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节

    薛怀这才凝眸望向了屋外立着的婆子们,只问:“嬷嬷们有什么事?”
    这些婆子们本是打算故意难为瑛瑛,让她去荣禧堂立一立规矩,或是让她亲自给薛老太太挑拣燕窝。
    可如今瞧见薛怀与瑛瑛的态度后,她们哪里还敢造次,慌忙堆着笑说道:“回世子爷、夫人的话,奴婢们不过是依老太太的吩咐,来瞧一眼世子爷,世子爷无恙,奴婢们这就回荣禧堂复命。”
    薛怀点点头,自去换了衣衫后便与瑛瑛一同赶去了荣禧堂。
    此时的庞氏也闻讯赶来了荣禧堂,二房的祝氏和三房的李氏自然也不能缺席。
    就连早已出嫁的薛英嫣也特地回了一趟娘家,就为了瞧一眼自己的爱侄。
    此时的薛怀比赶赴江南前夕清瘦了不少,只是那双清亮的眸子依旧洞若观火。
    薛老太太坐在紫檀木太师椅里翘首以盼,脖子伸的都酸了,却还是等不了心心念念的长孙,一时便忍不住抱怨道:“别是那个瑛瑛爱睡懒觉,连累的怀哥儿也起不来。”
    祝氏抿唇一笑,瞥了一眼不动如山的庞氏,便笑着拱火道:“新媳妇儿总是格外爱睡一些,母亲何必与她计较?”
    李氏却默然不语,仍是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娴静模样。
    薛老太太还要再唠叨时,庞氏却先夺过了话头道:“母亲,怀哥儿昨日寅时才回府,如今才睡了两三个时辰,儿媳心疼他,本是不愿让他起来给长辈们请安,但转念想到母亲您担心怀哥儿的安危,便只能差人去请。”
    这话却是在暗戳戳地指责着薛老太太的不近人情。
    薛老太太与庞氏素来不对付,闻言便冷哼一声,待要还口的时候,屋外的婆子却欣喜地高呼了一声:“世子爷来了。”
    这话一出,薛老太太哪里还顾得上与庞氏打嘴仗,早已在祝氏的搀扶下从太师椅里起了身。
    众人的目光皆牢牢地黏在荣禧堂的门扉处,不多时薛怀便与瑛瑛相执着手一同走进众人的眼中。
    薛老太太与庞氏等人的目光只汇聚在薛怀一人身上,总要瞧清楚他身上有没有伤处。
    而眼尖的薛英嫣却是第一眼便瞧见了薛怀与瑛瑛紧握着的双手。
    她诧异不已,没想到来去江南的这几个月里,怀哥儿与这庶女的关系便升温到了这等地步。
    薛英嫣与柔嘉公主关系匪浅,更是明白柔嘉公主对薛怀的一腔情意真挚无比。
    她这侄子本是能尚主之后平步青云,可如今呢?娶了个小门小户的庶女之后,在官场上摸爬滚打都要靠他自己一个人。
    薛英嫣为薛怀抱不平,耳畔听着薛老太太和庞氏对他的问候之声,见长辈们都问起他为何清瘦了这么多。
    薛怀还未回话的时候,薛英嫣却已先一步夺过了话头,目光冷冷地望向了瑛瑛:“你是怎么照顾怀哥儿的?让他瘦了这么多?娶你进门难道是要让你来享福的?你可要记着自己的身份才是。”
    她是为了柔嘉公主抱不平,又因为薛老太太的疼宠而在娘家肆无忌惮。
    可她突如其来的这一番话却让庞氏骤然冷了脸,也让正堂内的气氛一下子低落了下来。
    薛怀更是肃正着一张脸,皱着眉望着薛英嫣,良久方才说了一句:“姑姑,瑛瑛是我的妻子,请你对她说话尊重一些。”
    这话也是合情合理,可薛英嫣素来娇惯久了,哪里能听得进去这样心平气和的话语?
    况且薛怀素来与人为善,何曾与薛英嫣顶过嘴?如今却为了个外人说起她的不是来了?
    薛老太太也没有为薛英嫣说好话,她心里又委屈又恼怒,干脆便扬高了声量道:“好好好,如今我是外人了,我不过是白说一句,便惹得你不喜了,我这便回家去。”
    说着,她也不去管薛老太太难堪不已的面色,便当众拂袖而去。
    庞氏摇摇头,对这个任性的小姑子无可奈何。
    薛老太太的脸色也早已耷拉了下来,只是她也知晓女儿今日说话着实粗俗了些。
    即便她对瑛瑛有所不满,也不能在人前做的如此明显,不看僧面看佛面,总要给怀哥儿几分面子才是。
    “这两日嫣姐儿和竹哥儿起了争执,多半是她心情不好的缘故,怀哥儿可别生你姑姑的气。”薛老太太如此含糊其辞道。
    瑛瑛也伸手拉了一把薛怀的衣角,频频给他眸光示意,让他不要为了她与亲人长辈们生出嫌隙来。
    薛怀叹息一声,只对薛老太太说:“孙儿明白。”
    *
    请安问礼之后,薛老太太便推说自己身子疲累。
    庞氏来得正好,便把瑛瑛和薛怀一同淡去了她的霁云院。
    此时薛敬川也在书房里静静候着薛怀,正屋里便只剩庞氏与瑛瑛两人凑在一处说体己话。
    庞氏先提了一嘴薛英嫣,“你这个姑姑嫁了个好人家,却因为自己骄纵的性子,闹得了个和夫婿离心的地步。她讲话难听,你不要往心里去。”
    瑛瑛坐在庞氏下首的扶手椅里,闻言便笑影盈盈地说道:“长辈们愿意教导我,分明是我的福气才是。”
    见瑛瑛面色舒朗平静,果真没有将薛英嫣的话语当真,庞氏也暗自赞叹了一番。
    一个人的出身难道当真如此重要?庞氏却不这样认为。
    柔嘉公主与瑛瑛虽出身天差地别,可若是比起性子来,她还是更喜欢瑛瑛一些。
    况且庞氏也有几分私心,若是她有了个公主儿媳,这婆母的身份也等同于名存实亡。
    她可不愿委屈自己。
    也不知薛老太太和薛英嫣究竟是吃错了什么药,整日里想着挑拨离间,好似巴不得怀哥儿与瑛瑛和离才是。
    思及此,庞氏便敛起了面容上的笑意,对瑛瑛说:“这一回去江南,最要紧的是什么你也知晓。母亲也盼着你们早日有消息,你且与我说一句交心的话,你和怀哥儿有没有圆房?”
    瑛瑛没想到庞氏会如此直接地提起圆房一事,霎时便羞红了双靥,愣了好一会儿后才说道:“还……还没有。”
    庞氏蹙了蹙柳眉,语气却仍是和善温柔:“无妨,在外头怀哥儿顾着差事,自然顾不上你。只是如今你们已回了承恩侯府,便择日不如撞日,今夜就圆房了吧。”
    第37章 成事
    圆房一事也是瑛瑛的一处心病。
    当初在江南时, 瑛瑛心心念念地盼着能早日与薛怀有夫妻之实,却不想会遇上如此多纷杂的事情。
    如今他们已平安回京,自然该早日把圆房一事提上议程才是。
    瑛瑛红着脸点了点头, 娇娇怯怯地对庞氏说:“儿媳必不会让母亲失望。”
    庞氏抬眼瞥见瑛瑛低头的一抹清丽容颜, 心下满意的同时也不忘以过来人的身份提点她几句。
    “咱们女子要拿捏住自己的夫君,靠的就是一身温柔似水的本事。怀哥儿比京城里那些纨绔子孙多几分执拗,你要多担待一些。”
    说着, 庞氏便笑盈盈地给身边的婆子使了个眼色, 婆子们也含笑端了个红漆木托盘上前。
    瑛瑛不解其意。
    庞氏却翘着兰花指掩唇一笑道:“这可是件宝贝, 我就不信怀哥儿见了它还能坐怀不乱。”
    其余几个婆子也掩唇偷笑了起来,纷纷用热切的目光将瑛瑛从上至下地打量了一回,直把瑛瑛臊得头也不敢抬。
    两刻钟之后,瑛瑛便领着小桃等人回了自己的松柏院,正巧薛怀去了外头,瑛瑛便屏退了所有的丫鬟, 只带着小桃和芳华、芳韵两人进了新房。
    此时的新房各处仍挂着红彤彤的彩结, 博古架和屏风上也系着艳丽的红飘带,一应陈设布局仍是如大婚当日那般曜目富贵。
    瑛瑛脸颊如腾云偎霞般嫣红了起来,立在珠帘旁的婀娜身段里也透出几分赧然来。
    小桃不明所以, 稍知事一些的芳华却也羞羞答答地说道:“也不知太太到底赏赐给了夫人什么?”
    瑛瑛弯膝坐在了贵妃榻里, 端起白玉茶盏抿了一品, 勉力压下了桃腮里的嫣红,只道:“快打开来瞧瞧。”
    闻言, 小桃便拿软帕擦了擦自己的手汗,将庞氏赏下来的红漆木托盘轻轻搁在了桌案上, 揭开绒布,赫然瞧见上头呈放着一条薄如蝉翼的肚兜。
    这肚兜的材质十分奇异, 统共只有巴掌大点的布料,胸前只有五六根镶着珍珠的蜀锦丝线勾成,凹凸有致的曲线衬上瑛瑛似莹胜雪般的肌肤,足以让人血脉喷张。
    芳华与芳韵也在一旁偷笑道:“知子莫若母,还是太太有法子呢。”
    瑛瑛被丫鬟们揶揄了一番,心里是又羞又窘,好半晌才敢抬眸去瞧一眼这等同于□□的肚兜。
    这便是庞氏赠与她的致胜法宝,能不能拿下薛怀,便要看她的本事了。
    瑛瑛害羞了一阵,旋即便吩咐廊角下的小丫鬟去二门外守着,若是薛怀回来了,便第一时间来通传她。
    “先头夫君为江南水患忙碌,我也不好耽误了他的正事,如今……”瑛瑛说着,那双软若无骨的柔荑已覆上了肚兜。
    小桃含笑着走去了内寝,将瑛瑛的妆奁盒端到了贵妃榻旁,把里头的朱钗统统拿了出来,比照着肚兜的样式,最后择定了一套莲子坠珠玉钗。
    “一会儿等世子爷回来以后,奴婢们便都躲去厢房,若是主子们叫水,奴婢们再回来。”小桃促狭地一笑,瑛瑛嗔怒似地剜了她一眼,到底是不敢再往深处细想。
    *
    薛怀为了江南水患的事奔走了一日,在父亲薛敬川跟前商讨了一番,仍是寻不到一个好法子来解决灾民们的处境。
    薛敬川也是官场上的老油子,从薛怀嘴里听闻了陛下的态度后,便叹息着告诉他:“陛下如今只有英平王一个弟弟,即便知晓他居心不正,也会为了皇室的名声而保全他。自古意外,每个帝王都不愿意让自己担上残虐殺亲这样的名声。”
    道理薛怀都明白,只是他远去江南劳累了一场,亲眼瞧见了灾民们生不如死的惨状,又不顾安危地得来了王启安的罪证。
    最后却被陛下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他心里焉能如意?只是他高风亮节,再想为民请命,却也无法撼动陛下的决定。
    眼瞧着薛怀如此失望,薛敬川也是于心不忍,便说了好些温和的话来劝慰他。
    “你此去半年之久,你祖母和你母亲都十分挂念你,索性陛下给你放了一段时日的假,你便好生陪陪家中女眷。还有那个瑛瑛,为父瞧着她也是个周正人,不过是出身差一点,咱们长房子嗣不丰,怀哥儿还是要早做打算才是。”
    这话便是在变相地催薛怀与瑛瑛圆房。
    薛敬川早先便与庞氏通过气,两夫妻各自使力,总要让瑛瑛早日怀上身孕才是。
    前一瞬还光风霁月的薛怀听得父亲这番话语,清俊的面容上露出几分赧然的羞意来。
    提及他的瑛瑛,薛怀紧锁在一处的眉眼也不由地柔和了几分。
    “儿子谨记父亲的教诲。”
    见薛怀没有似从前那般冠冕堂皇地说出一箩筐君子大义的板正话语来,而是眉目染笑的应承了下来。
    薛敬川也疑惑地多问了一句,既见薛怀对瑛瑛大有不同,便道:“为父知晓你是个清省的孩子,快回去陪陪你的妻子吧,她不辞辛劳地与你一同赶赴江南,只怕也吃了不少苦。”
    说着,薛敬川还赏下了好些滋补身子的药材,让薛怀带回去给瑛瑛补补身体。
    薛怀离去之后,便一径回了松柏院,此时已日落昏黄,穿梭在各处院落里的丫鬟和仆妇们都来往不停。
    因薛怀待下人并不严苛,是以婆子们并不惧他,每回瞧见他英朗的身躯,总要上前问安调笑几句。
    若是面露几分难色,心善的薛怀还会赏下些银钱。
    是以管府里采买的仇九家的惯常要堵住薛怀的前路,总要腆着脸皮讨些银钱才是。
    这个仇九家的从前是薛英嫣的陪房嬷嬷,后因年纪太大的缘故便留在承恩侯府里休养。
    薛英嫣性子无比要强,可对身边的忠仆却是十分大方,这仇九家的不仅得了采买这样油水肥的差事,平日里的俸禄更是比旁的婆子要厚上几成。
    仇九家的性子愚昧,听闻薛英嫣不喜世子夫人,且从前总是听闻世子爷被迫迎娶瑛瑛的消息,一时也没个忌讳,便大剌剌地与薛怀说:“我的爷,你可算是回来了,你若再不回来,咱们内花园的芍药可都要被人祸害光了。”
    这话一出,薛怀也不由地顿住了脚步,因他记得这些芍药乃是庞氏最珍爱的花朵,平日里另有婆子悉心照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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