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隔着珠帘,看不分明,但陈圆圆绰约的身姿,高雅的气质还是一下吸引了众人的目光。陈圆圆隔着帘子冲众人福了一福,然后翩然坐在几前,信手弹奏了一只曲子。这个曲子轻柔哀婉,如愁思、如伤感,动人心弦,赵强虽不知道曲牌的名字,却也听出其中的意韵,他想这次圆圆入宫,受了很多的委屈,心中自然抑郁,此曲应该是反映她此时的心境吧。
圆圆在帘子后面一边弹琴,一边打量大堂上的情形,第一眼看到的却是赵强,心中一紧,暗道:“原说要我择婿,却如何请了他来!”她接着打量其他人,心中思忖:“那个老头该是父亲说起的吴襄,旁边那个公子应该就是吴三桂了,看此人相貌虽然粗陋些,倒也威武,即是个状元,那武功文采自然是好的。看他甚是文雅,却是威震敌胆的大将军,大概在上阵杀敌之时方显英雄气概吧。”她事前听了周奎对吴三桂的介绍,先入为主的有了好感,如今见了,自然是往好处想。
“吴三桂、吴三桂!我今日与他初见,却好象在哪里听说过此人的名字,是在哪里呢?”圆圆疑惑的想着,闪眼看到赵强,猛然想起当初在苏州同赵强见面时,那赵强特意向她说及万万不可嫁给吴三桂!当时她根本不知吴三桂是何许人也,以为这不过是一句玩笑,所以并未往心里去,时日久了,也就淡忘了。如今果然要嫁了吴三桂,那赵强当初为何要那样说呢,难道他能未卜先知,料到了有这一天吗,我到底该不该信他呢。圆圆想不明白,心神慌乱,指下琴声也是在敷衍了。
一曲终了,圆圆返身退到了后堂。吴三桂已经被圆圆的气韵深深打动了,心里懊悔刚才拒绝了这门亲事,不由得抱怨的看了一眼吴襄。周奎看在眼里,心中已经有数了,他笑着冲赵强说道:“哈哈,赵公公刚才提及要向小女求婚,老夫这里可是有点为难呀,因为在此之前,老夫和吴将军也刚好说起小女的婚事,二位都是国家栋梁,少年英才,老夫真不知如何是好。”说着他抬眼去看吴三桂,那吴三桂听到自己还有希望,赶紧点头表示感激。
周奎假意思索了一下,下决心似的说道:“罢了,不如这样,这终身大事就交给小女自专,待会儿我让小女出来与各位相见,小女属意你们之中的哪位,就给哪位敬酒,就算是她自择的夫婿,你们看如何呀?”
吴三桂赶紧点头称是。赵强琢磨着自己是个太监,圆圆又对自己有误会,自己八成没戏,不过我们二人既自诩为知音,还是有二成的希望,如今情势不答应也是不行了,也只好点头。
周奎进到后堂,找到陈圆圆,假意惶急的说道:“女儿呀,今日为父给你选婿,不想那赵强这个小太监不请自来,估计是要替皇上来讨要你,好在吴将军已经钟情于你,且他兵权在握,应能保你周全,不知你意如何呀?须尽早决断。”
陈圆圆本想思考一番以后再做决定的,听了周奎的说辞,也就不在犹豫,嘤声说道:“既如此,就依父亲大人所言。”
“好!那就请你随为父出去,给吴将军敬上一杯酒,这门亲事就算定了,为父尽快择日给你们完婚,也就彻底断了别人的念头。”周奎说道。
陈圆圆随着周奎到了大堂,赵强和吴三桂见圆圆出来了,都把手中的酒杯高高举起,心中也是一样的期待和不安。陈圆圆款步行至桌旁,看都不看赵强一眼,接过使女递过来的酒杯轻轻同吴三桂的酒杯碰了一下,然后羞怯的掩住颜面,快步的退回了后堂,只听当、当两声,赵强和吴三桂手中的酒杯几乎同时掉落到地上
(此处删去三千字)
赵强在周府被陈圆圆当众拒绝,心生绝望,失魂落魄的回到自己府中,一下就病倒了,接连几天高烧不退,神智不清胡话连篇,宫中太医每天守在他身边,用了几天草药,病情才稍缓,能下地时已经是形容枯槁。
在这几天里,国内的局势也是一天天的恶化,李自成亲率大军在山西将卢象升临时拼凑起来的山西守军杀得丢盔卸甲,溃不成军,接连占领是三个洲府,十几座县城,控制了山西大部分地区;李自成手下大将刘宗敏带兵攻打陕西,也是所向披靡,官军军心涣散,望风而逃。每天的军报都是官军失利的坏消息,那太后本来就体弱,听了这些坏消息更是急火攻心,也是一病不起,内忧外患两气夹攻,把个崇祯急的象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他是乱世思良将,不由想起了赵强,着人去传,却说赵强已经病了三天不能下地了,气的崇祯掀翻了桌子,大骂太医院无能。
又过了两天,这天下午,赵强烧退了,精神略好了点儿,只身体还很虚弱,脚步有些虚浮,听说太后病重,崇祯急着见他,就让太监扶着他来见崇祯,行至半路,忽然见到坤宁宫总管太监刘海抱着一个盒子急匆匆的要出宫去,刘海见到赵强,赶紧躬身行礼,问候赵强的病情,赵强问道:“刘海,你这是要到哪去呀,这么着急。”
刘海道:“赵公公您这几天病着,可能还不知道,新任山海关总兵吴三桂将军今日完婚,是同国丈家结的亲家,这满朝的文武都赶着去送礼呐,这不皇后让我把这对玉兔给吴府送去呐,您是不是也备份礼送去呀?”
赵强闻听,心里一痛,原来自己的心上人今天就要嫁了那个大汉奸!他深深的叹了口气,转身去南书房了。
崇祯正在南书房发脾气,他刚刚收到军报,关外的清军趁这次明军换防调度的机会,接连占领锦州府的四座县城,大军已经威胁到了锦州城,洪承畴已经到任,却只是整军,不对清军进行反击。崇祯认为洪承畴是怯战,所以大发雷霆。崇祯见到赵强来了,赶紧起身,拉住赵强的手,他见赵强一脸的憔悴伤感,倒象是为了国事操劳忧心所致,心中感动,对他的信任又加了几分。
赵强给崇祯行了礼,坐在几凳上问道:“皇上好象正在发火,却不知是为了何事?”
崇祯将刚在军报上看到的情况对赵强说了。赵强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皇上请放宽心,此事无妨。想那洪经略深通兵法,久经战阵,断不会怯敌。微臣以为,他初到东北,还不熟悉情况,首要的先整军布防,才好与清军交战。清军此举就是为了激怒洪经略,诱他急切之间出战,咱们不能中了满清的当呀!”
崇祯闻听,如梦方醒,大感欣慰,面色稍缓。他接着说道:“如此说来,东北倒是无碍,可西北战事令朕堪忧啊,你病了这几天,李自成在陕西、山西攻城掠地,已成泛滥之势,孙传庭、卢象升弹压不住,官军接连败北,这该如何是好呀!”
“皇上切末心急,西北兵力不足,又是临阵换了统帅,乱一乱也是正常的,倒是从东北调兵的事情应该抓紧。”赵强说道。
“是呀,我已经严令兵部抓紧东北的兵力调整,调兵驰援西北。”崇祯说道。
赵强想到吴三桂,觉得这倒是一个给他上眼药的机会,于是说道:“东北调兵,各级主将需要在场,主将不在,这兵部恐怕指挥不动下面这些军官。微臣听说山海关总兵吴三桂现还滞留在京城,应命他赶紧赴任整军,以解危局呀。”
“恩,言之有理。朕早已有旨让他去赴任,可他向兵部请假,说要耽搁几天再上任,应该就是明天走吧。”崇祯说道。
赵强说道:“哦,原来如此!微臣刚才临来时碰到刘海,说是吴将军今日成亲,说满朝的文武大臣都去吴府送礼去了,连皇后也备了厚礼送去,微臣当时还奇怪呢,边关战事如此紧急,这吴将军怎会在这个时候成亲呢,却原来是皇上准了的,那就没问题了。”
赵强仿佛无心似的一番话引燃了崇祯对吴三桂的不满,心道:“吴三桂请假原来是为了成亲!国家糜烂至此,太后病危,连朕都下罪己诏要减膳止乐,他居然还有心情成亲。他父子二人手握重兵,满朝文武自然都去巴结,连皇后也去赶这个热灶,他们要干什么?他们眼里还有江山社稷吗,还有我这个皇上吗?”
崇祯疑忌之心顿起,刚想发作,心中想道:“如今正是用人之时,除了吴三桂尚找不出镇守山海关的合适人选,我只能暂时先忍一忍,待日后再说吧!”他强压的怒火,双手不由得抓紧了坐椅的扶手。
君臣二人正说着,只见慈宁宫的总管太监慌慌张张的跑进来,说道:“皇上,太后!太后她昏厥过去了,丽妃娘娘请您过去呢。”
崇祯闻听,知道太后病情危急,赶紧起身赶奔慈宁宫,赵强也跟了过去。
此时的太后已经是油尽灯枯,寿限到了,短短几天时间她已经昏厥过去好几次了,而且一次比一次时间长,崇祯轻轻走到太后身边,轻声呼唤着太后,过了半晌,太后吃力的睁开眼睛,怜爱的看着崇祯,伸手抚摩着崇祯的脸,她深知自己的儿子当这个皇帝不容易,自打登基以来几乎就没有一天安稳过,先皇留给他的担子太重了!她还深知自己儿子的禀性,气量小,信不过别人,杀了太多的能臣干吏,可自己也没法劝说,本性难移呀!这么下去,这大明的江山可怎么办呢?
她挣扎着坐起身来,精神好了一些,她扫视着围在榻边的众人,看到赵强,露出一丝微笑,这几天她病卧在床,清醒的时候总是回忆自己进宫以后这几十年来的生活,可是记忆中灰色的东西太多,居然找不到几个真正开心的日子,倒是赵强讲猪八戒的故事那次记忆异常的清晰,如今看到赵强,想起了当天讲故事的情景,不由得笑了出来。她指着赵强,断断续续说道:“这个小崽子好,我呀就想听你讲故事,你还有故事吗?”
赵强赶紧跪到榻前,仰头问道:“太后,我有,您想听什么故事,我就讲什么故事?”
太后知道赵强遭了崇祯的猜忌被削了兵权的事情,觉得这么一个人才放在宫里不用糟蹋了,可是又不好干涉崇祯,现在想起来还觉得遗憾,她想了一下,说道:“你会讲岳飞抗金的故事吗?我想听!”
“会!我会!我就给您讲一段岳飞大破朱仙镇的故事吧。”赵强答道。他见崇祯也点头,就摆开了架势开始讲起来。赵强看过岳飞传,对这里面的故事也会讲一点儿,只是前后情节有点乱,反正只讲一段,自然想到哪讲到哪。
“就听城里面三声炮响,城门一开,吊桥一落,从里面杀出一哨人马,领先一员大将,金盔金甲素罗袍,垮下一匹千里马,手中一杆亮银枪,正是大宋兵马大元帅岳飞岳鹏举,那岳飞挺枪杀奔向金兵,那金兵看到岳飞是撒腿就跑,口里还喊:‘我的哥哥弟弟耶,快点跑吧,岳家军来啦’”
赵强讲着,太后已经躺下,静静的听着,周围众人也都含着泪静听,当赵强讲到金兵的军师没鼻子的哈迷蚩给金兀朱献计的情节,学着哈迷蚩怪异的说话声时,那太后面露微笑,合上双目,驾鹤西游了。
慈宁宫顿时哭声一片,赵强感念太后一直对自己慈爱亲善,加上连日来因为陈圆圆的事情,心中早已积攒了太多的苦情,一发而不可收,哭得一塌糊涂。崇祯心中悲痛,也哭了一会儿,想着光哭没用,还得赶紧料理太后的后事,他止住哭声,看到旁边的赵强依旧哭的昏天黑地的,心中感动,心道:“这小子是个忠心的。”他起身,拉了一下赵强,二人来到偏殿,崇祯说道:“赵强,太后疼你,如今她去了,你很伤心,这个我知道,可你是大内总管,太后的后事还需要你来指挥料理,你要打起精神来赶紧做事。”
“是,微臣遵旨。太后一向待我恩厚,我自当努力办好差使。”赵强说道。
“恩,你立即传旨六部九卿即刻进宫,商讨太后的丧仪大典怎么办。其他的一切按照祖制规矩办理就是。”崇祯说道。
“遵旨。”赵强痛哭一阵,心中悲苦稍减,头脑却越发的清醒了,想到此时朝中大臣八成都在吴府饮宴,灵机一动说道:“皇上,今日吴三桂娶亲,六部九卿估计都在吴府,微臣这就去传旨,还有太后晏驾,举国至哀,恐满清会趁机犯境,形势危急,应命边关守将即刻启程赴任,以防万一。”
崇祯本就伤痛,心中憋着一股火儿,赵强的话更是火上浇油,心中恨道:“这群王八蛋,太后病危,无人问疾,却在那里饮宴欢歌!”他沉声说道:“你说的对!你立即去传朕的口谕,命吴三桂即刻启程赴任!”他随即考虑到赵强大病初愈,又伤心过度,一个人去恐怕不妥,遂叫过跟在身侧的锦衣卫副使樊虎说道:“你跟随赵强一起去吴府传旨。”
“遵旨”赵强、樊虎二人立即领命而去。
此时的吴府张灯结彩,大排宴宴,宾来客往,热闹非凡。吴家父子权势熏天,满朝文武都趁这个机会来送礼巴结,六部九卿也都在这里做客。老吴襄满面红光在人群中穿梭应酬,呼朋唤友,异常的活跃,吴三桂身穿吉服,笑容可掬,挨桌敬酒答谢。如今新娘子陈圆圆已经被接进了洞房,这吴三桂就盼着赶紧天黑,送走了这帮客人,自己好洞房花烛。
就在这时候,忽听门口一阵大乱,聚在门口的家人宾客们忽然散开,只见赵强打头,樊虎紧随其后,后面还跟着几名大内侍卫,几人一律是穿着孝服戴着孝帽,几人分开众人径直走到台阶上,转过身,面南站定。
这新婚大喜的日子最忌讳遇丧,按照当时的风俗,遇到这种事情不是夫妻反目,就是家中有人横死。吴三桂先是升官,接着又娶了美女,正在兴头上,如今见赵强带着一伙人这副打扮进府,以为他争婚不成前来捣乱,顿时勃然大怒,他冲到台阶下,手指着赵强,气急败坏的叫道:“赵强,你这个小太监,居然敢在我大婚之日前来捣乱,我!我到皇上那里告你去!”他本想说:“我斩了你”但是看到赵强身后几个大内侍卫手按剑柄,怒目而视,临时改了口。
赵强面无表情的看着吴三桂,缓缓说道:“吴三桂接旨!”
吴三桂见赵强手中没拿着圣旨,犹豫着没有跪下,冲赵强说道:“你哪里来的圣旨,不要在这里唬人。”
赵强依然是不动声色,又说了一遍:“吴三桂接旨!”
吴三桂犹豫道:“你的旨意在哪呢?”樊虎在旁边听的不耐烦,手按宝剑跃身出来喝道:“吴三桂,你想抗旨吗!”
吴襄认得樊虎,知道他是锦衣卫副使,看来赵强确实是奉旨而来,他赶紧上前,推了一把吴三桂道:“还不赶紧接旨。”
吴三桂无奈,跪倒在地。赵强看了他一眼,说道:“皇上口谕,吴三桂即刻启程赴任,不得延误!”
吴三桂抬头质问道:“为什么?难道明天走就不行吗!”
赵强沉声说道:“皇上的旨意是让你现在就走,至于能不能明天再走,你得去问皇上,不过我得告诉你,太后刚刚晏驾,所以我等才穿了孝服,皇上还有旨,六部九卿即刻进宫商讨太后的丧仪。吴将军,咱是奉旨行事,并非有意要给您添堵,你走还是不走,得给我个回话儿。”
吴三桂闻听,心中百感交集,心道:“看来这小子确实不是有意来捣乱的,不过皇上干吗这么急着让我走呢,是不是因为太后驾崩,而我这里办喜事,心中有了不满了?看来还是得走,不然恐招来杀身之祸,反正圆圆已经是我的娘子了,谁也抢不走。”想定了,他叩头说道:“臣吴三桂遵旨,立即启程赴前线抗敌!”
在这里做客的众大臣听说太后晏驾,皇上召见各部官员,也担心皇帝迁怒于自己,都纷纷起身同吴襄告辞,好端端的一个喜宴就这么给冲了!吴襄心里那个气呀,却也有苦说不出。
那吴三桂冲赵强抱拳说道:“赵公公,刚才在下情急之中言语冲撞,还请公公末怪。在下同家人道个别,这就动身。”说完转身进了新房。
陈圆圆在房中已经听到了事情的经过,心中也觉得皇上这个旨意不近人情,暗想这八成是赵强在从中作梗,撺掇皇上下的旨意。看来吴将军为了娶我,已经得罪了皇上。吴三桂进了里间来向陈圆圆辞行,那圆圆心中不舍,殷殷嘱咐了几句,吴三桂听了甚是受用。
过了半晌,吴三桂已经披挂齐整,一身戎装,显得很是威武,仆人给他牵过战马,吴三桂吴襄一揖,又向赵强以及众宾客一拱手,翻身上了战马。这时候,从新房之中传出一阵琴声,接着听到是陈圆圆张口唱着:“山青青、水碧碧,高山流水情依依,将军拔剑南天起,我愿作长风绕战旗!”正是那曲高山流水!
赵强呆立在那里,听着这首熟悉的歌声,想着却是唱给别人听的,心中难受,不由潸然泪下。
那吴三桂不懂音律,只坐在马上静听,却也听出这是圆圆以歌在为他送行,心中也是感动,尤其是当圆圆唱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更是豪气勃发,在那马上应喝一句:“大丈夫就该建功立业,效命沙场,多谢贤妻雅歌送行,为夫去了。”说完,一抖缰绳,催动坐骑,带着一群亲随校尉怒马如龙般的扬长而去。
赵强此番搅了吴三桂的喜宴,心中却没有丝毫的喜悦欢快之情,看着吴三桂远去的背影,他暗暗的问着自己:“我这么做对吗?此人真的会成为汉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