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锐整个人像失了魂一样,他两脚轻飘飘的走回家,呆呆的等典典下班。典典准时回到了家,典典看到符锐失魂落魄的样子,笑嘻嘻的走到他面前,问符锐怎么了。符锐仰头望着典典说:“金融改革开始了,行里大减员,代办员全部被辞退了。”
上了一年班的典典已经和以往的典典发生了很大的不同,典典那天生的张扬和性感含蓄了许多,典典不再像以前那样夸张的打扮,典典的头发也不那么黄了,眼影也没有以前那么深了,典典非常像一个有修养的政府公务员,典典这样的外表和她的出纳身份是非常吻合的,女人可能天生就是出色的演员,她的可塑性是这样让人难以想像,没有人会怀疑这样端庄脱俗的女子以前干过什么。
典典的内心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典典不再是那个心似浮萍的女子,典典习惯了稳定安详的家庭生活,典典对漂浮不定的日子已经开始害怕了。
当典典听说行里的代办员都被辞退了,他们都成了衣食无靠的下岗人员,感到无比的恐怖。典典惊慌的问符锐是不是代办员,符锐说不是,典典又逐个问符锐的朋友们,结果典典知道的那些朋友们都无一例外的是代办员,都是下岗的对象。
典典慢慢的懂得符锐是怎样的一个人了,符锐虽然在银行工作,有一个不错的身份和一个不错的收入,但符锐自己从来没有把自己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符锐总是和社会上地位低下思想单纯的人为伍,也许这和符锐低微的出身有关吧。
典典也是一个出身低微的女子,典典现在的生活都是她始料未及的,虽然她和符锐并没有太高的收入,但他们有稳定的经济来源,他们有稳定的心态,因此典典就更加能体会那些衣食无着落的人,典典对明子他们的命运也同符锐一样显得忧虑重重。
典典和符锐这样相互看着,他们愈发感到命运的叵测和幸福的珍贵。典典问符锐,银行的改革会不会涉及到你们正式员工呢。符锐觉得改革好像还没有这么快,他上班这些年还没有碰到过改革,虽然经常看到企业破产下岗,但那些一直都是遥远的事情。
符锐说:“下岗涉及不到我,并且我也不怕下岗,我到哪儿都能混一口饭吃。”典典说:“你不怕不行,因为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你要为我和孩子着想。”也许符锐上哪儿都能吃饱饭,也许典典上哪儿也能吃饱饭,但是他们结合在一起,反而哪儿也去不了了。
符锐和典典吃完饭,早早的上床睡觉。典典问明子的老婆是干什么的?明子的老婆在市场买小商品,那明子没有工作以后,他们怎样生活呢?也许他们一起去买小商品吧。明子其实是一个能说会道并且样样精通的人,他要是在办公室上班,行里的许多人都不如他。那利子的老婆是干什么的呢?利子的老婆是一个改制企业的出纳,现在企业半死不活,每月400元工资,单位基本是半停产状态,那他们以后怎么办呢?也许都出去给人当出纳吧。大宝老婆呢?大宝老婆是个体诊所的护士,似乎还能维持生活,那他们老了呢?老了?谁能想到那么远的事情呀?那你呢?我老了有退休工资?你们真不公平啊。确实不公平。小银呢?小银老婆自己开一个小买部,生活还过得去,下岗以后小银可能就和他老婆一起干,说不定开一个夫妻店。大兵呢?大兵老婆一直在家里呆着,这下两口子不可能再一起呆着了,他们要干什么,现在谁也不知道,反正不干是不可能的。小菜呢?小菜老婆是中学老师,他当年是泡妞高手,符锐的朋友当中只有小菜的老婆是吃皇粮的,包括符锐他自己。真奇怪啊!现在都是自由恋爱,为什么人们的婚姻还是有那么明显的等级阴影呢?符锐去爱典典可纯粹是自由恋爱,但是像符锐这样的人有几个呀?
第二天,符锐刚到银行门口,就看见大厅里挤满了顾客。符锐在墙角看到专柜的几位女代办员愤怒的议论什么。符锐平时跟她们也是很好的朋友,她们其中有一个叫小莉的,小莉曾经在女寝住过,符锐曾经跟她好过,符锐沮丧的向她们走过去,想去跟她们分担点什么。
小莉她们愤怒的说行里把所有的代办员都撤了,就留下她们专柜的几个人,因为专柜是银行本部的储蓄网点,如果这个网点停业那么别人会认为整个华夏都倒闭了。所以行里还让她们再干一天,但立即就会重新分配人来顶替她们,所以既然银行抛弃了她们,她们又不是傻子,所以她们就不干了。
大厅的顾客越来越多,乱哄哄的大声问为什么不营业。客户里有人解释说;柜台里的人都被下岗了,她们被银行抛弃了,她们不会给银行干活了。大厅里更多的人是同情的看着这些年轻的女孩子,她们曾经为银行自豪过,为银行争过光,她们给银行奉献了青春,今天落到这步田地,她们的失落是每一个顾客都能理解的。
专柜的6个储蓄窗口,只有一个开着。所有的人们都在这儿挤兑。那是一位文质彬彬的小姑娘,她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乡镇中学任教,不久前辞职应聘到华夏银行。她放弃了固定的教师岗位,走上了银行的储蓄岗位,没想到才干了几个月,就碰到金融改革。也许她有一个良好的职业道德,也许她经历了过多的上岗下岗,也许她还对社会充满一些好奇,也许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站好最后一班岗。
符锐看见那个白白净净的小姑娘,低着头办着每一笔业务,她没有对窗口的顾客说任何话,今天她办的每一笔业务都将是她办的最后一笔银行业务,她也许永远不会再接触到这样的业务了。也许这个一讲话就脸红的小女孩有一个特别坚强的内心,她需要更多的承受力来面对将来的生活。符锐想看清楚这个小姑娘的脸,符锐在某个角度看到了她的眼睛,他看见她在哭。
顾客们没有在柜台前大吵大闹,却跑到储蓄科闹起来,储蓄科长和副科长都下来调解昔日的员工,两位科长比平时的口气要软的多,他俩已经不再是她们的科长了,他俩不能再命令她们什么了。
两个科长说,你们给行里贡献了这么多年,行里一定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交待,行里不可能就这样把你们打发走,你们站好最后一班岗对你们以后争取权益也有帮助。
这些姑娘们最后都被这两个科长说动了,她们陆续到了自己的窗口,她们其实并没有对科长们的话抱有幻想,她们只不过习惯了屈服于领导的那种心理攻势。或者在现今的社会人和人相互逼迫太紧张,只要给一个小小的台阶她们就会让步的。
在这一天里,渤海城所有的营业网点都出现了挤兑现象,人们奔走相告说华夏银行要倒闭了,所有在华夏银行存款的储户都坐卧不安,他们只有把存在华夏的所有钱取出来放在自己的怀里才能安心的吃饭睡觉。
为什么华夏银行在这样大的改革举措之前不对社会做个公示呢?当然不会了,他们为了避免发生意外连自己的员工都瞒着,怎么还能对外公示呢。那为什么在事情发生了以后不采取有效措施对外避谣呢?也可能渤海行的4位行长都太忙了吧,因为既然改革了,敏锐的他们就会为自己多做打算,他们看的比任何人都远,否则也当不了行长,至于其它的那些事情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呢。
在这之后的相当长一段时间里,凡是符锐认识的人和他见面第一句话就是:“听说你们行要黄了。”符锐说:“不是的,华夏银行是国有商业银行,怎么可能黄呢。现在只是上市前的精简机制。”
符锐这些朋友的离去,使符锐的工作热情受到极大的打击,改革对任何人都是无情的,但它却是不平等的,比如那些代办员普遍比储蓄所的正式员工业务水平高,为什么改革是一刀切,却不是择优录取呢?这样的改革是不利于银行的发展的,改革的目的是什么呢,应该不是让那些优秀的员工离开吧。
符锐开始忙着把撤并的储蓄所的设备拆卸下来,放到库房里,把它们永久的封存起来。华夏银行系统如此大规模的精简机构,撤掉了超过三分之一的网点,这应该是一个深谋远虑的计划,像这样的重大举措至少需要几年的考察评估才能定论吧,那么,花费巨资大规模网点升级改造同样是需要几年的评估论证吧,而这两件如此重大的事情同时发生在同一个银行身上,就好像出气和放屁一样毫不相干,刚刚花大钱改造完的网点一个星期后就一一拆除,把那些优良的设备统统扔到库房里等待累计折旧为零的那一天按废铁废塑料的价钱出卖。难道那些决策者们就是这样把国家的钱、把几十万华夏员工的血汗当儿戏一样的对待吗?
而有些老员工竟然因为见多了这样的事情,心理有些变态了。则仕科长就是这样的,他说:“本来就该是这样的嘛,你想不通活该。”则仕现在是科长所以他可以说出这样大失水准的话,当他当到行长以后可能就只会心里想而不嘴上说了。这样变态的人很多,他们专门去气那些看不惯此类现象的人们,以帮助他们尽快成熟。符锐承受能力还算强的,但也稍稍有点变态,不过他就是这样慢慢成熟起来的。
撤消如此多的储蓄网点理由是网点密度太大,导致效益低下入不敷出。那为什么这些撤消的网点都毫不例外的被其他国有银行收买了呢,其他银行会眼看着火坑往下跳吗?一种可笑的解释是因为他们还没有开始改革,所以现在还要盲目的扩张,等改革那一天来到,再加倍的裁减,裁减的东西再用于下一个国有银行的扩张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