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莺和赵强回到家时, 叶氏同赵壮也已经从地里回来, 翠莺瞧着天色已经不早,就不再耽搁,进了厨房做晚饭, 而赵强则被叶氏唤进东屋去,翠莺心里多少有数, 肯定是要问今早的事,不知道叶氏心里会是怎么想的。
赵强进到东屋时, 见到除了叶氏之外, 丁氏也坐在屋里,心里马上就明白过来,肯定是丁氏嚼了舌根, 果不其然, 他刚一进屋,丁氏就连忙问道:“强子, 你媳妇到底有没有私藏银子, 会不会是瞒着你干的,你定是傻呼呼被蒙在鼓里,啥也不晓得。”
这话怎么听都不怀好意,赵强皱起了眉头,忍不住回了一句, “咱们家的事,舅母是不是不该管太多。”
丁氏被顶了一句,自然不悦, 嘴里忙嚷了起来,“大姐,你瞧瞧你们家强子,我这可都是为他着急,他不领情还说这种话,如今他眼里就只有他那个媳妇,咱们都得靠边站了。”
叶氏显然也不太高兴,沉默了一会,开口道:“弟妹别往心里去,我会帮你骂他,这样吧,你先回去歇着,别气坏了身子才好。”
丁氏见叶氏这般没脾气,又是摇头又是叹气,直道她太好商量了,叶氏又劝了几句,丁氏才不情不愿出了东屋。
屋里只剩下赵强和叶氏,叶氏这才沉声说道:“你是个懂事的,啥事都有自己的主张,娘向来不担心你,只有这亲事却是不顺,先是为了小梅耽搁这么久,后来又死心眼瞧上名寡妇,当初我早说了往后肯定麻烦事多,你又不听,好了,如今真出事了,你说要怎么办吧。”
“娘,这事不怨翠莺,是那家人不厚道。”赵强急道,他不想娘误会媳妇。
“怨不怨的先不提,人家闹上门来,事肯定会传扬出去,被人在背后说三道四的,那得多丢人,唉,真是不省心。”叶氏说着,眉头都皱了起来,活了大半辈子,还从没被人指指点点过,心里难免忐忑。
赵强也知道娘担心他,就安慰道:“娘不要担心,这事咱们会好好办的。”
就这么说两句,自然不能打消叶氏的担忧,赵强只能又安慰了几句,临出屋时,心里略犹豫了一番,不知要不要同娘说银子的事,可后来想想还是算了,等林家的事完全消停后再说吧。
到晚上赵强同翠莺提了叶氏的担忧,翠莺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为了她的事,让赵家的人都要被流言困扰。
“你也别太担心,家里没银子放着,林家的人闹也闹不出啥,村里的人也就看看热闹,过段日子就会淡了,到时候,娘就能看开了。”翠莺轻轻安慰赵强。
赵强也知道这理,抚了抚翠莺的背,说道:“别想了,早些睡吧。”
翠莺略微颔首,轻轻靠在他的胸膛,闭上眼脑子里却乱糟糟的,直到大半夜才睡着。
翌日吃过早饭,赵强还是要去下地,临出门前,吩咐翠莺道:“要是有啥事,就让福子或二娃子快些来地里唤我,你自个小心着点,知道不?”
“嗯,我会的,你放心干活去吧。”翠莺点了点头,目送赵强、赵壮、叶氏走去,直到他们绕过大榕树,才收回目光,回院子里去了。
翠莺还是如往常一样做家务,可不知咋的,今儿特别心不在焉,刷锅洗碗时,忘了洗筷子,在菜园子里时,除草又划破了手,给王师傅他们提水罐时,差点失手把罐子打破,反正啥也不顺手,心里总隐隐感觉到不安。
直到过了辰时,篱笆院外快步走进个人来,却是林荷,见到翠莺,她也不喊不闹,只说道:“你快随我去趟祠堂,里正和族长都在那等着呢。”
就见到林荷一人,翠莺已感意外,此时听了她的话,心里一下子紧张了起来,戒备地望着她,道:“你们又搞什么事,不说清楚,我不会过去的。”
“呦,架子不小,连里正都请不动你了,你想清楚,里正可是你能得罪得起的。”林荷不怀好意地笑道。
“我本本分分过日子,从来没同里正打过交道,我只是想问清楚事情,何谈得罪他。”翠莺沉住气说道。
林荷说不过她,脸上再挂不住,面上一沉,道:“我没那闲工夫同你耍嘴皮子,你自己看着办,要是不去的话,可别后悔。”
林荷的语气很笃定,翠莺心里有些犹豫起来,就怕林家人在背后捅她一刀,搞什么幺蛾子迷惑里正、族长他们,到时候她百嘴莫辩,想到这些,翠莺决定还是跟着去一趟,于是解了身上的围裙,道:“等我吩咐几句,就跟你过去。”
翠莺话说完,就走出院子,往林婶子家去寻赵福,林荷到是没有阻止,只是掏出帕子擦着额间的汗珠,嘴里不耐烦催促道:“快些,这大日头底下,想热死人不成。”
翠莺没理会她,寻了赵福就低声吩咐道:“福子,你快去地里寻大哥,让他快来林氏祠堂,记住没?”
“嗳。”赵福应了一声就拉着二娃子撒腿跑去,翠莺见只剩妞妞一人,就让在忙活家务的林婶子家的三女儿林娟照看一下,这才出了林婶子家,到了林荷跟前,道:“走吧。”
林荷撇了她一眼,没再说啥,转身就走去了,翠莺随后跟了过去。
林氏祠堂在村口的道旁,那里原先是一座庙,村里的老人都知道,在四五十年前,这座庙香火挺旺盛的,后来庙里的老僧人相继离世后,香火渐渐冷清下来,到近十来年,这座庙已经完全荒废,后来林氏祠堂因破旧而倒塌了多处,族长就暂且将祠堂迁入了这座庙里,从此就再没挪出来。
翠莺跟着林荷一路到了祠堂外,林荷径直就跨过门槛走了进去,翠莺略有些不安,明知道赵强不可能这么快过来,可还是扭头瞧瞧通往村外的这条道,黄泥道上空荡荡的,并没有一道身影,翠莺这才收回目光,深吸了几口气,跨了进去。
走进祠堂,就看见书着“林氏祠堂”四个大字的匾额之下坐着三名老者,最左边林家村的里正、中间的林氏族长,她都见过,最右边的却不知何人,不过瞧着应该也是林氏族里有名望的长辈。除了这三位老者,剩下的就是张氏、林荷、林四郎并几名林家的亲戚,也就是叔伯兄弟什么的,声势上到比上次大了很多,再加上在祠堂里,也显得严肃庄重了很多,翠莺瞧了,心里更加忐忑,不知道张氏这回搞得什么鬼。
“里正,族长,这可关系到咱们林氏的血脉香火,你们怎么都得给咱们做主。”张氏见翠莺进来了,忙抢上去,在三名老者面前开了口。
翠莺一时懵住,对张氏的话反应不过来,左右瞧了瞧张氏同三名老者,不知道该说啥。
这时居中的林氏族长慢悠悠开了口,“林门第十一代林大军次子林山,娶妻方氏,乙亥年四月猝亡,膝下留有一女,现随方氏身边,可谓属实?”
翠莺听着族长的话,心里有那么一下窒住,这一整天的不安到这时,终于到达了顶峰,扭头盯着张氏他们,声音开始发颤,“你们,你们打什么主意?”
张氏横撇了她一眼,冷哼一声,并没说话,只是站一旁看着林氏族长,很快族长又问了一遍,“可谓属实?”
翠莺得不到答复,只能告诉自己镇定,对着林氏族长慢慢点了点头,林氏族长得到她的肯定,这才继续开口道:“今林大军之妻林张氏欲将林氏血脉,林山之女带回抚养,方氏可愿应承。”
“不行,妞妞是我的女儿,谁也不能带走。”翠莺再自持不住,大声喊了出来。
“这可由不得你,妞妞是咱们大山的女儿,是姓林的,不是姓方。”张氏立马冷声道。
翠莺又是害怕又是愤怒,指着张氏就喝道:“你到底打什么主意,要是你对妞妞有点祖孙亲情的话,当初我嫁出来时,你也不会提都不提要妞妞留下,如今却想要她回去,根本是假惺惺,我绝不会让妞妞离开我半步的,你们趁早绝了这心思。”
“这说的啥话,我当初见妞妞小,心疼她不想让她没娘照顾,可这会瞧着,赵强对你挺好,只怕很快就会怀上,到那时,只怕妞妞就不吃香了,我自然不想咱们林家的血脉受苦,这才禀了族长和里正,让他们主持公正,将妞妞重新带回林家。”张氏一番振振有词。
“妞妞是我女儿,我怎么会让她受苦,你不要在这含血喷人。”翠莺大声道。
张氏不想同翠莺再吵下去,直接就对着林氏族长道:“这林家血脉的事,还请族长做主,主持公道。”
“不管妞妞是不是姓林,她是我身上掉下的一块肉,谁比我更有资格抚养照顾她,我绝不会让你们得逞。”翠莺双眼一沉,斩钉截铁道。
双方一时陷入僵持,正在这时,祠堂外传来稚嫩的哭音,“娘……娘……”
翠莺一听,心都揪了起来,猛回头就见到了林菊正抱着妞妞快步走进来,妞妞却是满面泪水,整个身子扭得厉害,双眼往翠莺这边直直盯着,双手张开就是很想她抱,翠莺哪里还顾得了其他,转身就往妞妞那边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