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班的十几个人正忙着朝空无一人的野地里倾泻子弹,一个赛一个的紧张,冷不丁从身旁战壕里窜出来一个黑影,就别指望他们会冷静的问问来者何人了…
一个战士枪口一转,对着新兵抬手就是一枪。
子弹击中胸口,新兵被冲击力打得一个趔趄,闷哼了一声,仰面朝天倒在了战壕中。
“班长,鬼子上来了!”
开枪的战士退出枪膛里滚烫的弹壳,朝远处的班长大声喊道。
“奶奶的!”班长一声大骂,收起了驳壳枪:“撤!回二线!”
“班长!不能撤!没命令啊!”旁边一个抱着步枪的年轻士兵回应道。
班长狠狠摇头:“这还等个屁的命令,鬼子是二班那边来的,黑灯瞎火的,排长死没死都不知道呢,阵地肯定守不住了!出了事老子背锅!撤!”
“妈的,这连个鬼都看不见,还打个鸡毛!走!”
另一个和班长差不多年纪的中士也收起了刚刚打空一个弹匣的捷克式轻机枪。
“走走走,再不走全死球了!”
班长的话让其他几个原本就有些动摇的士兵彻底坚定了决心,几个人七嘴八舌一合计,都收起了枪,转身翻出了战壕。
“倔驴,走了!”
抱着机枪的中士喊了一声那个提出反对意见的战士。
“不!”被喊做倔驴的年轻士兵摇了摇头,坚定的回答道:“我不走,没有命令,我不当逃兵!”
中士恨铁不成钢:“现在哪还有命令?当官的都跑了!你看看三班那边,枪声早停了!现在不走就是个死!”
年轻士兵脖子一梗:“老子就是不走!你们不要脸当逃兵,老子要脸!”
中士脑袋一甩,不再劝说,抱着自己的机枪骂骂咧咧跑向了后方。
“奶奶的,叫你倔驴还真没叫错,都什么时候了还倔…”
年轻士兵坐在战壕里,先是给步枪枪膛里压满子弹,然后从腰间抽出自己仅有的三枚手榴弹,打开后盖,用绑腿捆在一起,固定在了自己身上。
这不是倔驴第一次给身上捆手榴弹,前两次需要捆手榴弹的危机,倔驴都幸运的留了条小命,就是不知道这次运气如何。
……
撤向二线阵地的一班长正在发足狂奔,却无意中瞅见自己左侧不远处有几个正在和自己平行移动的黑影。
“老王?”
一班长以为黑影是同样在撤退中的二班幸存者,要不就是摸黑跑路绕远了的三班的人,勐喊了一嗓子。
黑影被一班长冷不丁的喊声吓了一跳,扑通一下就趴在了地上,其他几个有样学样,一个呼吸间就隐没在了黑暗中。
“啥玩意?”
一班长还没反应过来,后方一线阵地上突然传来的动静又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一枚红色信号弹拖拽着长长的尾焰划破夜空,在漆黑的天空中放射着刺眼的红色闪光,不仅这片战场,甚至在远处的57师阵地上都能看见这团红光。
一班长和他后撤的部下仅仅停滞了几秒,就再次埋着脑袋开始奔跑,不管鬼子突然打信号弹是要干什么,也不是他们这十几个大头兵考虑的问题。
那团红色信号弹逐渐下落,撤退的一班也离二线阵地越来越近,可他们身后,日军阵地上传来的深沉炮响一下子让所有人的心都勐地一沉。
数枚照明弹腾空而起,将九连的整片阵地照的一片惨白,被一线阵地传来的激战声惊醒,正在二线阵地上焦急等待的二排三排官兵的身影被照明弹映的雪亮,更让他们惊恐的是,就在距离他们二十多米之外,一左一右各有十多个全副武装的人影正在朝他们快速奔跑。
在黑夜中突然接触强光,一般人都会短暂的视力下降,难以视物,更别说二三排官兵正瞪大眼睛在黑暗中寻找敌军的身影呢,被日军照明弹一刺激,很多战士顿时就泪流满面,双眼干涩刺痛,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
位于二线阵地右侧的十多个人是刚撤下来的一班,左侧的十来个是向后穿插的一个日军分队,他们背对着照明弹,受到的刺激并不是很大,日军更是早早就做好了准备,照明弹刚一上天,这些日军士兵就掏出了手榴弹,一边奔跑一边向中国军队的阵地投掷出去。
“开火!”
中国军队阵地上,一个少尉军官左手捂住眼睛,右手举起驳壳枪,大声命令道,同时也向冲来的日军扣动了扳机。
他的喊声和枪声惊醒了愣神的官兵,噼里啪啦的枪声在阵地前爆响,很多战士被白光刺的看不清目标,只能朝大致方向盲目射击,由老兵担任的轻机枪手干脆打起了扫射,一个弹匣打光之后直接挪窝,以期能够抵挡日军的脚步。
“轰轰轰!”
伴随几团火光,烟尘从中国军队阵地上腾起——日军的手榴弹甩进了战壕,呛人的硝烟味混杂着新鲜的血腥味充满了阵地上每一个人的鼻腔。
作为代价,投掷手榴弹的日军士兵也被中国官兵的集火射击打倒了三个,子弹击中躯体,发出噗噗的声响,血液溅在旁边的鬼子身上,却更加激发了他们的凶性。
剩下的十个鬼子兵就这样向两个排把守的九连二线阵地发起了冲锋,他们像野兽一样张牙舞爪,一边发出奇怪的叫声,一边奔跑,射击,投掷。
照明弹给了这些日军士兵最大的帮助,有了光照,他们在移动中打出的每一枪都能击中一个面朝光源近乎失明的中国士兵,能够阻挡他们脚步的却只有声势浩大但毫无准头的子弹。
又是几枚手榴弹飞向中国军队的阵地,灼热的气浪在战壕中翻滚,弹片钻进肉体,撕裂肌肉与内脏,带出大片温热的鲜血。伤兵的惨叫声从战壕中响起,回应他们的却是鬼子兴奋的怪叫。
此时,距离己方阵地仅仅一线之遥的一班战士处境更加不妙,阵地上的友军并不知晓他们的身份,被照明弹惊到的二线守军无差别的攻击虽然打死了几名日军士兵,但也封锁了一班撤回的路线,跑在前面的班长和另外两个士兵更是被友军机枪打成了筛子。
对面不知道他们是自己人,但一班官兵们可是知道打他们的人是谁,开枪不仅有可能误伤友军,更会让本就产生了误会的友军坐实他们“敌人”的身份。
所以一班的幸存者们只能趴在野地里,顶着头上嗖嗖乱飞的子弹,眼睁睁看着一个分队的鬼子像疯狗一样冲入两个排防守的二线阵地,一股无力感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