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士赢了。
    最后赢下终局比赛的时候，都年近四十的负责人王鹏程忍不住跟着一屋子小年轻一起吼起来。
    “牛逼！”
    他是真的激动，并不光是因为保住了自己的饭碗。
    他都不知道居然看个游戏比赛还能看得热血沸腾，明明技能英雄什么的都看不懂，但配合着解说的讲解，稀里糊涂的还能看个津津有味。
    最后的采访嘉宾是中单黄一鸣。
    黄一鸣以前采访都是个骚话王，明里暗里讽刺在座的所有人都是菜鸡。今天的采访上倒是一改往日油嘴滑舌的作风，认认真真说了句，“今天比赛准备不太充分，前面几场很梦游，打着打着仿佛突然清醒了。也挺谢谢em的，给我们队上了一课。”
    在对阵骑士的bo5之中，em在最后的生死决胜局落败。虽然骑士又是一路占据上风，但em输得也不难看，最后一场比赛又艰难打了四十分钟才结束。
    最后两场比赛，乐尧没有上场，这让原本em和骑士平衡的力量对比立刻向着骑士倾斜。em现在的阵容真的看上去不强，一个才打了几场比赛的新人中单欧阳雨乐，一个比赛经验不过一个赛季的上单柯桐，一个水平不太稳定的陆江山，拿得出手的也就是现在强势的下路组合张默和丁鹏杰。
    而骑士呢？一众实力超群的选手压阵。
    虽然lol的比赛从来都不是哪边选手实力强哪边就能赢的简单力量相加题，但本来赛前看好em的人就不多，所以输了似乎也没什么让人惊讶的。
    宽容点的观众是觉得em凭着这阵容能杀进季后赛已经打得很不错了，乐尧上场之后发挥更猛，尤其是最后把一个全赛季几乎全胜的骑士逼入到生死第五局，表现可圈可点。
    但是，大部分人都觉得em输得很奇怪，明明都已经拿下塞点了，居然让而追三？？em原本是有很大赢面的，乐尧上场之后骑士打得一度非常混乱，如果不是因为乐尧突然不再上场……
    观众们离开赛场的时候大部分都在讨论这个问题，津津乐道。
    “乐尧为什么不上了？什么意思啊？”
    “不是说因为手伤吗？”
    “前两局打得好好的，说手突然伤了就伤了？一听就是借口吧，我看分明是收钱了！”
    “骑士不至于干出这种事吧，凭他们实力也能赢，何必花冤枉钱。”
    “人家老板有钱，双保险嘛！第四局钱终于到账了。”
    “搞不好是em自己买了外围哦，这种穷战队，为了赚钱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腾讯不查？？”
    “这怎么查，又没证据。”
    ……
    陆江山从洗手间里出来，满头满脸都是水，眼眶红红的，嘴角紧紧绷着。
    柯桐正好要去洗手间，看到陆江山走到自己身边，好心拍了拍他的肩膀，“别太在……”
    他话还没说完，陆江山猛拍开他的手，愤怒低吼了一句，“别管我！”
    柯桐灿灿收回手，苦笑了一下，没多说什么。
    陆江山想不明白，第五局尧哥为什么不愿意上？！
    陆江山看得出来，乐尧不是因为受伤到坚持不住才不上，而是因为觉得没必要才不上。为什么？对尧哥来说打赢骑士不重要吗？进决赛不重要吗？那他当时信誓旦旦说带着em夺冠又是什么意思？！
    陆江山和洛阳在em呆的时间最久，陆江山16岁就加入em成为青训，洛阳比他早来两年。但是洛阳好歹是经历过em巅峰时期的，见证过老em最为人吹捧的辉煌时期，而陆江山加入em的时候em就已经在谷底了，陆江山加入之前所向往的那些荣誉和光芒自始至终都一丁点没看见过。
    他经历过em最黑暗的时期，羞耻连败，打不进季后赛，差一点保级失败，工资发不出来，队员被挖角，选手消极怠工，相互之间冷战，争吵甚至打架。在四年当中，无数的人都觉得这队没前途了，纷纷跳槽转会，但是他没有。因为他相信总有一天em能爬起来，总有一天他们能打进决赛，能拿到冠军奖杯。
    这一赛季他们打得多苦啊，每天白天黑夜的训练，开会，还得跑步，到处飞来飞去参加比赛。他们一整个赛季都熬过来，直到今天的半决赛，奖杯都近在咫尺的时候，居然放弃了？！乐尧到底把他们一直以来的努力当成什么了？！
    陆江山真的不明白为什么！
    最后一局开始之前，乐尧宣布不上场，所有人似乎都接受了，竟然没人反驳一句！
    丁鹏杰这死胖子居然说“行吧，听天由命”。
    柯桐居然大言不惭什么“尽力就好”。
    难道他们都不想赢吗？！
    还有洛阳……要不是因为他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儿被翻出来被禁赛，换了个半吊子的欧阳雨乐上场，也许和骑士还有的一拼！
    明明他们就只差那么一小点……！
    陆江山脑子里乱七八糟想了一圈，结果把所有人都恨上了。
    他尤其恨自己。
    第四局，要不是因为他开局犯了大错，整个野区沦陷，让对面打野领先这么多，第四局大概是不会输的……他当时脑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为什么要选皇子，为什么要选那种开野路线……输了第四局之后，骑士气势大起，连带着第五局也变得越来越难打。
    是他的错。如果他发挥的更好一点，想的再多一点……
    陆江山脑子里乱哄哄的站在休息室门口不想进去，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那群队友。
    陆江山正站着，突然门被打开了。
    丁鹏杰拉开门，脸上表情很轻松，正在大喇喇的回头问白泽晚上去哪吃饭。
    陆江山觉得丁鹏杰嘴角那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非常刺眼，顿时肝火“蹭”得又冒起来了，走过丁鹏杰身边的时候故意重重撞了他肩膀一下。
    丁鹏杰没防备，被撞得一趔趄，怒道，“我去，你走路看着点啊！”
    陆江山没理他，走到桌子边上开始收拾自己键鼠，把东西胡乱一塞，背起包转身就要走。
    洛阳看他抓起东西扭头就往外走，顿时明白这家伙要干嘛，连忙站起来拉住他，“你去哪儿啊！”
    陆江山恶狠狠扔下三个字，“回去了。”
    洛阳说，“大巴还没到呢……”
    陆江山猛地甩开洛阳的手，大步出门，“不用你管，我自己回去！”
    陆江山以前输了比赛也喜欢甩脸色，丁鹏杰见状“嘁”了一声不以为意，“洛阳你别理他，他这么大的人了，难道家在哪儿还找不到吗？”
    听到白泽打电话在安排吃饭的事情，李心婵抬头瞄了一眼几人，低声说，“那个……我也没心思吃饭，我想回基地。”
    丁鹏杰脸色难堪了一下，还是说，“我饿了，再怎么着，饭不能不吃。是不是啊，默哥！”
    蹲在墙角里发呆的张默突然被拉进话题，不知所措看着众人不知道该说什么。
    乐尧站在门外陪凌霄抽烟，但还是把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却并没有说什么。
    凌霄有些诧异看着他，“你不开导开导这帮小子？”
    乐尧看了看天花板，反问了一句，“你觉得当年我开导你们那些话有用吗？”
    凌霄愣了愣。
    当年乐尧每次打完比赛就开会，输了之后就会说一大堆慷慨激昂振奋人心的话，简直跟个大型传销现场似得。
    不过凌霄是觉得，每次听乐尧逼逼叨完之后心情总能好很多，于是回答了俩字儿，“有吧。”
    乐尧转了转眼珠，懒懒瞥他一眼，“那为什么我走了之后你们也不打了?”
    凌霄顿时脸色发黑，心想，你他妈当时先撂挑子不干了还有脸说我们！
    但突然回过神来觉得有些不对劲。
    乐尧不干了，为什么他们就也不干了？乐尧不干了说到底是因为手伤，那他们又是因为什么？为什么乐尧走了之后，队伍一下子就像是一盘散沙一样散掉了？为什么他不在了，所有人的心态就都崩了？这不等于承认说em是乐尧一个人的队伍吗？
    凌霄舌头发干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就听到乐尧幽幽说，“是我错了，我当时总觉得要稳住你们的心态，所以总是说一些为了未来为了冠军之类大言不惭的话粉饰太平，没能真正把问题都解决掉，这到底不是一个人的游戏。”
    当年的老em看起来强，但其实内部问题很多。
    adc凌霄太依赖乐尧，打野曾凡志有自己一套想法但是碍于乐尧的面子不肯说，辅助没什么斗志一心想着回家跟初恋女友结婚怕她跑了，上单很缺钱一直想多去打赚钱多的比赛，而乐尧一心只想着s赛冠军。
    乐尧以前天天把世界冠军之类的话挂在最边上，描述了一套拿到冠军走上人生巅峰迎娶白富美的宏伟蓝图，渐渐把所有人都洗脑了，仿佛那座冠军奖杯就是所有人奋斗的目标。
    可是当乐尧一走，幻影破灭，理想崩塌，所有人一下子心态都崩了。
    乐尧笑了笑，“这些也当教练之后我才明白，别人强加的决心和理想都是虚的，有些事情别人说也没用，你得自己琢磨明白。”
    凌霄吐了口烟，看着他说，“所以你之前把张默晾了那么久？那他琢磨明白了？”
    乐尧摊手，“谁知道呢，你要去问他了。”
    凌霄看乐尧这幅故作高深的样子就不顺眼，忍不住怼他道，“那你和祁允的事情你想明白了吗？”
    乐尧当即一愣，“啊？”
    凌霄看着乐尧那张呆若木鸡的脸，得意一笑，“看吧，没人在旁边点醒你，你也琢磨不明白。”
    乐尧无奈，“什么跟什么啊？两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