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这小小的屋里只剩下陆鸿、小金子、司马巽和吴卫。
四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有说话,陆鸿乜了一眼小金子,问道:“你还有事儿?”
小金子想了想,老老实实地道:“没有!”
陆鸿朝门外一指,道:“去,烧壶水去,啥眼力劲儿!”
小金子这才醒悟过来,这几位大人是有话要说的!他连忙猫着腰蹿了出去。
吴卫见小金子的背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又看看正襟危坐的司马巽,嘴边的话转了好几圈还是没法说出口。他撑着膝盖站起来,向司马巽和陆鸿分别拱手,道:“司马将军,老陆,你们慢聊,我也回了……”
陆鸿奇道:“这就走了?”他以为吴卫会有事要说,但眼角余光往司马巽那一扫,心里顿时明白,这小子是有私下的悄悄话儿,不便叫司马巽听到,于是点点头,向他挥了挥手。
吴卫挪了几步,在门口煞住脚,笑道:“明儿西市别忘了,上午我来找你。”
陆鸿一扬下巴表示知道了,他这才迈出去,顺手带上了房门。
“看样子你在后军比老褚还得人心啊……”司马巽见再没甚么旁人,冷不丁来了一句。
陆鸿笑了笑,没有顺着杆子往上爬,问:“咋回事儿?你怎么带了这么大一帮人在我屋里?”
“没甚么。”司马巽笑道,“你们郑旅帅听说左军明日要办马鞠赛,便想打听能不能也带他参加。后来听说我在你这儿,就巴巴地过来找我,他那嗓门你是知道的,一叫一喊,把大家都招来了。”说着笑眯眯地看着陆鸿。
陆鸿给他的眼神瞧得颇不自在,便问:“你在我这……找我有事?”
司马巽却不答,反过来问他:“那个女校尉是李嫣?”
“……”陆鸿已经懒得和他啰嗦了!这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呐,没想到堂堂左军指挥,大周正四品上忠武将军竟然也是个大八卦!
司马巽瞧着他犯糗的样子,好像十分得意,假装过来人笑着道:“少年人花前月下也是可以理解的嘛……”
“屁的花前月下!”陆鸿道,“你来找我不会就是说这些无聊话的罢?”
司马巽这才收了嬉笑,说起了正事:“老褚不成了,你这几日不要乱跑,大演武那天后军可能还是得你上!”
“褚将军怎么了?”陆鸿不由得紧张起来,自从得知自己不在大演武的名单里之后,心思早都飘到神都的花花世界里去了,根本没再关注这事。
司马巽道:“今日兵部汤柏来商讨大演武的安排,我就看老褚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不到半个时辰就有些吃力发抖,李督为了混盖过去,当即把汤柏赶走了。”
陆鸿恍然大悟,说道:“我说这老汤一副火烧屁股、魂不守舍的样子——今天在天街撞见他了,还把我的迟行借了去!”他便把在城里遇到汤柏的事情说了。
司马巽忍俊不禁,笑道:“这汤胖子八成是追徐尚书搬救兵去了。”他顿了顿,又说,“我看老褚的病还是没好,外加路上头十天的颠簸,差不多到极限了……反正还是那句话,你准备着,如果李督一力坚持让褚世藩压阵的话,很可能要出事!”
陆鸿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如果褚垓在大演武那天突然一蹶不振,很可能会使得青州行营在皇帝和文武百官面前丢尽脸面,甚至让整个大周军方在天下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是李督让你来找我的?”陆鸿问。
“他怎么可能!”司马巽忧心忡忡地道,“他为了替老褚打掩护把兵部都得罪死了,现在他手下就老褚这么一个亲信,怎么着也得捧稳了。”
陆鸿倒没想过这一点,在他看来,这次李毅的作为已经不只是冒险了,这是拿褚垓的军旅生涯在做赌注!
“李督要和二皇子联姻的事情听说了罢?”司马巽又拐回了李嫣的话题,不过这次他没有再调笑,而是一本正经地说,“虽然大家都知道你和李嫣有些不清不楚的,李督也从来没有多加干预,但是你和李贽比起来,分量还是差得多。”
陆鸿的脸色顿时忸怩起来:“你说大家都知道是啥意思?”
司马巽在他脸上来来去去瞧了几眼,似乎想知道他是真糊涂还是明知故问,半晌才道:“你和李嫣的事咱们青州行营上上下下都谈论好几个月了……”
“……卧槽。”陆鸿当即傻了眼,“闹了半天就我自己不知道?”
“谁知道你!”司马巽没好气地道,“哥哥提醒你一句,要下手就赶紧,回头和二皇子家的亲事定下来,就没你啥事儿了!”
“滚!”字在喉咙里转了一遍又咽了回去,陆鸿沉默下来,看来他还是把事情想得简单了,李嫣和李贽那事儿,不是两个娃娃反对一下就能作罢的!
司马巽见他不说话,便自顾自地道:“你到了神都,要小心三个人,一个是李嫣的哥哥李密源,一个是龙武卫将军王睿的大公子王晖——这个小太保你能不惹就别惹,还有一个是广平郡主……”他提到广平时神色明显不大自然,似乎有甚么难言之隐。
陆鸿问道:“广平郡主怎么了?”
司马巽瞧了他一眼,道:“反正你不要和这个丫头扯上任何关系就是了,她比前头两个人加起来都要可怕。”说着站起身来,“天色不早了,记着,神都是个龙潭虎穴,没事不要乱闯,后军这边随时做好接替褚垓的准备!”然后便与陆鸿告辞。
陆鸿答应一声,起身将他送出门外。凄冷的夜风并没有从洛水带来半分湿润的气息,反而干燥燥地吹的人脸颊发紧。
看来神都这个花花世界,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样美好。
司马巽走了之后,陆鸿瞧见了不远处探头探脑地小金子,便叫道:“躲甚么呢?过来。”
小金子“欸”了一声,麻利地跑了过来。“叫你烧的水呢?”
小金子心里咯噔一声,知道自己又自作聪明了,便摊开空空如也的双手,老老实实地答道:“我以为您是借口把俺支出去哩,就没当真……”
陆鸿被他气得笑出了声,说:“那你就不会‘顺便’烧一壶?”
小金子道:“马上去!”一骨碌转过身,踩着满地的积雪嚓嚓嚓往灶房去了。
四下里顿时陷入一片寂静,陆鸿一个人在自己屋前这片还算空旷地雪地里背着手,漫无目的地散着步。
他其实并不口渴,刚才只是再一次找借口把小金子支走罢了。
司马巽虽然表面上像是找他分说着后军的事情,其实话里话外还是叫他留在军营里安分守己,少去招惹那个深不可测的围城。
他不禁反思,是不是真的在那个花花世界迷失了自己?
答案显然是肯定的!
洛阳城实在是太过迷人了,她的建筑艺术,她的景致风貌,她的人……都在疯狂地吸引着他!
无论是通天浮屠、明堂、天枢这种瑰丽华美的罕世之作,还是天街的大气磅礴,又或是积善坊花府独特的豪门气象,都让他深深地向往。
虽然这些都是虚荣的,是令人压抑的,就像是一杯陈年的毒酒,明知它可能蕴藏着令人万劫不复的剧毒,却仍然叫人情不自禁地被浓郁醉人的酒香所吸引,并一步步地走向它,靠近它……
陆鸿突然想到今日下午在花家的院子里聊天时,花源那似乎压迫了许久之后眉飞色舞的神情,和离开花府时,花源再三叮嘱他们见面的殷切期盼之色,似乎都在显示着这个美好外衣下的世界,是多么叫人孤独……
至于广平郡主,对他而言,那不正是洛阳城的一个缩影吗?
一个吸引着他,却带着无数未知神秘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