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又过了二个月,这一天下午,赵强刚刚讲完课,出了教室门口,抬眼看见两人,居然是苏州商人张晓平和张晓东的女儿兰汀来了!张晓平还是那副商人的打扮,兰汀却扮成男装,一副公子哥似的装扮。赵强喜出望外的迎上去,拉住张晓平的手说道:“哎呀,你们怎么来了?”
“呵呵,赵大人别来无恙啊!”张晓平问候道。
兰汀也抱拳行礼说道:“兰汀给叔父大人请安。”
“哈哈哈哈,你们来了,太好了!快到屋里去叙谈。”赵强领着张晓平他们到了自己的住处,从人上了茶,张晓平这才详细说了此来的原由。
原来,洪承畴为了加强东北防务,请求朝廷给采买一批火炮和火枪,崇祯让兵部办理,这个事情最后落到了张晓平身上,这次张晓平是和兵部的官员押送军火到锦州来,顺便来看望赵强,兰汀知道赵强也在东北,听说他办了个军校,觉得好玩,也就跟了来。兰汀在特区居住期间,已经和彩玲儿成了好朋友,两人年龄相仿,又都是快性人,虽然是婶侄的辈份却亲如姐妹,经常在一起聊天、逛街,赵强后来调回京城,兰汀索性搬到赵强在通州的府里,和彩玲儿住在一起,直到彩铃儿也搬回了京城,两人才依依不舍的分开。
张晓平从行囊里拿出一封信,信是田精明写给赵强的。田精明在信中叙说了特区的境况,自从赵强调离特区以后,田精明以户部侍郎的身份统管特区贸易市场和钱庄的事务,威势比赵强在时差了许多,那些朝中大佬、地方督抚、河道海关等不买田精明的帐,处处掣肘,从中捞取好处,特区的境况已大不如前,好在前两年打下的底子比较厚,还能勉强维持。随着西北战事的发展,朝廷军费开支巨大,税源却在缩小,财政的窟窿越来越大,只能通过多印银票来填补亏空,特区钱庄已经成了支撑朝廷财政的救命稻草,如今银票发行的数额已经远远超出了可以承兑的能力范畴,一旦局势恶化,钱庄顷刻之间就会倒闭。田精明在信中还说到,他会继续努力维持住这个局面,让赵强安心办学,经费的事情不必担心。
看到这些,赵强不由的叹了口气,他能想象田精明为了勉力维持这个烂摊子要付出多大的努力和心血,这家伙脸上一定又添了好几道皱纹了。不由自言自语说道:“老田不容易呀!”
张晓平看赵强的神色,猜到了信中的内容,接口说道:“是呀,您走了以后,田大人的处境可就艰难了,我们一起喝酒聊天,他多次提及要不是为了报答您的知遇之恩,早就归隐山林,做陶翁去了。”
赵强苦笑道:“大厦将倾,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逢此乱世,想做陶翁也难。”
“那大人办学校可是为了挽狂澜于即倒吗?”张晓平小心的问道。
赵强和张晓平关系虽好,但还不到知心换命的程度,只笑了一下说道:“那也谈不上,为朝廷略出绵力,但求自保而已。”
“哦。”张晓平不再深问,
赵强转了话题问道:“你这次来东北,打算停留多少时日啊?”
张晓平笑道:“这可说不好,我此来塔山,发现这里的物资特产十分丰富,尤其是皮货、药材这些东西价廉物美,都是南方紧俏的东西,我打算考察一番,在这里办一个商行,专门做皮货和药材的生意。”
“好啊!”赵强说道:“你在这里办商行,我自然会关照。我还想请你顺便给我的学生们讲讲经营之道,如何?”
张晓平恭谨的说道:“既是大人差遣,张某自当效命,就怕在下学识浅薄,不能让大人满意呀。”
“诶!你们张家世代经商,光是家传的经营之道就足以让这些学生受益了,再加上你走南闯北见过的世面,足够了。只是怕耽误了你的生意,误了你发财呀。呵呵。”赵强笑着说道。
他们二人聊的热闹,不免就冷落了兰汀,她嘟着嘴无聊的四下观看,见赵强的住所甚是简陋,心道:“看来这东北就是比京城要穷了许多,叔父这么大的官居然就住在这里,比在通州的时候差的远了。他好好的不去打清兵,却躲在这里办书舍,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当天晚上,赵强给张晓平和兰汀接风,并请了顾炎武来作陪,说说笑笑正热闹着,乎听门外有人高叫:“启禀大人,锦州大本营来人,紧急求见!”
“哦!快请到客厅。”赵强应着,冲众人一抱拳,转身去了客厅。
洪承畴麾下的一位参军到了客厅,冲赵强行了军礼,赵强问道:“你这么晚前来见我,难道是清军来犯了吗?”
参军抱拳说道:“启禀大人,皇上发金牌圣旨,急召洪大帅进京,明日一早就得动身,所以大帅请监军大人连夜赴大本营议事。”
“哦?看来是朝中出事了!好吧,我稍事安排,这就动身。”赵强回到餐厅向张晓平等人说明了情况,将学校的事情交代给顾炎武负责,然后跟着参军连夜赶回锦州大本营。
中军大堂,松烛高照,灯红通明,洪承畴居中坐在帅案后面,一脸的严肃,各营的将佐分在两厢站立,在帅案侧边,还摆放着一张书案,那是给赵强预备的。
赵强进来,冲洪承畴抱拳行礼,洪承畴点头伸手一让,赵强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洪承畴咳嗽一声,沉声说道:“各位,如今西北军情有变,皇上特旨紧急召我入朝议事,明天一早就要启程。事发突然,所以连夜召集诸位商议应变措施。”他转头看了一眼赵强,接着说道:“本帅离开这段时日,军中事务暂由监军赵大人主持,各营各镇兵马也暂由赵大人节制。赵大人是钦命的总监军,又是朝中重臣,皇上亲赐尚方宝剑,有先斩后奏之权,众位将领要服从赵大人的差遣,不得有误。都听清楚啦!”
“遵令!”众将轰然答道。
赵强这才清楚事情的原委,心中暗自惊诧:自己一直没有参与军中事务,连将领都认不齐,洪承畴居然把这么一大摊子事情交给自己,可太突然了。
洪承畴让赵强代替主持军中事务也是迫不得已,考虑自己离开以后,军中必须得有一个人来主持,可军中各营将领大多品级相同,互不统属,没有一个能服众的,各镇的总兵官们更是谁也不服谁。军中除了自己就属赵强官职最大,又有钦差的身份,委任给他大伙都没有话说。不过他委任给赵强也有担心之处,这小子毕竟太年轻了,没有真正带过兵,虽然在特区一战杀退清军,那多少是凭的运气,靠的是下属的几个将佐用命,让这么个小太监统带边关二十几万兵马,象现在这样风平浪静的还行,如果遇有大的战事,他可就玩儿不转了。据说这小子还是个愣头青,到时要是胡来蛮干,问题可就大了。想到这儿,他又补充说道:“集中兵力,据城坚守,是本帅制定的对敌方略,在我离开期间,大家要谨守这个方针,万不可轻易出战。军中日常事务交给赵大人处理,但是大的军事行动,必须报本帅批准以后才能施行,此条请各位谨记。另外,这里军情必须一天一报,八百里加急送到京城,不得迟误!”
“遵令!”众将答道,赵强也跟着应了一声。洪承畴后面的话意思明显,赵强可以处理军中一般的事务,军事行动还是要洪承畴来遥控主持,赵强本无心掌兵,所以并不在意。
洪承畴接着说道:“清军在城里探报甚多,一旦得知我回京的消息,很可能会趁这个机会来袭,但我军城池坚固,粮草充足,只要将士齐心固守,清军必不能久持。清人一向奸诈,恐会想办法诱我军出城迎战,在野战中消耗我军,届时切不可轻敌冒进,中了敌人的奸计。”
众人散去以后,洪承畴邀赵强到了后堂,二人落座,洪承畴一脸忧郁的说道:“赵大人,我此去京城不知多少时日才能返回,这里一切就拜托你了。”
赵强抱拳说道:“大帅放心,在下一定按照您的部署,勒令各军,严守城池,不让清军得逞。”
“恩,这我就放心了。”洪承畴点头说道,他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唉,不过西北全局靡乱,闯匪眼看着已经做大了,我回去又能怎么样呢!”
赵强一直埋头办学,对近期国内局势的变化没有太留意,于是问道:“大帅,我只听说官军在西北、西南打了几个败仗,闯匪和张献忠势力有所扩张,局势真的很差了吗?”
洪承畴长叹一声,说道:“何只是很差,已经是难以收拾啦!我虽在东北,却一直关注着西北的战局变化,这几个月来,西北官军损兵折将,丧权失地,闯匪已经控制了陕西全境和山西、河南的大部分地区,正向甘肃和湖北进军;张献忠占据了川南,已经进兵湖南,会攻襄阳。如今闯匪和张匪的势力已经连成一片,兵力已经超过了西北的官军!攻守之势互易,孙传庭误国呀!唉!”他说着,面露愤恨的神色,眉头不由的拧在了一起。
赵强听了,也是倒吸了一口冷气,他没想到,短短几个月时间,局势已经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不由担心的问道:“大帅,西北、西南糜烂至此,皇上会不会把你调回西北去收拾局面呢?”
这一点洪承畴也已经想到了,国内的局势他看的很清楚,如今明廷已经是大势已去,任谁都无力回天,而且崇祯又是个心胸狭隘之人,眼里容不下能臣,所以他无论如何不愿意去接手那个烂摊子,但赵强是皇帝近臣,话不能直说,他抚着脑门深深的叹了口气说道:“我老了,身体不行了,如今国家危难,我只能勉力支撑着,西北的局势我恐怕没有能力收拾喽。”
赵强能体会到洪承畴的心思,看来这些前线的将领们也都在考虑自己的出路了,只不知道洪承畴是怎么计划自己的退路的。
第二天一早,洪承畴带着亲兵卫队悄悄离开锦州,一路昼夜疾进,三天以后赶到了京城。到京城当天已是傍晚,所以洪承畴先到兵部报到,从兵部尚书杨嗣昌那里详细了解了西北的情势和战况。
兵部掌握的资料甚为详细,洪承畴一份份的看着这些资料,越看心里越凉!
此时的李自成已经同几年前大不相同了,自从上次潼关失败以后,李自成就深刻总结了以前起义军失败的原因,此次东山再起,他听从谋士李岩的意见,提出“均田免粮”的口号“均田”就是要分给农民土地;“免粮”就是要减免赋税。在当时,土地高度集中和税赋沉重是产生社会矛盾的根本的原因,广大贫苦无地的农民深受其苦,所以起义军提出这个口号,一下就赢得了广大贫苦农民的爱戴和拥护。起义军所到之处,民众夹道欢迎,青年农民积极参加起义军,李岩还把起义军的纲领编成顺口溜,派密探到各地去秘密宣传,那些还在官军控制的地区的农民饱受官军的骚扰和苛捐杂税的压榨,都盼望着起义军能赶紧解放自己。各地的群众到处传唱这样的民谣:“杀牛羊,备酒浆,开了城门迎闯王,闯王来时不纳粮。”
起义军得了民心,所向披靡,势如破竹,官军节节败退,士气低落,西北军的主力几乎损耗殆尽,在西北战场官军已经不是在剿匪,而是已经完全处于被动挨打的境地了。
从这些情况分析,官军在西北不仅是军事上的失败,也是政治上的失败,任朝廷派谁为将,也是无力回天了。看到这些情况,洪承畴更加坚定了不回西北去的决心。
这一天,崇祯一早就来到文华殿的西偏殿,静静坐在龙椅之上,这些日子,他被西北的局势搅的寝食难安,整天愁眉不展,他觉得自己的江山被别人一块块的分割走了,这比割掉他身上的肉还叫他难以忍受,近来,他时常陷入癫狂的状态,歇斯底里的摔东西、随意的处置身边的人,让朝臣和身边的宫人都惶恐不安。
前几天,内阁向他建议:洪承畴久在西北统军,对付闯匪有办法,应该立即调洪承畴回京参赞。他象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发金牌圣旨,急令洪承畴回京。
崇祯嘴里默默的念叨着:“洪爱卿,但愿你能受命于危难之中,为朕解这危局呀!”他冲身边的总管太监问道:“洪承畴来了吗?”
太监答道:“回万岁,洪大人正在殿外侯旨。”
崇祯沉声说道:“宣他上殿!”
“遵旨。”总管太监扯着嗓子叫道:“皇上有旨,宣东北经略大臣洪承畴上殿。”
过了一会儿,洪承畴在两名太监的搀扶下,一步三晃的进来了,到了殿前,洪承畴推开扶着他的太监,颤巍巍跪倒叩头,有气无力的说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崇祯看到洪承畴这副样子,心里一沉,急切说道:“洪爱卿快快免礼平身,来人,给洪大人赐座。”
“谢皇上。”洪承畴挣扎着起身,坐在几凳上。崇祯看洪承畴面色愁苦,满脸病容,眉间还有手掐的红印儿,心中一阵慌乱,问道:“洪爱卿如此体貌,可是在病中吗?”
洪承畴倒了两口气,嘶声说道:“回皇上,臣已老迈,又长年奔波于军旅,身体早就垮了,经不住风霜劳碌,这次皇上急召微臣进京,臣为赶路走的急了,不想沿途劳累加上风寒,竟起了内热,本想将息两天,但想皇上召臣必有要事,只好这副样子觐见皇上,请皇上恕微臣不恭之罪。”
崇祯长叹一声,搓着手说道:“唉!没想到爱卿病弱至此,如今西北靡乱,朝廷无可用之将,这叫朕如何是好啊!”洪承畴作出一副忠诚的样子说道:“皇上不必心忧,西北只是天朝一隅,朝廷还有江南、中原广袤之地,亿兆黎民。闯匪跳梁小丑,只是一时猖獗,却难撼我天朝根基!只要皇上振作朝纲,君臣合力,广练精兵,勤修武备,任用贤能,徐徐图之,这局势尚有可为呀。只是臣已老朽,不能上阵杀敌为皇上分忧,臣真是心急无奈呀!皇上!嗬嗬嗬嗬!”说着他作势哭出声来。
崇祯也被触动肝肠,心中感慨:“洪承畴真是忠臣呐,可惜只有一个,而且已经老迈,如果多几个,局面何至如此呀!”他挥手示意太监给洪承畴拿毛巾擦脸。
不过洪承畴刚才的一番“恭维话”也让他略感安慰:局势还没有到回天乏力的地步,大半壁江山还在朝廷的掌控之中。他待洪承畴止住哭声以后,温和说道:“洪爱卿不必伤情,朕知你是忠心报国之人,你好生将养身体,朕还有指望你处。不过对当前局势,爱卿可有何良策吗?”
洪承畴说道:“臣君前失态,请皇上恕罪。如今局势,西北必须择一良将统军,臣以为,卢象升久经战阵,又熟悉西北局势,可以为帅。”
“恩!说下去。”崇祯点头。
“目前西北局势不宜对闯匪再分兵围剿,而是应该集中兵力于山东、直隶,阻住匪军东进的势头,同时从各地征兵、调兵,加紧编练,补充西北兵员,待实力充足,再相机收复失地。同时,臣以为,当初赵强赵大人在通州编练民团的做法甚为妥当,应下旨鼓励各地方乡绅自发编练民团,抵御闯匪,维护地方治安,这样朝廷不用增加军饷,又可缓解各地官军军力不足之状。”
“好!准奏。”崇祯听了洪承畴的这些建议,好象看到了解困的办法,心情好了一些,见提起赵强,不由的问道:“赵强如今在你处如何呀?听说他办了个书舍,教些算术国文,岂非不务正业吗?”
洪承畴心中叹道:“唉,人家干正事的时候你起疑,如今又说人家不务正业,他的正业不就是监视我吗!我们这个主子呀,是没辙了。”他思忖着说道:“噢,如今东北边关没有战事,所以赵大人同我商量搞了这个书舍,招用一些生员、子弟学习知识,以期为国家培养一些有用的人才。赵大人在军中颇为检点,任劳任怨,忠于职守,对皇上忠贞不贰,趁闲时自己出钱为国家培养人才,实为我等楷模。”
“恩,也罢了,赵强对朕忠心,鬼点子也多,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时,如果能作养出一批人才来倒是深合朕意,我看这样吧,回头让吏部派一名堂官去协助赵强,遇有才学出众的,可直接委到各部或军中去历练。”
洪承畴听了,心道:“看来皇上又不放心赵强了。”
崇祯接着说道:“既然东北没有什么战事,可否再从那里抽调一些兵马,充实西北前线呢?”
洪承畴赶忙说道:“皇上,如今东北虽无战事,但满清在边境囤兵十万,对我大明虎视眈眈,一旦我们兵力减弱,恐怕会卷土重来犯我边关,所以,这个请皇上三思。”
崇祯觉得洪承畴说的有理,于是说道:“这个事情以后再议吧。走,随朕上殿吧。”
洪承畴一番做作,骗过了崇祯,打消了他派自己去西北的念头,心中得意,当天下了朝,回到自己在北京的寓所,又找来太医看病抓药的演戏了一番,这才安歇下来。晚上,他收到锦州大本营传递来的军报,军报称,在辽西的清军大举调动,正向锦州方向集结,心里一惊,看来清军果然要利用自己离开前线的这个机会大举进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