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的事一过, 翠莺就有精神忙起屋的事了, 王泥匠到是一点没耽搁手里的活,就算林家闹得最厉害那几天,他还是照旧日日过来做活, 眼见这几日屋子已经起了一半,翠莺自然很是开心。
绣庄的绣活她也捡起来绣了, 那天方氏将这套嫁衣拿来后,林家就闹起来了, 因此她只绣了个开头就搁下了, 这都过去好多日了,还是只绣了那么一点点开头,虽说人家绣庄说不急, 可也不好意思耽搁太久, 想着尽量早些将绣活完成,这几日晚晚都就着油灯绣到很晚, 加紧了进度。
这日吃完晚饭收拾好后, 趁这会天还未完全暗下来,翠莺忙进了屋,拿出放在木箱的嫁衣以及针线笸箩,坐在炕边,就着窗户里的光线绣了起来。
这天已经近了八月, 愈加的炎热起来,吃完饭后,大伙大多到院子里乘凉去了, 赵强也抱着妞妞去了院子里玩,妞妞前几日也许是被这事吓坏了,回来家里后,就一直要粘在她身边,再不肯去东屋睡,翠莺实在不忍心,就没再将她送去东屋,一家三口全都睡在了地上,将门窗统统打开,到后半夜,到还有些凉风吹进来,反正新屋就快建成,想想这边就将就几日吧。
屋子里太闷热,翠莺不时擦着手心的汗,免得绣针打滑,到院子里绣也许能稍微凉快些,可翠莺又怕嫁衣不小心弄脏,到情愿在屋里绣,尽管热些,但至少放心,不怕坏了绣活。
天渐渐黑了下来,窗户外透进来的光线再照不亮手里的绣活,翠莺直起颈子,用手捏了几把,就搁下嫁衣,起身去点油灯了。
等点起了油灯,微弱的光线照亮屋内,翠莺拿起嫁衣走到桌边,坐在板凳上,就着桌上如豆的油灯,继续绣了起来。
才绣了没几针,就见到妞妞迈着小短腿,晃悠悠地跑了进来,咯咯咯笑着就跑到了她的身边,翠莺忙搁下绣活,拿起放一边擦汗的巾子,弯腰帮妞妞擦起满头的汗来,嘴里笑道:“妞妞,爹呢?”
“大伯母刚来过了,这会娘唤大哥去了屋里,他让我陪妞妞玩呢。”翠莺刚问了这句,赵福从门外跑了进来,顺嘴答了翠莺的话。
“哦,那福子,你带妞妞出去玩吧,大嫂这边还得忙呢。”翠莺将妞妞的汗擦了,又招手让赵福过来,帮他也擦了擦汗,这才同他说道。
“嗯,妞妞,咱们出去玩。”赵福伸手拉过妞妞,小妮子到也听他的话,跟着就跑出了屋,翠莺笑着看他们跑走后,又再拿起了搁下的嫁衣,低头绣起领口上并蒂莲的花瓣。
翠莺这边待在屋里做针线,那边赵强在院里同妞妞玩时,篱笆院外一条身影快步走了过来,到院子前,就唤了起来,“强子,你娘在屋里吗?”
赵强抬头瞧去,出声的是大伯母吴氏,她到是挺难得,一年里也登不了几回门,不知这会来有何事,心里虽有些嘀咕,嘴里却笑道:“是大伯母啊,我娘在屋里呢,你快请进吧。”
坐在院里桂树下乘凉的赵壮同林氏,见到吴氏,也一同站了起来,唤道:“大伯母。”
吴氏走进了院子,对他们都笑着道:“这都在院里乘凉啊,壮子,壮子媳妇,大伯母还没恭喜你们呢,赶紧生个大胖小子出来,让你娘也乐呵乐呵。”
“大伯母,那就承你贵言了。”林氏到也不客气,笑着就应道。
“壮子媳妇,别站着了,都坐吧,我进屋找你娘说会话去。”说话间就朝着东屋走去,赵强也没在意,继续带着妞妞、赵福玩,赵壮则陪着媳妇靠在树下乘凉说话。
吴氏走到了东屋门前,就笑着唤道:“弟妹,这么晚来打扰你了。”
正在屋里擦炕床的叶氏一听,忙扭头看来,见到是吴氏,忙放下手里的粗布,笑着道:“是大嫂啊,快,快进来坐。”
吴氏笑着走了进去,叶氏请她在炕边坐下,笑道:“大嫂,你坐,我去给你倒碗水来。”正待去厨房倒碗水给吴氏喝,却被吴氏拉住了,笑道:“弟妹,我不口渴,你就别忙活了,坐吧。”
叶氏又客套了几句,就坐了下来,吴氏又说道:“白日里咱们两家都要下地干活,到了晚上又大多歇得早,一直就没怎么走动,正巧这会天热,想着大伙一时也没那么早睡,就跑过来打扰了。”
“说什么打扰不打扰的,大嫂得空都可以过来坐坐的,我也是家里活忙,一直都没抽空去看看大哥、大嫂,你们身子都还好吧。”叶氏忙说起客套话。
“咱们年岁大了,身子由不得自己了,家里不顺心的事又多,真不知道这身子骨能熬到几时。”吴氏说道这些,就摇头叹气起来。
叶氏自然得安慰,就道:“大嫂也别这么说,谁家还能没点事,放宽心些,自己的身子骨才是最要紧的。”
“哎,说是这么说,可有些事,咱们不操心都不行,你就说我们家的老二,前几日进山打猎时,也不知走了啥霉运,居然把人家的腿给射伤了,弄得人家闹上门来,要咱们赔钱,孩子他爹气得在炕上躺了两日,如今家里上下都愁得不得了。”吴氏唉声叹气说来。
“咋出了这样的事,大哥可还好?”叶氏一听忙问起大伯的情况。
“躺了两日,好多了,只是这事……也不瞒弟妹,咱们家是个啥情况你也晓得,哪里有这个钱赔给人家,这不,只能厚着脸皮过来,想问弟妹支借一些,等咱们过了这一关,往后一定慢慢将银子还上。”吴氏这才把来意说了。
叶氏刚听吴氏说起这事,多少心里也有些数了,这会她说出要借银子的话,到也不意外,只是这事她根本爱莫能助,只能歉意道:“大嫂,你也知道,咱们家那口子去得早,我一个人拉拔几个孩子,以前都是借债过活的,到如今也刚刚安稳些,家里哪有啥银钱。”
吴氏听了便道,“弟妹,你也莫说这样的话,你手里没啥银钱我也知道,可你家老大媳妇不是有钱嘛,附近这几个村的人可都是这么说的,我也不求多的,只想着能支借个十两银子就够了,咱们可都是最亲的亲戚,你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叶氏脸色有些变了,沉住气道:“大嫂,那些个嘴碎婆娘的话你也信,咱们老大家的嫁过来统共就带了十两银子,这不全起了新屋子用,手头上真没啥余钱了。”
“不能吧。”吴氏神色中透着几分不信,继续说道:“要是没有的事,咋大家都这么说,弟妹要是不想钱财露白的话,咱一定守口如瓶,绝不透露出去一句,你只管放心。”
“大嫂,你咋就相信那些个流言,却不信我的话,我真没骗你。”叶氏不由皱起眉头,话也重了几分,吴氏见她一直不松口,也看出来今儿是借不到银子了,于是脸上有些不高兴起来,也没再多留,径直站起身来说道:“弟妹既然这么说,那我就不打扰你歇息,这就回去了。”
叶氏眼见着吴氏说完话转身走了,只觉百口莫辩,一口气哽在喉咙里,难受得很,一屁股坐回炕上,伸手抚胸,嘴里呼呼地透着闷气,好一会才算顺过气来,想想站起身出了屋,见到院子里的赵强,就唤道:“强子,你来一下,我有事同你说。”
赵强正抱着妞妞玩飞来飞去,听到叶氏唤他,就将妞妞放回了地上,叫了一旁的赵福,“福子,你陪妞妞玩一会,我等会再来。”
见赵福应了之后,就快步走进东屋去,见叶氏坐在炕边,赵强就在炕床对面的桌边坐下,抹着额上的汗问道:“娘,啥事?”
叶氏见他满头汗,就起身拿了巾子递给赵强,他接过去之后,才又坐下,道:“刚大伯母过来,你见到了吧?”
“见到了。”赵强边擦汗边道,到没觉得有啥不对。
“你可知道,她来为了啥事?”叶氏继续道。
“大伯母很少过来,娘这么说,大伯家不会是出了啥事吧?”赵强见叶氏如此问,不免有些奇怪。
“是出了事,你大伯家的二堂哥误伤了人,这会人家要他们家赔银子,你大伯母这趟是来借银子的。”叶氏把这事告诉了赵强。
“借银子?咱们家哪来银子借,前些年都才刚把欠债还完,大伯、大伯母他们又不是不知道这事,咋会想到来咱们家借银子?”赵强只觉大伯他们有些乱了套,居然问亲戚里最穷的他们家借银子。
叶氏沉着脸说道:“那是因为现在外面都在传,你媳妇有不少钱,所以大伯母才跑这一趟,你跟我老实说,你媳妇到底是不是有不少体己钱藏着?”
赵强早就想把银子的事告诉叶氏,这会问起,赵强就原原本本告诉了她,末了说了句,“娘你现在知道情况了,那些银子是她干娘给的,如今也都在她干娘那,根本不在咱们手里。”
“这些事你咋不早告诉娘?”叶氏知道来龙去脉后,还是有些不悦道。
“娘你也知道财不露白的道理,家里人多口杂的,也是怕传了出去,弄得不安生,并不是有意要瞒着娘的。”赵强忙解释道。
叶氏略皱着眉头道:“如今都闹得人尽皆知了,咱们说没有银子,人家都不信,只怕往后想安生也不容易了。”
赵强不觉也皱起了眉头,这事咋弄得这么麻烦,娘儿俩沉默了一会,叶氏叹口气道:“别想了,如今咱们啥也做不了,只能等了,等这件事慢慢淡去吧,不早了,早点歇着吧。”
赵强嗯了声起身出屋,到院子里抱了妞妞回去了,进屋见到翠莺还在灯下绣着,不觉说道:“媳妇,别绣了,这样很费眼的,早些歇吧。”
“嗯,你先歇着吧,我想再凑几针。”翠莺抬头看了眼,之后继续低下头去,想再绣一会。赵强将妞妞放上了炕,拿着木盆出去装水,之后回来帮妞妞漱洗了之后,安置她睡下,见她迷糊睡着后,才走到翠莺面前,伸手按住她的手,道:“媳妇,别绣了,我有话同你说。”
翠莺抬起头来,见他神色有些凝重,这才歇下手来,将东西收了收,之后两人都漱洗了,在地上铺起篾席,抱着妞妞放到篾席上,两人这才躺下说起话来。
赵强将今日大伯母来借钱,以及同叶氏说得话都一五一十告诉了翠莺,翠莺这才知道,原来外面居然有这种流言,更荒谬的是,大家还都信了,连亲戚们都信以为真,往后在钱财上,只怕会起许多麻烦事了。
出了这样的事,两口子只觉心烦,翻来覆去到大半夜才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