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何时何地,何人,回家的路总是格外的漫长,哪怕上一秒你已经站在了家门口,下一秒还是有许多人踌躇着该迈左脚还是右脚进门。更有的想的远一些,还会猜门后面的桌子上,有几道自己最喜欢吃的菜。
天哥走到了村口,看着村口的高大枯树,激动的步伐也停了下来。
“怎么了,走啊。”发小又捅了天哥的后背,笑着催促道:“村里人可都等你呢。”
“你不是说,铁牛姑娘一直在村口等我呢么?”
发小跳到天哥面前,不怀好意地笑道:“哟哟哟,这还没怎么着呢,怎么,这就想见面了?人家也是人,也是要吃饭睡觉的,总不能时时站在这里盼你吧。”
天哥抬头看了眼太阳,大概算了下,现在确实是吃饭的时候。天哥多看了一眼枯树,然后就进了村子。不知道为何,他总是觉得这棵树格外的扎眼。
要说他们村子,在附近这一片来说绝对算得上富裕。方圆百里最大的绿洲,就在他们村子旁边,平日里取水砍柴都很方便,偶尔还能在绿洲的湖泊旁打到些前来喝水的不开眼的猎物。所以这个村子里的人,吃穿基本可以自给自足,不怎么依赖买卖货物到学校,也就是说不怎么需要赚那些辛苦钱。
不过他们享受了好处,自然还有别人眼馋这块肥肉,经常有人来他们村子里偷东西,更有甚者,还有沙盗前来劫掠。好在国家的军队和学校也经常来这里镇镇场子,才让这些平民能够在这里生存下去。
天哥久违地站在自己家门前,呆呆傻傻没有动作,似乎是已经忘记了该如何开门。发小见状,笑道:“你与黄婶团聚,我就不凑热闹了。我先回家吃饭,等下有空你再来找我吧。”
天哥点头。发小走了两步,又突然回头,“快进去吧,大家伙都知道你今天会回来,都等急了。”
天哥点头。见发小这次是真的离开了,他也似乎下定了决心。他一把推开门,跨过门槛,进到了农庄里面。
鸡舍的门看着,一只母鸡带着两只小鸡,正在院子里昂首阔步,气宇轩昂地叨着虫子。天哥见状,连忙将身后的门关闭。
就这个瞬间,他突然想起了一些些往事。那时沙盗来村子里,好像一刀捅在了黄婶的后心上。那薄薄的红色刀片,就那样穿过黄婶的后心,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在那血液不断滴落的白底刀片之上,他看到了自己面无表情的脸。对了,还有发小,牛钱多,他被一个蒙脸大汉踩在脚下,踩断了气管,临死前他还不停地挣扎,一双小手乱抓,脸蛋涨得铁青,跟个鬼一样。
自己那个时候,应该伤心,不是吗?
可如果他们死了,那现在,里面的人是谁?天哥透过打开的房门,看见了餐桌,餐桌上整齐地摆放着饭菜,七碟六碗,并不是他们本地的习俗。天哥转身,抓着院子的门猛地往里拉,想要将其打开,可即便他用尽所有修为,都未能让院子的
门动上分毫。
“小天,小天,是你吗?”一道沧桑妇人的声音从屋子里传了出来。
天哥松开手,转身就看见了一张陌生而熟悉的面孔。
天哥看见的,正是黄婶。她穿着一身华丽衣裳,打扮得珠光宝气,十分富贵。
“娘,真的是你。”天哥嘴上虽然激动,可是身体上一点动作都没有,此时的他,只感觉害怕。
一个死人,神怎么在这里与我说话的?天哥并不觉得自己的记忆出了错,也许刚开始的时候是有点迷糊,可是渐渐的,自己的记忆也回来了。只需要将记忆与自己眼前所见稍稍对比,他就知道必定有蹊跷。
黄婶一手撑着门,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惊喜地对天哥说:“我就知道你今天会回来,你果然回来了。来,进来,尝尝我给你做的菜,都是你最爱吃的。”
黄婶走到天哥跟前,一把拉住他的手,就把他往屋子里面拉。天哥也不反抗,跟着黄婶进了屋子。
屋子还是与记忆中的一样,没什么变化。炕上依旧是杂乱的一堆,一看就没有什么人整理。中间的长桌,是他们平常吃饭的地方,长桌后面,还有一张供桌,供着的是老爹的灵牌,他在黄婶生下天哥之后没几天,就被征召去当兵了。
黄婶在他走的那天哭了一次,又在得知他走的消息之后哭了一次,仔细算算,征召之日,就是他们见的最后一面。而自己,居然连老爹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娘也不识字,也不知道要如何操办葬礼,甚至于不知道没有尸体要不要操办葬礼。她只知道村里的人会在家里供奉死去之人的灵牌,于是她自己找了一块大小差不多的木头,照着村里别人家的灵牌做了一个,然后自己往上面刻了两个圈,就当是老爹的名字了。
天哥看着灵牌,就觉得亲切。他照以前的习惯,想摸一下灵牌,谁知刚伸手,就被黄婶打了下手背。
“不许摸。”
“为什么?”天哥不解。自己以前可经常这样做,娘也没说过什么。
“说了不许,就是不许。”黄婶坐在长桌一边,然后指着另一边的位置,“来,坐。”
天哥按照黄婶指的位置坐下,看着桌子上的十三个碗碟中的饭菜,胃口大开。他拿起筷子,夹起一大块排骨,吃了起来。黄婶此时也拿起筷子,两个人就这么安静地吃着饭。
别看桌子上一共有十三个碗碟,数量貌似很多的样子,可是很快就被天哥与黄婶吃完了。天哥意犹未尽地拍拍肚子,砸吧着嘴问:“还有吗娘?”
“有,有。”黄婶连应两声,然后便出了屋子,走向厨房。
在黄婶做新菜的时候,天哥在炕上躺了一会儿,只觉得这炕冰冰凉凉,有如寒冰,这怎么睡人?
“娘,娘。”天哥走出屋子,想要在厨房里拿点柴火。他走近厨房,正好看见黄婶在一只倒吊着、看不清模样的生物身上割肉。那动物浑身血淋淋,
已经没有了皮,却还在抽搐,貌似还活着。
“咦,娘,什么东西?”天哥嫌弃地问了句,边问边往堆放柴火的角落走去。
不曾想,正在被割肉的那“东西”突然叫了起来,叫声凄厉。
叫声凄厉并不吓人,吓人的是那“东西”叫的内容。
“救我,救救我,不然,杀了我,杀了我,让我死,让我死啊!!!”
天哥停下脚步,惊愕地看着那被倒吊着的东西,他本来模糊的躯体突然清晰了不少。其实并没有倒吊着,他的双腿从大腿根就不见了,双手被绑在一起,用一只肉钩穿了过去吊在横梁上。
黄婶用刀把敲了一下倒吊者的头,他就不说话了。而黄婶,依旧平静地割着“排骨”,还有肚皮。黄婶的刀法利落,如庖丁解牛,只需要简单的几刀,就从倒吊者的身上割下来不少肉。
天哥感觉自己已经开始反胃,刚才吃下去的那些个东西,在他的眼中,已经对接到了那倒吊者的身上,同他残缺的部位重合起来。一想到这里,反胃的感觉就更强烈了,而且肚子里的肉也像活了过来,不停地在重复着刚才说的那句话,“救我,救救我,不然,杀了我,杀了我,让我死,让我死啊!!!”
终于,忍不住了。天哥跑出院子,吐了起来。那些早以下肚的肉块被他吐了出来,已经成为了肉糜,伴随着强烈的腥味,充斥了整个农庄。远处正在找虫子吃的一大两小三只鸡,闻着味道就跑了过来,三下五除二就将天哥吐出来的东西吃了下去。
天哥反胃的感觉更严重了,可惜肚子里能吐的东西已经没了,只能干呕着,吐出几口胃酸来。
黄婶此时却端着一个小盆,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明明灶台都没有开火,可是盆里装着的,却是看着已经熬好了的大肉汤。
“yuer呕......”天哥这回是彻底站不起来了,蹲在地上,痛苦不堪。
“怎么了小天?”黄婶放下小盆,从屋子里走了出来,蹲在天哥的身旁,一边拍他的背一边问道。
天哥用手腕擦去嘴角,问:“你给我吃了什么?”
一边问,他一边转头,结果在一瞬间,他却看到了与当年一样的、在他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的脸,仿佛时间在刀穿过黄婶的后心的一刻就已经在她的身上凝固。
“快跑,跑啊,儿子。”黄婶说完了这句话,突然就从天哥的眼中消失了。
一同消失的,还有整个农庄。仿佛在短短的一瞬间,他就出现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娘,娘!”天哥大喊着环顾四周,在黄婶说完最后一句话之后,整个天都变了,周围一片漆黑,唯有前方远处,像是有火把发出的点点火光,连城了一大片。
天哥故意往反方向走,可他无论如何走,与火光的距离都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就在他的恐慌之中,他终于来到了火光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