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议和

    崇祯召开御前会议,讨论同清廷议和的事情,众臣听满清主动议和,均觉振奋,并无异议。洪承畴自上次谏言被崇祯贬斥以后,已经心灰意冷,而事实也证明是自己错了,明军不仅没有被分割吃掉,反而把清廷打的认输求和,看来自己比赵强差的甚远,越发的没了心气儿。他见皇上要和清廷议和,东北将无战事,担心皇上把他派到西北去领兵,于是又装出一副病歪歪的样子,出班说道:“启奏皇上,明军此番在东北大获全胜,赵大人居功至伟,真是后生可畏。臣已老朽,又病弱不堪,难抵军旅奔波之劳,不称镇守边关之任,恳请皇上免了微臣东北经略大臣之职,允臣致休静养,狗喘残年。”
    崇祯温声说道:“诶,洪大人过谦了,你正当盛壮之年,乃是国之柱石,怎可轻言老迈呀!再说边关二十多万精锐还是得让你这样德高望重、忠贞稳健之人统带朕才放心呀。”
    洪承畴心中一动,皇上这是话里有话,显然是说赵强不适合统带东北驻军。他激灵一下,脑子里划过袁崇焕的名字,心道:“坏了,皇上的醋瓶子又打翻了,赵强危矣!”洪承畴也风闻到清兵到处喊“赵家军来了”的情形,这明显是清军的离间计,看来皇上也听说了这事。他爱惜赵强是个人才,思考着如何保全他,遂躬身说道:“回皇上,臣以为赵强赵大人更适合镇守东北边关,辽西一役我军横扫清廷,赵大人的声名威镇敌胆,清军惧怕赵大人犹甚,如果把赵大人这个、这个调离东北,恐怕是清人求之不得的呀。”
    崇祯听出洪承畴话里的意思,笑着说道:“呵呵,如今朝廷要和满清议和,边关没有战事,赵强留在那里也没有用武之地。既然清廷怕他,我打算委他做议和的使臣,商谈休兵划界事宜。赵强年纪尚轻,是可造之才,朕打算把他调到身边,善加提点,自有用他之处。”
    听崇祯这么说,洪承畴这才略觉安心,既然皇上还让自己回东北去,也就不再推辞,遂说道:“微臣遵旨。”
    再说赵强,这段时间一直是处在亢奋之中,他没有想到官军的进展会如此的顺利,开始他还担心中了清军的诱敌之计,勒令各军不可冒进,但到了后来,明军所到之处,清军如惊弓之鸟,望风而逃,各路明军攻城拔寨,连战连捷,报上来的战绩,累计已经歼灭清军近十万人(当然是虚报的数字),整个辽西已经没有了清军的踪影,他才安了心。不过收复辽西以后,明军兵力越来越分散,已然无力向北继续进攻了,而且他还得到探报,清军调集重兵布防在奉天、新民一线,遂下令停止进军,然后给崇祯上折子,请求增派兵力。
    随着明军的不断胜利,赵强在东北军民中的声望日隆,简直把他捧上了天了,每天都有来自各地的乡绅代表前来慰问劳军,歌功颂德的贺表、锦旗、庆功匾堆了一屋子,在众人的吹捧中,他自己也有点忘乎所以了。
    这一天,赵强接到了李刚派人送来的包裹,里面是李刚的一封信和他编写的军事课的教材。赵强先看那信,李刚在信里除了例行的问候以外还说了两件事情,一件是说吴三桂练兵勤奋,军力提升很快,获得皇上的嘉奖。另一件事儿是原在袁崇焕手下的一名将军叫冷锋的,武艺高强,能攻善守,在袁崇焕被害以后,心灰意冷,脱了军籍,削发为僧,投入普陀山恩济寺法空和尚的门下,如能请他出山,应能助赵强一臂之力。
    他又翻看李刚编写的教材,里面的内容详实全面,分了很多的章节,包括:征兵、练兵、阵法、计谋、火器、间谍、地形、攻战、守战、军需等等,每个章节都有详细的介绍说明,还引用了古今大量的战例,连民团杀退清军的那次战役也作为案例写入书中。这份教材一共厚厚的三册,一看就是李刚倾注了大量的心血,查阅了很多的资料才编写完成的。赵强心中感慨,此人真是个义士呀!想到李刚举荐的那个将军冷锋倒是一个合适的讲授军事课的人选,可如今自己军务繁忙,不能擅离职守去请,看来只能找机会再说了。
    自从锦州破敌以后,在兰汀的眼里,赵强就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她为自己有这样一位叔父感到自豪骄傲,兴奋不已,张晓平开始着手筹备他商行的事情,兰汀闲来无事,索性换了亲兵的装束,整天跟屁虫似的围在赵强身边,殷勤细致的当起了书办,赵强喜欢她的伶俐乖巧,也就由着她了。
    这一天,赵强同几个将领议事完毕,在屋子里甩着胳膊,转着脑袋的活动放松一下,兰汀端着一碗莲子银耳羹进来,笑着说道:“叔父,这是我刚熬好的,快喝了吧,这些日子您都累瘦了。”
    赵强笑着说道:“只要能打胜仗,再累心里也高兴啊。”
    兰汀说道:“可不是,别说您了,我、叔叔、还有满锦州城的老百姓都跟过年似的那么高兴。要说不高兴的,恐怕只有那些靼子兵了。”
    顿了一下,兰汀接着说道:“刚才在大堂,我听一个辽阳来的富商说及,现在靼子兵最怕的就是您了,明军攻打辽阳的时候,清兵在城头看见您的旗帜,吓的大叫:‘快跑啊,赵家军来了!’都没了命似的逃跑,结果,明军还没到城边上呢,这城里的靼子兵都跑光了。我看呐,您不如亲自领兵出战,一路打到盛京去,直接端了满清的老巢”
    赵强正美美的喝着银耳羹,听到兰汀的话,突然想起一事,脸色一变,打断了兰汀说道:“等会儿,你说清军喊什么?!”他说的急了,被呛了一口,使劲儿的咳嗽起来,兰汀赶忙上前,轻轻拍着赵强的脊背,说道:“看您,慢点喝,清军喊呀:快跑啊,赵家军来了!怎么了?”
    赵强呆座在那里,两眼发直,额头冷汗涔涔而下,过了半晌才气急败坏的说道:“皇太极,你丫够狠!”
    兰汀被吓坏了,以为赵强是中了魔障,使劲摇着他的肩膀说道:“叔父、叔父!您这是怎么了?”
    赵强回过神儿来,惨笑着说道:“嘿嘿,没什么,皇上的醋葫芦又被打翻了,说不定这回会呛死我。”
    兰汀不明所以,担心的看着赵强,心里琢磨着:“醋葫芦怎么了?”
    赵强知道了满清的离间计,估计崇祯肯定会起疑心,说不定又会把自己调回京去,他接连几天躲在府里,苦思对策,连军务也懒得打理了。
    这一天,洪承畴奉旨返回了锦州,同来的还有礼部侍郎周亭,洪承畴宣布了崇祯对东北各部将领表彰和升赏的旨意和任命赵强为朝廷全权特使,同清廷议和的决定。赵强见崇祯没有调自己回京,心里略微塌实一些,众将都受了封赏,也是皆大欢喜。
    洪承畴重掌东北边防军的指挥权,立即重新调整了兵力部署,但由于防御面积过大,兵部又接连从东北调走近十万兵马支援西北前线,东北边境防务已是漏洞百出,形同虚设,好在清廷一再示弱,并无南袭的迹象,这才稳住边关的局势。
    至此,皇太极示弱求和,让汉人自相残杀消耗实力的战略图谋已经完全实现了。
    崇祯十四年冬,赵强在礼部侍郎周亭的陪同下,起身赴满清的首都盛京(现在的沈阳)准备签署停战协议。经过此前一个多月的商谈,双方对停战和疆界划分等各有关事项已经基本上达成一致,清廷态度诚恳,处处让步,但坚持要求赵强能亲临盛京,同皇太极面唔后再签定此协议,赵强请旨后答应了清廷的请求。
    这一天下午,赵强一行抵达盛京,清廷以最高规格的礼节迎接赵强,他们在盛京城郊三十里处搭设迎宾台,沿途官道一律清水泼街、黄土垫道,道路两侧是一队队全副武装的清军士兵负责警戒,清军的大元帅多尔衮、大学士范文程等一干文武重臣早早出城等候,赵强到后,双方见礼问候,在席棚歇息片刻,多尔衮邀赵强一同乘坐一辆豪华的敞棚马车入城。
    马车所过之处,清军士兵一律行半跪的军礼,这已经完全超出了对别国使节迎接的规格。赵强见清廷以如此隆重的礼节欢迎自己这个满清的“死敌”心中诧异,对身边的多尔衮说道:“大元帅,贵国以如此隆重之礼节欢迎使臣,足见诚意呀。”
    多尔衮微笑说道:“赵大人有所不知,如此隆重之礼全为赵大人您一人所设。”
    “哦?”赵强疑惑的看着多尔衮。
    多尔衮继续说道:“我们满人最敬重英雄勇士,赵大人英明神武,足智多谋,几番打败我们,连我也是大人您的手下败将,所以在我们满人心目中,您就是大英雄,是我们最为敬佩的‘敌人’!我皇曾多次言及,赵大人之才抵得上千军万马,我朝无人能敌,他一直希望能见大人一面,倾诉仰慕之情啊。”
    赵强不置可否点点头,说道:“大元帅谬赞了,赵强不过一个晚生后辈,何当如此评价呀。”
    赵强乘坐的马车进入盛京城内,一下引起了轰动,城中百姓都想亲眼看看这个将清军打的落花流水的传奇人物,纷纷拥到街道两旁抻着脖子观看,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文文静静的不象说的那么厉害呀?”
    “你知道个俅啊,儒将懂吗,人家那是用脑子打仗的!”
    “不是说使一杆大枪,爱光着膀子上阵吗?”
    “原来是个白面书生。”
    “废话,这是个太监,不白面,还长着大胡子呀!”
    一行人到了赵强下榻的馆驿,多尔衮将一切安顿好了才告辞出来。当天晚上,多尔衮同范文程等一干人又摆宴给赵强接风,席间也甚是殷勤。并约好第二天陪赵强到盛京各处去走走看看,赵强也很想了解一下满清的风土人情,满口答应了。
    第二天一早,多尔衮和范文程到馆驿接赵强出游,根据赵强的建议,一行人都换了便装,骑马出行。东北苦寒之地,又是冬天,早晨街上没有几个行人,有些冷清。多尔衮带着赵强等人出了盛京城的北门,又向北行了五里,到了一座山前,那山地势平缓,山上苍松翠柏密密层层的,在晨曦中显得肃穆神秘,极目眺望,可见几缕炊烟从半山腰的山谷中缈缈的升起,缓缓的飘散着,一直连到天际,同白云混在了一处,让人悠然神往。
    多尔衮指着这座山说道:“此山叫霄山,山上有一座承恩寺,香火旺盛,求签极是灵验,各位如有兴致,我们去看看如何?”
    赵强对这些东西一向不信,不过觉得山上景致不错,空气也很好,也想上去走走,于是点头,礼部侍郎周亭是个礼佛之人,听说有庙,高兴的说道:“好啊,不知这寺里的住持是何人,我倒真想同他会会,看看这关外的佛家禅机如何!”
    范文程也深通佛理,善对机锋,听了周亭的话就势说道:“这里的住持慧济禅师可是此中高手,看来今日范某有幸,可以聆听两位高手说禅。”
    周亭一向以口舌犀利,禅机敏捷而自诩,如今被骚到痒处,立时跃跃欲试的想露一手,多尔衮见状,笑道:“呵呵,看来周大人深通此道,今天要大显身手了。不过我是个厮杀汉子,身上杀孽甚重,别说礼佛,就是到那庙中去都觉得亵渎了殿堂。我看赵大人也是军旅中人,八成跟我一样,不如这样,你们去和那老和尚斗智,我陪着赵大人随便走走,一个时辰以后,我们在山下汇合,这么这可成呀?赵大人?”
    赵强感觉这是多尔衮他们有意要把自己和周亭分开,也想看看他们要搞什么名堂,于是笑道:“元帅之言正合我意,我对禅机也是一窍不通啊。”
    几人拱手相别,范文程带着周亭顺着大路上山去了。多尔衮冲赵强说道:“赵大人,这霄山有一处名胜,和大人还有些渊源,不知大人可愿意前往一观呀?”
    “哦?和我有关联,那倒要去看看。”赵强说道。
    两人带着一干随从骑马来到山的南侧,拐了两道弯儿,上了一处漫坡,在坡顶林中的一处墓地前停了下来。众人下马,多尔衮领着赵强走进墓地,指着面前的墓碑,深沉的说道:“赵大人,此墓为袁崇焕将军的衣冠冢,袁将军杀死了我太祖皇帝(努尔哈赤),乃是我满清的仇敌,但他也是我们满人所敬重的英雄豪杰,所以他死后,皇上命我等在此地给袁督师修了墓,每年都来祭扫。吾皇曾多次对我等说起,他实对袁督师充满景仰之情,可惜是敌非友,为报父仇不得不设计借崇祯之手杀了他,心中也是万分的无奈和痛惜呀。”说完,多尔衮冲袁崇焕的墓深深的鞠躬行礼,态度十分恭敬。
    袁崇焕的震硕古今的抗金英雄,赵强对他也是无比的景仰,想到如此忠臣良将却被崇祯所冤杀,到现在还不肯给他平反,倒是他的仇敌给他修墓祭拜,想到自己此番的境遇与袁崇焕何其相似,同病相怜,心中一阵莫名的悲苦,不由得跪倒在墓前,失声痛哭。
    多尔衮这次是奉皇上的旨意要说服赵强投奔满清,而且他也打心眼里喜欢赵强,见他哭的伤心,也跟着假意抹了几滴眼泪,等赵强哭声稍弱,他轻轻扶起赵强,轻声说道:“赵大人节哀,斯人已逝,令人扼腕叹息,追昔抚今,真不愿看到悲剧重演呀。”
    赵强明白多尔衮的意思,显然是指不想自己成为第二个袁崇焕。他苦笑一声说道:“你们即不愿悲剧重演,为何还要设计害我,‘赵家军’的名号被你们叫嚷的满天下都是,咳!”
    多尔衮笑道:“嘿嘿!两军交战,本就是尔虞我诈,性命相搏,你赵大人用苦肉计麻痹我军,趁夜袭营不也是如此吗!当时我们是敌人,自然是想方设法致对方于死地,而我军之所以要使用这些手段,还不是摸透了崇祯皇帝的禀性吗。如果崇祯是圣明贤德的君主,如此雕虫小技如何能够得逞呀。唉,赵大人在明廷真是明珠暗投,如果能在我主麾下,我们同朝为臣,那该是何等的幸事啊!”赵强此时方才明白清廷的真正用意,原来是想拉拢自己投靠满清,他虽然对崇祯没有好感,但既然投身到了大明,也一直以大明子民自居,所以投降满清做汉奸的事情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去做的,他微叹一口气说道:“唉,元帅说的有些道理,敌人之间本不必讲什么道义,不过两国既已议和,自当化敌为友,以前的那些仇怨也就罢了。至于我吗,自会有办法保全自己,却也不必让元帅操心。”
    赵强轻描淡写的拒绝了多尔衮的拉拢,多尔衮并不介意,笑着说道:“好,只要赵大人心中有数就好,哦,时辰不早,我们该回去了。”
    一行人回到山前,范文程和周亭已经在那里等候了,周亭一脸讪讪的表情,显然在禅机相搏之时没有捞到便宜。
    众人上马返回盛京,赵强在马上回望宵山,心中默念:“老子绝不会当第二个袁崇焕,我可没他那么忠于朝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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