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还请父亲能够明白,我做一个君子,是为了得到我想要的。”
温楚在外面都要被这话绕得一个头两个大了,理智告诉她不应该再听下去了,可这个脚就跟被灌了铅一样,迈不开一点。
宋霖道:“你是这样的人?你竟是这样的人?!这十几年的圣贤书你是读到了狗肚子里头去了?你说你这样,是为了什么?!”
宋喻生似是十分疑惑,语气之中尽是不解,他问,“敢问父亲这样的人又是哪样的人?”
“不守德行,不恪族规之人!”
“不守德行,不恪族规。”宋喻生重复了一边宋霖的话,后笑了一声继续道:“宋家三百条家规门训,几个子孙后辈中,独我一人倒背如流,父亲说我不恪族规,凭何?我如今日这样,不也是如父亲所愿吗?二十中一甲状元,二二任大理寺卿,甚之氏族第一公子的名头在我身上,还不够吗。”
“既要又要。父亲,做人不能这样贪心啊。”
宋喻生这话戳得宋霖怒极,他道:“当年你祖父那三十鞭,怎么把你打成了如今这样!你这样,可还有颜面跪在你的祖父的牌位面前,可有何颜面去见宋家列祖先贤!”
“是父亲逼我至此。我如愿成了父亲希望的样子,您为何又要怕我呢?有何颜面去见祖父......”他轻呵了一声,“当年太傅含冤而死,闻家灭门之祸,你们又问心无愧吗?”
太傅之死,温楚有些印象。
宋喻生口中的太傅,名叫闻立廉。当年和宋首辅一起在文华殿教着灵惠帝读书,也算是灵惠帝的老师。温楚没有见过这位首辅,因为他在她出生之前就已经死了,好像是死于贪污行贿。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太傅犯了这样的错,而闻家也随之遭殃,男子该流放的流放,该死的也跟着一块死,而女子半数被充入教坊司,半数死在了流放的路上。
温楚之所以知道这位太傅,是因为她的父皇灵惠帝。
灵惠帝好像对他这位老师的死十分不能接受,若是有人提起闻太傅来,抑或是他自己想起来,他时时会掩面哭泣。
光是温楚撞见,都不下三回。
宋喻生问宋霖,太傅之死,他们是否问心无愧。难道这件事情又和宋家有关?
而宋喻生的那三十鞭难道也与此事有关?
不应该啊,太傅死的时候,宋喻生估摸也才是个稚童,还是个连话都不会说的笨蛋啊。
屋子里面,宋霖不可置信地望向他,“你......你都知道什么......你又怎么知道的?!”
宋喻生看他这样也有些好笑,他的嘴角一直挂着得体得不能再得体的笑,一如他这些年来在世人面前的模样,他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宋喻生只说了这么一句话,至于知道什么,而又是怎么知道的,皆没有回答。
宋霖慌张至极,而宋喻生仍旧云淡风轻说道:“我是如何的人,父亲总该识得的,但有我是宋家之幸,还是宋家之不幸,也全凭父亲自己作想。”
宋喻生其实还挺希望他能拆穿他的,最好是去跟天下人说他是一个玉面罗刹,是一个人面兽心,罔顾伦理,对亲族下手的穷凶极恶之徒。
但宋霖会如何选,宋喻生再清楚不过了。他会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装作他还是那个清风朗月的宋喻生,也装作他今天从没来过这里。
果然,他听宋霖说道:“今日之事,我作不知,往后你自当好自为之。”
宋喻生嗤笑了一声,懒得再看他一眼,低头又看起了桌上的文书。
宋霖见他这样,也知二人再无甚好说,拂袖往外头走去。
屋外的温楚听见里面没声了,才堪堪回神。他们二人谈论的这些话,她属实是不能够听,现下她听完了全部,保不齐就要被杀人灭口了!
温楚想到冬月还在身边,想到还有个人跟她一起,心稍稍静下了一些,然而甫一回头,身后空无一人,温楚听得入神,丝毫不知冬月是何时不见了身影。
她转念一想定是方才在玉辉堂门口把他气哭了,他故意不喊自己就跑走了!
温楚暗骂了一声这个小心眼的冬月,拔腿就想离开这处。
然而,早就来不及了。
她听到了身后传来了开门的声音,紧接传来一声怒喝。
“站住!”
第四十章
温楚叫这中气十足的声音吓得两股战战, 她只能停了脚步。
宋霖大步上前,抓住她的臂膀,厉声呵道:“你这人是谁,何故在此处偷听?!”
温楚手臂吃痛, 她看着宋霖这副样子活像是要把她扒皮抽筋, 生吃下肚, 又想到了方才听到的东西,顿觉自己死期不远。
宋霖这人生得太过唬人,温楚见过这人的父亲, 也就是那位已故首辅,虽说严厉, 可也不像宋霖这样, 而且宋霖生下的儿子宋喻生也不这样, 怎么就这个宋霖夹在中间, 生了这样一副恨不得毁天灭地的模样啊。
温楚见他这样已是骇极, 那一堆话都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
好在,不出几息, 身后传来了宋喻生的声音, “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