候是黎明,有时候是黑夜,也有时候是大雨滂沱,或是烈日灼心。
在修炼的过程里,他的心神会完全沉浸在精神世界里,从而身体其他感官都会麻痹。他估摸着当时就是因为进入了这样的状态,所以就连王达雅将他带上山上囚禁起来,他都没有察觉。
看来今后修炼的时候一定要找一个僻静安全的地方,否则要是被心怀不轨的人所害,一时都反抗不了。
这些日子的苦练虽然没有增加金梭符法的境界,但他感觉到自己现在每一次浸淫于修炼的时间越来越长了。原本每一次这样的冥想只能持续两三个时辰,但现在动不动就是半天光阴。
就像这一次修炼,明明是正午时分阳光毒辣之时开始的,结束时就已经是深夜了。
大概修炼时间增加也算是一种进步?他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徐怀谷站起身,抖擞了几下身子,把已经盘腿坐得有点发麻地双腿活动开来。
他看向身边溪流的极上游处。无边的高大树木之上,是一座很高的突兀山崖,刚好一轮明月半隐没在山崖后,如同被山崖吞没一半。月华流转,给山崖怪石披上一层纱衣,意境极美。
有一条蜿蜒的山石道路重重叠叠,延伸向远处的山崖,时而可见,时而消没。
看见这幅情景,徐怀谷突然间生出一股悲凉沧桑之感。
离家这么久,好几个月没有见过亲人,李紫和道士现在也离开了他。况且北上这一段日子,虽然吃喝不愁,还能游山玩水,但是却无人分享,就连十岁的生日都是一个人过的。
修炼时的苦,游玩时的乐,都只能一个人默默承受。
睹物思怀的这一瞬间,独孤如同潮水一般把他淹没。他有了一种想要放弃这一切的念头。
徐怀谷心里有一个声音默念道:回家去吧,回到温暖的家里,和父母,和朋友们好好过自己的日子。至于墨龙,天下大劫什么的,与我有何干?邓纸鸢不是也说过吗,不需要我拼命去修行,只要能够平安度过一生,就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但他不甘心。
几个月的修炼游历,难道就这么放弃?那两把剑,一把白小雨送的“晓雨”,一把扶摇宗邓纸鸢送的的“沧水”,哪一把不是寄托着她们的殷切期盼?
当然还有李紫。要是现在放弃,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和资格去见她?
思绪太多且乱,他现在暂时没了修行的念头。
修行的尽头实在太高太大,他一个小修士看不见无所谓,但眼前真真切切的目标又是什么?是为了钱财,还是为了权利,是为了报仇雪恨,或是为了其他任何东西?
他也讲不出答案。
他的修行完全没有目标,这是他目前问题的根源所在。就像在茫茫书海里胡乱翻阅,却不知道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只能浅尝辄止,一无所获。
道家把这种对自身的怀疑叫做心魔。佛家也有类似的说法,也就是心猿的来历。
这一道心坎向来都是各界修士的一个大问题,若是心魔不除,修行只能是事倍功半,甚至毫无作用。
徐怀谷苦恼得很,不知道前路该怎么走。刚好山崖那边风景不错,便准备去那座山崖散散心。
路程很远,徐怀谷一个人在黑夜里边欣赏沿途风景,边走路,几乎是到了黎明时分,他才站在了山崖的一块巨石之上,交织在一起的清凉夜风与晨风迎面而来,令人畅爽。
他望向脚底的无边葱郁林木与远处呼之欲出的太阳,衣袂飘飘,惬意似神仙。
月朗风清,星稀草盛。
耳边甚至传来了清脆悦耳的歌曲,和着丝丝缕缕的吹树叶发出的欢快曲儿,当真如同仙境。
徐怀谷嘴角不觉浮现一抹笑意。
清脆的吹树叶声越来越近,徐怀谷才从心神的沉醉中清醒过来,有些疑惑地看向身后一处树林里。
很快,林子里的树叶声停下来了,但紧接着又响起了欢快的口哨声。徐怀谷心里有一丝紧张,悄悄拿出匕首,背手放在身后,准备防备这个在黎明的山野间游玩的不速之客。
很快,一名少女如同小狐狸般灵快的身躯从茂盛的林子里闪现出来,嘴里哼哼唧唧着不知名的小曲儿,天真烂漫,像山花盛开。
少女看见了山崖上还站着一个人,但却没有丝毫意外,就连口中的乐曲调子都没有改变半分。
她大方地走到徐怀谷身边,旁若无人地坐下来,随意拿了一块小石子丢下了山崖,然后就侧耳仔细去听石子落地的声音。
徐怀谷对这个十一二岁模样姑娘的出现感到很疑惑,而且她那冷静的样子就像她早就已经猜到徐怀谷会在这个地方一样。
徐怀谷默默站在她身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尴尬得很。
少女终于停下了吹奏小曲儿,转头看着徐怀谷,一幅古灵精怪的模样,声音清脆悦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她转过头来看着徐怀谷,距离他很近了,他这才开始仔细端详少女的面貌来。
少女穿着与一般的平民百姓女孩无异,一件棕灰色上衣,一条紫蓝色麻裤。她的头发被很精巧地扎成了两条长辫子,一条垂在肩前,一条放在肩后,看起来费了不少功夫打扮。
她还长着一张可谓精致无暇的鹅蛋小脸,柳叶一般柔软长秀的眉毛卧在额前,一双水灵灵的桃花眸子极尽柔情,整个看起来便是一个浑然天成的美人胚子。
少女姿色极佳,徐怀谷心里暗暗赞叹一声,觉着这姑娘比李紫都要好看几分。
李紫是大大方方的性格,平时看起来容貌也好,特别是英气十足,衬得人精神气极好。
这姑娘则是一幅小家碧玉模样。身材虽然高佻,与徐怀谷差不多高,但是也掩盖不住身上的灵动活泼之感,反而让她身材更加匀称优雅。
见徐怀谷半天不回答,她眨眨眼睛,有点懊恼,责怪道:“问你话呢,怎么不回答我?”
徐怀谷可不会看她漂亮就被迷的神魂颠倒,他时时刻刻都在警惕着这个来历不明的少女。于是他反问道:“是我该问你才对,你这时候到这荒山上来做什么?”
少女睁大眼睛,故意做出一副惊讶的表情,说:“你不也在这山上嘛,怎么你有理由来得,我就来不得?再说,这山上这么多花花草草,鸟兽鱼虫,怎么就是荒山了?你这么说山,山可是要生气的。”
徐怀谷不去管她的奇怪言语,问:“那你也是来这里看风景的?”
少女说:“对啊,不只看风景,我也来这里看看我的朋友。”
徐怀谷疑惑地皱起眉毛,问道:“朋友?这周围哪里有人?”
少女甜甜地笑了起来,露出了可爱的小酒窝。恰好一阵清风拂面,吹得她的发丝飘舞起来,迎着黎明降临的第一道曙光,美得不似凡人。
少女用手轻拂去被风吹乱的发丝,明媚笑道:“这座山就是我的朋友呀,是最好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