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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暗香迷离春意好

    猗天阁沧浪坊,夜。
    春静儿贴着墙壁慢慢地移动,石壁隔着单薄的衣裳将一阵阵冰冷传递而来。
    前方有两名骑着英招的卫兵在那驻守,春静儿紧张地看着他们,不知该如何过去。
    两个卫兵或者是巡夜巡得太久了,开始停在角落互相交谈。
    春静儿在黑暗中一点一点地往前移,她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在耳鼓间快速敲动的声音。幸运的是,这两个卫兵始终没有发现她。
    溜过去后,她急速跑着,明明是光着的脚丫,她却感觉自己的每一步都发出巨人般的震响,这种震响简直可以让整个猗天阁的人都听到。
    她不得不放慢自己的脚步。
    一直来到琼林苑,她发现这里竟然没有守卫,也不知那些士兵是不是跑去偷懒去了,她心中一喜,赶紧跑了进去。
    来到苑内一个白玉砖琉璃瓦的屋子前,她站在那里,将双手按在那跳动的心口处,心如小鹿般乱撞。
    她有从丹凤宫一个人跑到这里的胆量,然而面对眼前这简简单单的一道门,她却没有勇气去敲它。
    春静儿紧紧咬了一下自己的唇,踏到门前举起手,却又犹豫再三。
    他会怎么看我?
    一个投怀送抱、不知羞耻的女人?
    又或是一个表面柔静,骨子里却比妓女还**的郡主?
    这门,她竟是无论如何也敲不下去。
    然而,门虽然没有敲响,它却自己打开了。
    她吓了一跳,紧捂着嘴,才没有让自己叫出来。
    风魂微笑地看着她,问:“春郡主是来找在下聊天的么?”
    风魂将她让入屋内,屋内一片漆黑。风魂淡淡地往夜空看了一眼,这才将门关上,飘到桌旁点燃精制的琉璃灯。
    灯光照亮了整个屋子,他回身看向春静儿。
    春静儿发髻凌乱,足踝光光的,连鞋子也没有穿。她的身上穿的是一件单薄的桃红诃子,外面只是匆匆地披上一件半透明云光纱衣,这样的穿着根本不足以让她抵御住夜间的寒冷。
    她的身子轻轻地发着颤,也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紧张。
    “春郡主,”风魂看着她,道,“夜半三更,郡主可是有什么要事要找在下商量?”
    他本就一夜未睡,虽然没有点燃烛火,却始终踱着步子。傍晚时,红线那丫头莫名其妙地留了一封信,信中说她要去找回太乙天书,让师父不用担心。然而到现在红线还没有回来,风魂又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如何能够不去担心?
    却没想到红线没有等到,等来的却是春静儿。
    春静儿鼓起勇气,目光凄离地看着风魂,颤声道:“风公子……带我走吧!”
    风魂怔了怔,他若有所思地往窗纱处看了看,那里有人影闪过。他知道那是听到动静过来查看的慧红,慧红发现半夜来找风魂的是春静儿,也就没有进来,而是替他们守在外面。
    风魂踏前两步,站在春静儿面前,沉声问:“春郡主,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春静儿抬头看着他的脸庞,静默地流出泪来,轻声道:“晚边的时候,素盏公子来到朝元宫向我父王求亲,想要父王将我许配给他。父王他、他答应了。”
    风魂心中咯噔一响。
    金德王会将春静儿许配给素盏呜尊,那岂非意味着在这场东方苍天的纷争中,金德王已经决定了要完全站在高天原一方?
    春静儿低下头,怯声道:“春静儿薄柳之质,自知配不上公子,却、却只想一辈子陪在公子身边,就算是为奴为婢也……也是好的。”
    她说完这话,羞得整个脸儿都红了,又不知风魂会怎样看她,定在那里忐忑不安。
    风魂看着这个竟敢在三更半夜穿着亵衣披着薄纱来找自己的少女,讶异之余,倒也暗生敬意。作为一个郡主,要有什么样的勇气,才能做出这番红拂夜奔的举动?
    他问:“你父王将你许嫁的事,可是他亲口告诉你的?”
    春静儿轻轻摇头,道:“不是,只是天黑时听到几名宫女在背后谈到此事,她们还以为我没听到。于是我又跑去问母后,母后也说素盏公子确实来朝元宫内求过亲,只是父王还没有决定。但、但那几名宫女都说父王已经答应了,我、我又急又害怕,于是就、就这样跑来了……”
    风魂轻叹一声。
    在他耳朵,传来慧红的警告声:“大哥,有许多人正在过来。”
    风魂略一点头,伸手弯腰,立时便将春静儿抱了起来,往床上走去。春静儿吓了一跳,脸色既生红晕,又带苍白,虽是她自己夜半跑来找风魂,但女孩子对爱情这种东西本就看得极是美好,若是这个男人就这样趁机糟蹋她的身子,对她来说,却也难免会有些失望。
    风魂却只是把她放在床上,将被子拉过来,盖在她那春光外泄的玉体上。他看着春静儿,低声道:“静儿,你被人骗了。”
    春静儿睁大眼睛,不明白地看着风魂。
    风魂道:“我与伊奘诺尊之间仍在紧张对恃,你父王就算真的把你许给了素盏呜尊,也绝不会如此轻易地泄露出来,你和你母亲都不知道的事,那几名宫女怎会知道得一清二楚?由此可见,她们根本就是被人收买,故意说给你听的。”
    春静儿身为郡主,只怕一直有人时时监视着她,要看出她对风魂的心意,根本就不是什么太困难的事。
    风魂又道:“明天就是你和你妹妹的成人之礼,前来观礼的人实有不少,从丹凤宫到这里,守卫何等森严,你却能一路过来而不被人发现,分明就是有人暗中放你过来,而且那人在你猗天阁中的地位绝对不低。那人对你的性格想必非常了解,才能安排好陷阱,让你就这样跑来找我,好藉着这个机会让你我二人身败名裂。”
    春静儿脸色苍白。
    此时,她已清清楚楚地听到外头传来一阵骚动,其中的几声怒叱显然来自她的父亲。
    若是被人看到她穿着亵衣夜半三更跑来找男人,那真是什么道理也不用说了。
    风魂用手将她那凌乱的发丝从惊慌的脸上拨开,微微一笑,道:“静儿,你放心,我不会让他们把你带回去的。”
    说完,他站起身来,就这样负着手往外走去。
    春静儿呆了好一阵,忽地一羞,将被子拉高遮住自己的脸,喜孜孜地想:“他、他叫我静儿……”
    风魂走出这白玉壁琉璃瓦的屋子时,金德王与李逻已带着人赶了过来。
    火光晃动,金德王的面容显得阴阳不定。
    风魂微笑道:“如此深夜,不知阁主急急赶来,所为何事?”
    金德王犹豫了一下。再怎么样,他也不好意思说是女儿半夜失踪,自己跑到这来找女儿来了。只是他看看身边的几位侍卫,见他们暗暗点头,均表示确实看到春静儿进入此间,心里不由大怒。
    做父母的,自然都不会觉得自己女儿荒淫无耻,更何况春静儿本就是一个温文知书的好女孩,于是在他看来,春静儿会半夜私奔到这里,必定是受了风魂的勾引。
    而风魂那善意的笑容,在他眼中更是像阴险奸狡的淫贼所做的伪装。
    他看着风魂,淡淡道:“青元真君勿怪,只是我宫中走失了一名宫女,有人看到她进入此间,本王只好带人来这里搜一下。”
    风魂继续微笑,道:“莫非阁主怀疑,是我拐带了那名宫女?”
    李逻见金德王为难,赶紧上前一步,朝风魂拱手道:“那名宫女在丹凤宫无端端地刺伤春郡主,似乎有疯癫之相,明天便是两位郡主的芳辰,敝上担心她会生出是非,所以才到处寻她,还请公子多多体谅。”
    风魂佩服地看了李逻一眼,将找回私奔的郡主说成是寻找疯癫的宫女,倒确实是很有急才。如果风魂仍是不肯让人搜上一搜,只怕更增金德王的怀疑了。
    不过,要是让他们搜了,那就不止是怀疑,而是事实了,被这么多人亲眼看到春静儿身穿亵衣躺在他的床上,那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更何况春静儿为他而来,他总不能置这样一个女儿家的名节于不顾。
    他叹道:“本人可以向阁主保证,今晚并没有什么宫女跑到这里,不知阁主是否相信?”
    金德王对他本就已生出怀疑,又如何肯相信他所说的话?
    李逻略带歉意地道:“天色昏暗,也许她悄悄溜了进来,只是公子未曾发现罢了。公子何不让我等搜上一搜,也好彼此安心?公子若是担心受扰,可由末将一人进去看看,若是没有找到,李逻明日一早,必定当着所有人的面向公子负荆请罪。”
    风魂苦笑,事情说到这种地步,他要是再不退让,那简直就是不近人情了。
    此时,住在附近的焰华仙子听到动静也走了出来,疑惑地看着风魂与金德王的对恃,还没有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风魂将目光淡淡地朝金德王和李逻等人扫了一眼,放下脸冷冷地道:“琼林菀这么大,诸位不先去其它地方寻找,却是直奔我处,分明就是对本人全无信任。我本以为自己今日乃是猗天苏门阁的客人,如今看来,莫非猗天阁的待客之道,竟是如此让人齿冷的么?”
    事到如今,他也只好硬着头皮撑下去。
    金德王见他态度突然变得如此傲慢,更是心头大怒,忖道:“如果我女儿不在他的房中,他又为何如此心虚?我本以为他身为太乙救苦天尊的传人,绝非奸恶之人,却没想到他竟是如此的无耻。他必是觉得诱走春静儿后,我为女儿名声着想,便不得不把春静儿嫁给他,以此争取我金天氏对他的支持。”
    想到这里,金德王看着风魂,语气僵硬地道:“真君既是我族的客人,我族自有义务保证真君的安全,况且那名宫女伤了小女,本王亦不能弃之不管,无论如何,本王也得在此搜……”
    话音未了,身后传来一声怯怯地呼唤:“父王,出了什么事?”
    众人愕然回头,却见春静儿竟从他们身后走了出来,在她身边,还站着身穿红衣的薛红线。
    春静儿身上穿的是白日所着的那件桃红色彩蝶长裙,外罩桔黄色对襟短衣,她看着僵在那里的众人,仿佛根本不知道自己就是那个差点引发冲突的人。
    金德王见女儿无事,赶紧问道:“春静儿,你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春静儿委屈地道:“女儿也不明白,女儿本是在宫里好好地睡着,谁知迷迷糊糊的,好像做了一场梦,等醒过来时,不知怎的就来到琼林菀了。”
    红线也道:“我本在外头散步,见春郡主一个人走来走去,仿佛梦游一般,担心她有事,又不敢随便将她惊醒,只好陪在她身后走了一段,好在春郡主自己醒了过来。”
    金德王心中疑惑,想到:“如此听来,春静儿只是在梦游而已。只是以前并不曾听到她姐妹二人有谁会梦游,倒也奇怪。”
    虽然如此,他倒也放下心来,女儿梦游,总比女儿三更半夜偷人要好。只是想了一想,他还是有些怀疑地回头看了风魂一眼,心想春静儿既然不在他的房中,他为何要如此固执地不让别人进去?
    正想着,一个俏丽的身影却从风魂的身后走了出来,低声问:“大哥,出了什么事?”
    风魂干咳一声,道:“没事,只是丹凤宫有人走失,阁主正带人四处寻找。”
    金德王和一众侍卫定眼看去,见出来的分明是云华仙子瑶姬的女弟子慧红,又见慧红衣裳不整,发鬓凌乱,分明便是急匆匆地穿好衣服走出来的,这才“恍然大悟”,终于明白风魂为什么不肯让人进去。
    慧红红着脸儿看向金德王,道:“阁主莫要误会,我只是睡不着觉,前来寻我大哥聊聊天,也、也没做什么别的事儿,阁主可莫要说出去,万一被我师父知道,那、那……”
    金德王赶紧道:“姑娘放心,本王决不会让人四处乱说闲话。”
    慧红是代她师父云华仙子瑶姬前来观礼,而云华仙子却又是天帝和王母娘娘的女儿,金德王自然不敢轻易得罪。再说了,云华仙子的女弟子偷人,又不是自己的女儿偷人,自然还是装作没看到更好。
    而风魂则趁机将金德王身边这些侍卫的表情逐一收入眼中,有些人看到慧红从他的房间走出来,在那暗自窃笑,连看着他的目光都带着一种男人间的理解和羡慕,还不时偷看衣裳不整的慧红几眼。还有几个,却在暗中互相对望,显得有些摸不着头脑,显然,他们都是确知春静儿已进入风魂房内的,却不知为何出来的却是慧红。
    这时,李逻的表情也映入风魂眼中,让他心中震了一震。那一瞬间,他很确定李逻看着自己的眼神中带着深深的敌意,只是当他看过去时,对方却马上换了一种表情,变得善意和谦卑。
    这个人很不简单!风魂心中凛道。
    既然找回了女儿,金德王也就不再多留,很快便向风魂告辞,带着春静儿和李逻等人离开了琼林菀。
    在金德王走后,风魂这才负着手苦笑了一下,转身看向慧红,道:“还是你有本事,李逻分明还带了不少妖术师躲在暗处,你竟能在他们的眼皮底下把春静儿弄出去……”
    慧红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大哥,春郡主还在里头。”
    风魂怔了一怔,掠至屋内,果然,春静儿仍然躺在床上,她身穿亵衣,见这么多人跟了进来,也不好意思从被窝里起身,只好羞羞地缩在那里。
    红线和焰华仙子也跟了进来,并顺手把门关上。红线看到春静儿躺在师父的床上,一边想着师父勾引女孩子的本事果然非同凡响,一边又怨道:“师父啊,你也太不小心了,就算要诱拐别人的女儿,也不该这么简单地被人找上门来啊?还好没有被人捉奸在床,否则的话,我太乙一脉的颜面可都要被师父您给丢尽了。”
    喂,我是师父还是你是师父?风魂郁闷地看着自己这个大弟子。
    焰华仙子也忍不住劝谏道:“少主,我身为下属,本不该多说,但这种有亏私德之事,在大荒境偶一为之也还算了,此处却是别人的地方……”
    “我知道,我知道,”风魂一边叹气一边道,“不过,咳,你们真的是误会了……”
    红线撇了撇嘴。
    焰华仙子见风魂不肯听劝,只得再尽良臣的义务,道:“少主,虽说忠言逆耳,但我还是要说……”
    “不逆耳,不逆耳。”风魂简直想大哭一场,自己的形象真的就有这么糟么?
    春静儿见自己害得风魂被人误会,心里一急,赶紧道:“不、不是那样的,是、是我自己跑过来的。”
    红线和焰华仙子还是不太相信,慧红却是掩嘴笑道:“此次确实不关大哥的事,依我看来,恐怕是有人想利用春郡主的清白来陷害大哥,以影响金德王对大哥的好感,让猗天苏门阁站到高天原那一方去。”
    风魂点了点头,道:“如果我猜得没错,恐怕要害我的人就是李逻。”
    焰华仙子和红线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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