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在二零一七年九月二十二日这天,叶知安自杀了。
从距离地面二十三层的阳台上一跃而下,带着多年来的怨恨和不甘,尘归尘,土归土。
她终于不欠别人什么了。
死后的世界是如何的,叶知安也给自己描绘过,毕竟从这个念头萌生起,她就查阅了许多资料,据说自杀的人会下地狱,会无数次重复自己自杀时的场景直至永远。
她越想越烦躁,越想越激愤,妈的死了都不能解脱!
叶知安又喝了许多罐啤酒,满腔的绝望便开始蔓延。她下了个决定。
还是死吧。哪怕更操蛋,也不想再如此度过余生了。
于是她重重砸在地上,身下霎时间绽放出一朵血色花朵。终于撒手人寰,不再对任何人负责了。
这能怪叶知安吗?大抵也是不能怪罪的。叶知安去死,也是有大大小小许多原因的,比如说事业不顺,男友劈腿,亲哥入狱,父母责备……
怪只怪在叶知安生得不好,当年叶知安的父母怀上叶知安只有一个目的,用她的脐带血救患上白血病的儿子。
儿子倒是救活了,那这个多余的女儿呢,她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倒不知该如何走过这长长的一生了。
叶知安死了,陨落在地面上,像一颗炫彩的流星,满眼血红的模样连她自己都吓到了。
叶知安此时已不是叶知安了,她漂浮在空中,那样冷眼旁观看着地上另一个惨死的自己。
她觉得悲哀,想要痛哭又想要狂笑,哥哥的名字起作叶永胜,永胜,知安,谁又不懂这俩名儿的含义。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救护车呼啸而来,叶知安闭上眼,大约是明白了自己的一生,费劲心思去挣钱买房买车,讨好父母,哥哥,男友,最后钱被父母偷光,房产证写着那该死的fan毒哥哥的名字,如今也早已被法院拿去抵押,最后男友劈腿,连她仅剩下的车也开走消失的无影无踪。
叶知安恍如隔世,才反应过来自己一直住着廉价的出租屋,每天吃着最省事儿的外卖,骑着小电驴上下班。
她一个上市公司的董事长,过得连员工都不如。
她用尽一生所用,拼了命的去讨好父母和哥哥,最后不过宛如一个跳梁小丑。还依稀记得哥哥被捕那日,她正没日没夜地在公司加班,她的父母不由分说地闯进来,父亲当着所有员工的面,对着她错愕的脸颊就是一个重重的巴掌。
“生你不如生条狗有用。”
母亲在一旁缓缓说道:“那可是你哥哥啊,安安,这样成么,你去自首吧,把你哥哥换出来,你哥哥将来也要结婚生子的,不能就这样毁了啊。”
叶知安一怔,不敢置信地抬头,看见父亲身上那套一万多的西服,母亲的脖子上手腕上也都有厚重的首饰压着,而自己扒着盒饭,身上潦草的套着地摊上十块一件的短袖。
她的心顿时凉了大半截,已是如鲠在喉。
那时叶知安已经知晓了父母对自己的心意,一个工具,儿时作为挽救哥哥生命的工具,成年后作为挣钱养家的工具,如今是替哥哥赎罪受罚的工具。
哪怕一刻也好,他们也从未将自己当成过自己的子嗣。
叶知安死的这年二十八岁,照理说这个年纪也已经该结婚生子,赡养老人,过上平淡幸福的日子了。
只是她没等到,也知晓自己不会有那样的时刻,于是倒死得心甘情愿,痛快至极。但看着地上惨死的自己时,她心中又有了悔恨和不甘。
死了又有什么用,不如带着户口本夹着最后的本钱远走他乡来得划算,只是想再多也晚了。
叶知安轻轻叹了气,想到这一世里苦难至极,命运多舛,枉付心血,但愿下一世能生得好,父母宠爱,家庭和睦,不再受如此之苦。
她皎洁一笑,唇角仍然勾起希望的弧度,仿佛还是未经人事的孩子,期待着明天的到来。
第一章自杀
这一年大雪纷飞,狂风呼啸,雪覆盖了高矮错综的屋檐,就算是鼎盛的京城,大街小巷中也空无一人,人人都躲在屋中取暖,京城冷清得好似一座荒城。
此时的叶知安身着单薄衣裳,扶腮坐在窗前,抱着小脸的一双葱葱玉手已是冻得指节发红,寒意渗透进皮肤里,为了转移注意力,她努力瞧着窗外的景色,但梅花枝上也积了满满的雪,更是让她打心底里感觉到冷,又开始思绪万千。
她倒是想过自己自杀后是什么光景,下地狱要受多少的苦难,也想过若能投胎又是怎样的机遇,说不好还能到极乐世界快活去,只是千算万算没想到,自杀也能穿越。
叶知安来到这个世界也有半月有余了,大致搞清了如今的处境,她所处的朝代称为北袭王朝,年号盛袭四十八年,她自己倒是真生的不错,一觉醒来成了尚书府的四小姐叶知安,容貌与上一世无异,只是年龄回到了十四岁,她有见过这时的父亲,也没有任何变化,于是她也推测,这许是自己的轮回吧。
这时,一个梳着丫鬟髻的姑娘端着个黑乎乎的盆子快跑进屋,她穿得厚实,整个人圆滚滚的,一张小脸被冻得红彤彤:“小姐小姐,你瞧,我向内务房的小节子求来了炭盆,咱这个冬天也好熬些!”
“有劳你了。”叶知安浅浅笑着,却不甚欢喜,她看着这炭盆,又黑又脏,早已是看不出本身的模样,想必也是被反复用了许久的。
而这数九隆冬的天儿,屋中除了几样必备的陈设,竟连个取暖的玩意儿都没有。
她哀叹一声,眼里有了些许波澜,一个堂堂的四小姐,虽说是庶出,但左右也不该落到如此田地。
其实叶知安在不久前也还是个养尊处优的主儿,性子也是娇蛮得很,谁知她那亲娘前些阵子竟被查出与底下的小厮有一腿,直接被尚书大人打成半死,又拖出了府丢回娘家,如今也不知是死是活。
叶知安这几天里,这具身体的记忆也开始涌现在她脑海里,看来原主本就没吃过什么苦,性子又骄纵泼辣,母亲受了处置后,她也被迅速连累,搬出了舒适的屋子,剥夺了金银首饰,下人们也被纷纷遣散,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再厉害又有什么用,终究没挨过这个冬天,反倒是被自己这个不速之客附了身。
“小姐……”丫鬟喊了喊她,脸上的表情却有些发愁,叶知安瞧了,只道:“说。”
“这炭盆是有了……只是那内务房说什么都不愿给柴碳了,说什么其他的夫人姨娘小姐们都不够用的……”丫鬟说着,圆溜溜的眼睛也泛红了:“只是奴婢刚刚经过柴房,瞧见那其中满满当当的都是木材炭火……这分明是欺负咱们啊小姐,老爷也真是的,从前那样宠着小姐,如今难道连条生路都不给么?”
叶知安看着眼前比自己穿得都要扎实的丫鬟绿衣,想着至少绿衣回了丫鬟排房也是暖和的,这样一个小丫头,竟宁愿在这前后漏风的破屋里仍然服侍自己,她心中也是感动的。
“你自然是不懂的,”叶知安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世上不疼孩子的爹娘多了去了,咱若只顾着伤心,又能有几天活头,现下最重要的是自保。”
绿衣闻言擦了擦雾气腾升的眼睛,觉得小姐果真跟从前是大不同了,她灿烂一笑,应和:“小姐说的是,没有柴火,奴婢也可以去拾去捡,
咱总归熬得过去!”
叶知安也笑,一张白皙素净的脸,唇也是冻得没了血色,尽管如此,这张脸还是神采奕奕:“拾什么,那些草枝树叶拿回来顶什么用,味道还怪大,柴房中那么多,直接去拿不就成了。”
绿衣一怔,寻思着小姐许是没听懂自己个儿的意思,面露难色道:“只怕人家见了是我,不愿给……”
“怎的这般笨,别让人家瞧见你啊。”叶知安说得也足够直白了。
只见绿衣长大了嘴,不可置信地压低声音问道:“小姐您是说,让我去……偷吗?”
叶知安乐了,觉着自己仿佛正在教唆这傻孩子做什么坏事,不过也是,绿衣也如今也不过十三岁大小,不能被自己带坏了,忙打断她说:“呸呸呸,什么偷,是拿!如今这样做不是偷,是保命,保命能叫偷么?只能叫拿,撑死了叫借!”
绿衣被说得一愣一愣的,以前的小姐被冻得高烧不止,却连她辛辛苦苦从丫鬟房中偷拿的厚实被褥都不愿睡,如今倒是变通了,还变通得有些异常……
叶知安看绿衣这样,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心情,只得叹了气道:“得了得了,瞅你这样也不是个机灵的,待晚膳用过,我与你一同去便是了。”
绿衣还是有些怔楞地答应下,觉得自己总比小姐慢一拍子。
夜将近了,寒气便越是逼近,叶知安被冻得四肢疼痛,晚膳迟迟被送来,也不过是碗早已凉掉的小米粥和一个沾了些许泥泞的馒头。送饭的嬷嬷扬着高傲的笑:“大夫人吩咐了,知道四小姐您近日来心中结郁,还是吃些清淡的好呢!”
绿衣见了这嬷嬷一脸的嘲讽笑意,又看见这惨淡到不行的餐食,气不打一处来,曾经最差也是一菜一汤的,如今是越来越不当回事儿了。她正要上前讨要说法,却被叶知安轻轻用手臂挡住了。
“多谢大夫人有心了。”叶知安笑着道,脸上带着有些委屈的神色:“知安自然是知道大夫人一片苦心,曾经自己个愚笨冲撞,总是惹是生非,如今想必大夫人也是想磨磨我的性子吧,唉,吃些苦也是好的,嬷嬷,您是李嬷嬷吧,曾经知安不省得事,多有得罪了,还请宽恕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