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疏影已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挣扎着缓缓地站了起来。
她的手无意中抚过自己的胸口,摸到了自己脖子上戴着的一枚小小的尾戒。
那是沈皓祯送她的,作为当年和他在一起以后的第一份生日礼物。
戒指原本是一对,他也有一枚一模一样的,只是大一些,从前他总是臭不要脸地直接戴在左手无名指上,现在没有了,只留下浅浅的一圈印痕。
她忽然就想起来,很久以前,她刚刚开始跟着沈皓祯创业的时候,两个人一穷二白。
有一次去出差,晚上两人在最便宜的小旅舍里开了一间房,里面潮湿狭窄,只有一张很小的单人床,可是两人谁也舍不得睡。后来她借口睡不着说出去走走,沈皓祯从背后抱住她说,一起睡吧,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做伤害你的事。
那个晚上,两人背靠背挤在小床上睡着,小心翼翼地不碰着对方。她听到他的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枕头上,那男人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以后我一定会让你住上最豪华的别墅。
那些有他的记忆,其实早就已经镌刻在了骨子里,可是现在回忆起来,都已经恍如隔世。
她与他,从今往后,大概会永不相见了。
她拿了自己的衣服,一件一件地穿上。
“我这就去自首,是我杀了纪松明。希望你也能遵守约定,我姐姐的事,拜托你了。”
林疏影的声音沙哑低沉,她再也没有看他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外面的天色依然很暗,彤云密布,像是马上就要压下来,已经起风了。
果然没过多久,豆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打在了她的脸上身上,很快就把她那一件单薄的衬衫给湿透了。这十月的天气,正是一场秋雨一场寒,凉风一吹,瞬间冷到了骨髓里去。
她没有带伞,胸膛挺得直直的,一步一步地往前走,任由雨水顺着她的发稍,划过脸颊,又落在冰冷的街道上。
……
一个月后。
沈皓祯的娱乐公司推出的新片,口碑甚好,在海城的各大影院里排得满满的。
而纪松明的遗产都已经清点完毕了,他没有子女,太太又因为谋杀他而失去了继承权,所以财产全部都归在了侄子沈皓祯的名下。
沈皓祯俨然已经成了海城炙手可热的人物,春风得意。
看着纪宅里有关纪松明的东西都被毫不留情地当作垃圾扔出去,他的心里,是说不出的惬意。
他一步一步地上楼,停留在了一个房间门口。
那是林疏影的房间。
张扬在门口说道:“沈总,林小姐的房间……我们都没有动过,等沈总发话。”
沈皓祯推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布置非常简单,也几乎没有任何值钱的物品,几样简单的化妆品,也都是很普通的东西,甚至有点配不上纪太太的身份。
他在梳妆台前坐了下来,顺手拉开了抽屉。
抽屉里除了一些杂物以外,还有一叠单据吸引了他的注意。
沈皓祯拿起来,仔细一看,是一张医院的收据复印件,上面有林疏影的签名。
两千三百五十块,收款项是,卖血!
他又低头看了眼落款时间,是去年的十月十二号。
他的心莫名的哆嗦了一下。
怎么会?
沈皓祯心里明白这张单据意味着什么。
他清楚地记得,自己回来以后,查过了公司的账本,林疏影居然帮他还了几笔催得急的货款,其中有一笔,就是刚好两千三百五十块,日期正是那一天。
那份差点害死他的机密文件,泄密是发生在去年的十月初。因为那件事,之后他度过了一段非常艰难的日子,在一个小县城里隐匿了两个多月才回来。
他不在的时候,她为了给他公司还债,自己竟然去卖了血!
他闭上眼睛,脑子里忽然就浮现了她绝望的样子。
如果不是真的实在没有办法了,人又怎么会到了卖血的地步!通过地下血头去卖血,伤身体不说,还有可能会感染各种疾病,多危险啊!
他不由地开始有点怀疑先前的猜测。
林疏影要真的在这之前就跟纪松明联络过,与其结盟并出卖了他,又何至于此?
他把那一叠单据继续往下翻,后面是她姐姐林湘的急诊住院单,还有几张是转账记录的复印件,用一个小夹子仔细地夹着,数额都不算太大,上面还有她的字迹,用红色笔标注着某年某月收了纪松明多少钱,用途如何,多数是用在了林湘的医药费上。
最早的一笔,是十月十三日。
他仿佛看到了她因为姐姐突然出了车祸而雪上加霜,心急如焚,却找不到他,又束手无策,捂着脸在医院门口哭泣的样子。
也许就在那一天,或者第二天,她遇见了纪松明,迅速地跟他达成了婚姻协议。
他微微闭上眼睛,就想起她在挨了他一个重重的耳光之后,扶着墙缓缓爬起来,她说,我没有背叛过你,你听我解释……
可他没有听。
他不仅没有听她的解释,还继续羞辱她,强迫她,最后用林湘来威胁她,让她顶着巨大的冤屈,自己把自己给送进监狱。
她那天掉过的眼泪,在今天忽然狠狠地灼伤了他的心。
他用力地捏着那叠单据,向门外叫张扬,“你去打听一下,她现在关在哪个监狱,我去看她。”
张扬用力地咬着嘴唇,“林小姐她已经被判了死刑,今天上午行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