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且如此的明显。
朱允熥从善如流的看向一旁的白玉秀。
年轻的吏部清吏司主事多少还是有些紧张,轻咳一声道:“回殿下,此处确为通往凤阳的水泥路。工部在两端同时开工,预计明年就能修好。”
朱允熥看了看白玉秀,随后目光便移向水泥路工地上。
白玉秀皱了一下眉头,继续道:“根据内阁的行文,朝廷督造修建的几条水泥路,都有招募沿路百姓为工,从事部分工序。大多则是以……瀛洲诸道劳工为主。”
几人纷纷观望过去。
朝廷大肆使用瀛洲诸道劳工的事情,早就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甚至在朝廷官员们看来,只要给一口吃的就能让这些劳工卖力替朝廷干活,但凡是有一点不满,直接砍了脑袋就是。
如此简便的事情,满朝人人乐意。
国家的建设,以能一种方式进行着,人人都知道背后藏着的鲜血,但没有人会主动将这件事情挑出来。
众人望着工地上,基本分不出来自何处的工人们。
只有仔细的观察,才能分辨出,从沿路附近招募的大明百姓,脸上更多的是带着喜悦的表情。
其实朝廷完全不用从沿路招募百姓用工。
只不过但凡是涉及到地方上的事情,稍微有一个处置不好,便有可能引起百姓们的愤怒。
让沿路的百姓参与水泥路修建,与其说是用工不够,倒不如说是朝廷多出一份钱粮来安抚这些沿路百姓,也算是提前告知这些百姓,往后当要有一份护路的心思在。
朱允熥点点头:“工部做的不错。只是往后那铁路,恐怕不会这么容易就能修建的……”
水泥路还可以在原本的道路上进行修建,只有部分道路崎岖的地方,或许才有可能改道亦或是改变地形。
但铁路却是不一样的。
为了保证火车的通行安全,铁路修建的准则之一就是尽可能的保持笔直。
这就让朱允熥想到自己当初的各种听闻。
其中就有无数是牵扯到地方宗族风水等问题的,也因此引发了无数的动乱。
不过大明要建设铁路,大抵还要些时间去准备。
队伍离了浦子口,便沿着通往中都凤阳府的官道驿路北上。
往凤阳过去,不过三百里的地,紧赶慢赶也只要四五日的时间就能到。
皇太孙代表朝廷亲临凤阳,参与信国公府的丧礼。消息在太孙的队伍抵达凤阳前,就已经入了城。
凤阳又不似其他地方,满城住着的都是大明开国的功勋。
当初皇帝陛下起于淮右,凤阳作为老家,乃是功勋臣子最多的地方。但凡是数得上数,排的上号的,都要在凤阳城里置办起一套家业来。
一早。
凤阳城外,信国公府老老小小便已经齐出,等候在官道旁。
连带着,中都留守司、凤阳府,以及城中各家也都派了人出城。
原本依着中都留守司衙门和凤阳府的意思,是要去六十里外的红心驿为皇太孙接驾。之前那头先遣的官兵却是提前过来通报,凤阳府不必大动干戈,莫要惊扰地方百姓。
如此,才算是让凤阳城里的人只在城外等候。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此时秋高气爽,便是等候的久了一点,也不觉得累人。
当日头还没走到正午,远远的,官道上就已经有了动静传来。
官府便立马派了差役赶过去打探消息。
等不了多久,官府的人便骑着马赶了过来。
“是太孙!”
“是太孙殿下来了!”
差役骑着马,高声呐喊着。
凤阳府的官员们便立马举起手招呼了起来:“都打起精神来!莫要在殿下面前,丢了咱们凤阳的脸!”
若非是信国公薨逝了,凤阳府定然是要安排上三班鼓乐,敲锣打鼓的迎接皇太孙驾临凤阳府。
中都留守则是余光看向汤家那帮老老小小,随后高声道:“太孙殿下少来中都,这一次也算是回祖宗之地,谁要是在殿下面前失了礼数,就是和整个中都作对!”
今日出城的汤家人,老老少少加起来总有几十号人。
信国夫人胡氏里面穿着诰命,腰上系一根麻绳,在几位女儿的簇拥搀扶下立在汤家队伍的最前面。
早就从应天回凤阳的汤家老四汤燮,则是领着家中一帮男子静静地等候着。
如今任职五军都督府的汤醴,在当时也随着四哥汤燮一同回了凤阳。
至于汤家老二汤軏,他这些年都在太原中护卫当差,虽然汤和薨逝那一日,汤家就派了人去太原府报丧。
但按照路程,汤軏还得要几日才能赶回凤阳。
官道上,皇太孙行在、锦衣卫北镇抚司、上直亲军羽林卫,各色旗号林立。
就连高仰止也有一面属于他的,文渊阁大学士旗号。
“臣等参见皇太孙殿下。”
当队伍前面的兵马向着两侧挪开,将驾马而行的朱允熥暴露在中都凤阳各司各家人面前,众人纷纷躬身颔首作揖。
这可是皇太孙殿下为数不多的,第二次回凤阳啊。
容不得中都上下人等全神贯注,全力以赴,不在太孙面前留下不好的印象。
朱允熥坐在马背上,看着城下的人群。
这里有中都留守司衙门的人,也有凤阳府的人,更有凤阳府下直辖的凤阳、临淮、怀远、定远四县衙门的人。
除此之外,凡是能叫得上号的淮右功勋,悉如当年的六公二十七侯人家,也都一一到场。
“诸位都起了吧。”
朱允熥打马到了近前,亲兵护卫上前牵马,他则是轻身下马。
在朱允熥之后,则是高仰止、白玉秀等人,以及六部三法司的随行官员。
“臣等谢恩。”
城下,中都人等恭敬起身。
中都留守封云松当即上前:“殿下舟车劳动,中都今日已经设宴,为殿下与诸位上差洗尘。稍晚,可移居中都留守司别苑。”
中都留守司衙门这是在抢人!
一旁的凤阳府知府丘凤珍目光淡淡的扫了中都留守封云松一眼,将自己想要引殿下下榻府衙别苑的话给咽会肚子里。
朱允熥淡淡的轻咳一声,目光斜向身边的高仰止。
高仰止当即上前,面对中都众人开口:“殿下今日入城,先行往信国公府,代朝廷祭奠已故信国公,稍而转居中都皇城,祭大明列祖。”
中都留守司留守封云松和凤阳府知府丘凤珍两人顿时哑然,皇太孙这是哪里也不去,先去祭奠了信国公,再去皇城居住。
完全不给他们献殷勤的机会。
这时候,高仰止却是又道:“随行兵马,由中都留守司安顿。随行官员,由凤阳府安顿。”
中都留守司本就是中都地界上诸卫兵马的顶头衙门,安顿随行兵马也在情理之中。
随行官员则由凤阳府安置,也是附和常理的。
倒是显得不偏不倚。
只是一旁的汤燮、汤醴两兄弟却是有些紧张。
殿下入城要去家中祭奠亡父,这是朝廷的恩典,汤家只会满门荣耀。但殿下却要去中都皇宫入住,这却是叫人头疼了。
那炆废人,可是就被圈禁在凤阳,住在中都皇宫里头的。
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地方。
殿下难免会与炆废人撞见。
……
第四百八十三章 功勋、废人,二哥许久不见
中都众人见皇太孙决意已定,无人再敢置喙,便簇拥着朱允熥入城。
凤阳府和留守司早已在城中布置了兵马差役,又有人急忙清空去信国公府的街道。
一路之上,百姓们只能远远的观望着皇太孙一行人。
这是中都官府衙门以及淮右功勋人家的重视,以及对皇室表达忠心的举动,朱允熥并没有拒绝对方的这一份示好。
只是在望向那些簇拥在自己周围的淮右功勋人家,心中不免有几分别样的感触。
当初大明创立,老爷子封赏有功臣子。除了那些战死无子,纯粹只是给个名头的,朝廷前后共计封赏公侯伯六十多人。
而仅是淮右一系,朝廷下旨在凤阳城建造公伯侯宅邸的,就有六公二十七侯。近乎国初半数得到封赏的公侯伯爵,是出自淮右一系。
然而这些年下来,凤阳城里的六公人家,韩国公李善长一系已经尽数被株连。
余下五公人家,这两年倒是相对安稳一些,只是郑国公府现在更名开国公府,魏国公府、曹国公府到了二代,宋国公府和卫国公府又长期在外领兵。
至于那剩下的二十七侯府,除了个别早死的,有近乎半数的人家是在洪武二十三年被朝廷定位党谋赐死,乃至株连。
“陛下能记着我等老臣人家,殿下更是亲自来中都,朝廷恩典深重,是我等老臣人家的殊荣。我等人家皆是与陛下同出淮右,这些年当家的或老或死,但小一辈却还是习得武艺。
朝廷若要旨意,小一辈的儿郎们,自会如父辈一样,为陛下、为朝廷领兵出征,上阵杀敌,便是马革裹尸而还,我等人家也绝无怨言。”
信国夫人胡氏拉着朱允熥的手腕,面有哀容,却语气坚定的诉说着。
满凤阳城,信国夫人胡氏是最有资格说这句话的。
这些年,仅仅是汤家一门,就为朝廷献出了好几位族中儿郎的性命。
洪武二十三年,信国公嫡子汤鼎,病故于班师回京路上。
洪武十八年,信国公三子汤鼐从征,战死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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