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去遍布世界的尘埃教会的教堂外,这个世界还存在诸多隐秘信仰。
乡土盛传的邪魔,水中的恶鬼,无知的人们将它们送上祭坛,奉上祭品,顶礼膜拜。
若在搜寻某个邪教徒的住宅时翻出这样的笔记或许爱丽丝并不会惊讶,但问题恰恰在于,在迄今为止所有的记录和档案里,卡梅伦·诺兰这个男人都对宗教,神秘,祭祀一类的东西表现出极端的厌恶。
甚至其履历里还有记录,在上一间监狱任职期间,他醉酒后袭击过信仰尘埃教会的同事。
而正是这样的人,居然曾写下过这样的东西?
耐人寻味……
爱丽丝继续翻阅,很快,笔记的时间戳来到更早之前。依然是1970年,但时间来到年初,日期并未被晕开,清楚地标注了1月10日。
【密城是四季分明的城市,冬天一定会下雪,足足四英寸厚的大雪。】
【在先生的指引下,我在雪中见到了她,一颗完美无瑕的黑珍珠。】
【夜色朦胧里,先生让她向我走来,并“亲吻”了我。】
“这莫非是情书?”爱丽丝向来对八卦感兴趣,所以即便在调查状态,她依然会心一笑。但很快,她注意到这笔记上的【亲吻】二字用引号着重强调。这是为何?
笔记本的夹缝中掉落了一样东西,爱丽丝将其捡起,展开后看见这是半张相片。仅仅瞥了一眼,爱丽丝就认出这相片的地点是密斯卡托尼克学院,相片中央是学院的标志性建筑,一座螺旋结构的高塔。
高塔同时作为办公设施和图书馆使用,收录有超过100万本藏书和5000件标本。高塔下是学院的着名情侣圣地,莱耶桥。
卡梅伦站在桥上,表情严肃,非常拘谨。与之合影的另一位应该在遗失的另一半相片上,爱丽丝看不见那位合影者,但其敏锐地注意到卡梅伦肩上那只手掌的颜色。
“长指甲,黑皮肤?黑人女孩?这就是你笔记里写的那位黑珍珠吗?”
爱丽丝举着相片又将笔记翻过一页。她想看看关于这张合照,后面的笔记是否有记述。
但很奇怪,卡梅伦的笔记到下一页就已经是最后一段记录,而时间并非是在1月10日之前更早的记录,而是来到了1月15号。
“全是胡乱涂写的字符。”爱丽丝皱眉。她继续往下看,1月16,1月17,1月18连续三天,都是涂鸦般的符号。
卡梅伦在这几天像是丧失了语言和文字的编写能力,只能以最原始最愚蠢的方式尝试记录。直到1月19,整整四天后,他写下的文字才恢复正常。
记录很短,寥寥数笔:【她救了我。】
【将我从疯狂中拉了出来,但在那恍惚又可怕的梦里,我看见了什么?】
【——影子,一道红色的,巨大的影子,它不仅穿行在我们的国家里,还穿行在世界和历史中。】
【先生,那究竟是什么?】
字迹戛然而止。笔记上不再有其他东西。爱丽丝合上笔记本,将其放回去后,看向地上的仪式用具,眯起眼。
“看起来,卡梅伦先生隐藏了一些我们不曾知晓的过去。出身修道院的他,似乎一开始对神秘主义没有那么排斥,他甚至还尝试过进行这些可怕的仪式。”
“但在这一活动中,他有了特殊的遭遇,这遭遇彻底改变了他,让他变成现如今的反神秘主义者。”
“他攻击教众同事的时间是四年前,这一点也能吻合。”
“那问题在于,在这笔记所记录的1月15之后的四天,他究竟看见了什么?又是谁让他挣脱出来,那段时间他精神非常不稳定,甚至连书写记录都做不到。”
爱丽丝分析现状。然后,她看向一直在旁边阅读论文的司马宣。她挪过去,在司马宣身后看这份论文:“这么晦涩难懂的东西,你看的懂?”
“我在尽力。”
“那么尽力先生有什么发现?”
“这个……”司马宣指向论文的作者名字。阿·迪斯塔特,一个明显是南大陆风格的女性名。
“你说,这个人是黑人还是白人?“
爱丽丝刚才是将笔记念出来的。司马宣自然记得笔记上写过什么。爱丽丝看着名字略微琢磨,然后给出回答:“南大陆上也不全是黑人,在其北部还是存在一些白色与棕色人种的。”
“但这毕竟是个数学问题,按比例,这名字的主人确实大概率是位黑人。“爱丽丝掰着手指说道。然后,眼角笑成漂亮的月牙。“你有所怀疑?”
“不是怀疑,而是预感。”司马宣回忆道。“我昨天在走廊上遇见过诸葛饰非。”
“他不像往常走在去图书室工作的地方,而是在靠近二楼廊桥的位置徘徊,似乎在做观察。你知道吗?廊桥能通往女监。”
“而恰好,前几天我听米克斯说过,夏都在到处打听一个女性囚犯……他明确描述过,那是一位黑人女囚。”
“你是警司,那你难道没听说过前几年,在密斯卡托尼克学院发生的大新闻吗?”司马宣问。爱丽丝沉思一会儿,心领神会,她记忆力还算不错,很快能索引到对应信息。
——密城悬案,五年前,密斯卡托尼克学院的图书馆发生了一起入室杀人案。
没有任何目击者,留下的只有当天早上,涂满图书室墙壁的鲜血和四位教授的尸体。该案震惊整个密城,爱丽丝自然看过相关案宗。她依稀记得,当时和那些鲜血与尸体一起挂墙上的,还有一个女人。
女人的信息因证物保护条例全部进行涂抹,但爱丽丝仍然能确认一个信息。那是一位黑人女性。“
来自密城的黑珍珠;卡梅伦携带的论文报告;一位出现在学院杀人案现场的黑人女性。
“原来你在这儿呢。这才是卡梅伦前不久要调来这座监狱的真相,也是那位骗子先生真正想让我知道的事情。”
“他说的没错,我应该去的是女监,而非男监。”
爱丽丝恍然大悟。但其话音刚落,门口传来一阵轻轻的叩击声。两人反应都很快,下意识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他们同时看见一位狱警,狱警身形消瘦,脸色苍白。你会注意到他的眼框有明显向内凹陷。
“两位,这里是私人区域,需要帮助吗?”他探头问道。眼睛却直勾勾看着司马宣手里那叠论文。司马宣沉默,对不速之客显然缺乏应对经验。
但爱丽丝的反应要更快一些,她向对方微笑:“只是在闲逛,先生。看见这扇门没锁敞开着就进来看看情况。“
对方探出身体,来到门前。他的身材比预想中要矮小,因为年纪,背也是佝偻的。
半边脸沉入阴影中,他笑道:“警司小姐如果没事,还请尽快回房间。“
“我们都欢迎您的到来,但擅闯房间这种事传出去终究不太好,对吗?“
“老先生说的是。“爱丽丝顺从地说道。然后,她招呼起司马宣,让他跟在身后。等到了走廊时,她回头向对方笑笑。
“老先生,这房间的主人去哪儿了?我看见房门敞开,里面也很空,还以为是杂物间呢。”
老狱警笑而不语。爱丽丝接着问:“他出去忙了?“
依然没有应答。女孩识趣,带着司马宣向楼梯走。司马宣似乎仍然在意,在来到转角后,他回头看了眼老狱警的位置。他没把论文带出来,毕竟有人盯着。
“就这么离开?那个叫卡梅伦的狱警的下落还没找到吧,你是警司,用权限调查房间应该没问题。“
“不用找了,想找也大概率找不到。你要是犯错会让别人逮到尾巴?”爱丽丝表情轻松,显的并不在意。“而且,你没闻到那老先生身上的硫磺气味吗?和房间里残留的一模一样,继续逗留,恐怕会有危险哦。”
她视线未曾逗留一眼,而是从窗户一路到另一栋建筑。
“我们抓紧时间要去的,是另一个地方。”
“有那么好混?”
“当然需要动用一些手段,这就要麻烦你了。”爱丽丝俏皮地眨眼。
“麻烦我?我要做什么?”
“我答应了那家伙,如果拿到有用的线索就要保他活过今晚,你来负责吧。”爱丽丝一边说一边将一柄钥匙交过来。钥匙上贴心地标注了能开启的房门编号,那编号是四楼的房间,在这层楼上。
“时间在今晚乐透奖金池公示之后,他交代过。“
爱丽丝眨眨眼,便跳上台阶。她要上楼回房,但在逐渐阴沉的光线落幕后,谁也不知道,她会在阴影里转向何方。如夜色里起舞的精灵,女孩一如既往,捉摸不透。
……
……
晚饭时分,相比以往,食堂今天更热闹了。原因无它,夏都早按吩咐将今晚再次公示奖金池的消息散步出去,这自然引得无数人来看。
结果能决定两大帮派的生死,囚犯里甚至有这样的传闻。米克斯穿行其中,很快便听见囚犯间的对话。
“觉得谁赢?“
“红月吧,瘦死骆驼比马大,以前大家都投红月盘口。“
“孤陋寡闻了吧,没看早上的公示?柑橘现在可领先了红月整整800哥分!“
“还有这种事?“
“你没见过,我在监狱里蹲这么多年也没见过。要我说,红月这次还真要翻车了,不过也是,之前他们利用盘口买通狱警,利益享受了太久,该变天了。“
人群不乏这种说法。想来之前小脚的背刺对红月确实损失惨重。米克斯尽力不听这些负面言论,加快脚步。
“但你听说了吗?上次中头奖的狱警失踪了……”
“老亨利?哼,老财迷平常和红月走的近,现在倒霉也是活该。“
“他身边那徒弟也失踪了,而且我还听说现在有个红月成员在审讯室里接受典狱长和狱警的问询呢。”
“你说,会不会出事了?”
“听不见,都听不见……”米克斯再次加快步子。这些话听来刺耳。
终于,他走到食堂窗口,刚想看今晚供应的餐食时,食堂的老伯却也向他打招呼:“米克斯,怎么样,红月能赢吗?“
“我可听说了,你信誓旦旦说红月没赢就把自己屁股交出去,你没忘吧。“
老伯问这个问题倒并非出于嘲讽目的。他笑的乐呵。毕竟两派互斗是监狱难得的热闹。米克斯苦笑,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答。
他只能低声重复有机会,但听上去没什么底气。
尽管声音很小,但这句话终究被后面的人听见了,很快人群里就有声音叫嚷道:“还有机会?米克斯,你真傻了?800哥分意味着什么你不明白?“
“你今晚就可以在浴室等着了,兄弟们在排队呢!“
人群哄笑,米克斯尴尬地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却发现对方是柑橘的人。他火气一下上涌,对骂道:“他妈的你柑橘的起什么哄,我也没说我的屁股能让柑橘的用吧。“
“有什么关系,你们迟早会被柑橘吞掉,到时候还分什么彼此?“
又是一阵哄笑,米克斯忍不了,想冲上去理论,但忽然间,哄笑声被压低一个音度,像是有谁在走进众人视野里。
桑尼拄着拐杖,身后跟了文森。再搭上后面浩浩荡荡的队伍,他走过食堂时非常有气势。
柑橘的人比之前变多了,米克斯定睛看去,竟发现有几个红月的人混在里面。桑尼也注意到被人群嘲笑的米克斯,他没多说什么,只朝文森吩咐道:
“开始统计吧,不然夜长梦多。“
“我想快点把红月埋进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