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

    其实明黛偶尔会想,若是明远没有救他,现在又会是怎么样的局面。
    也许有可能她?这辈子都不会知道自己并非甄家亲生的女儿。
    而且……
    明黛瞄了瞄魏钦: “我也不会认识你了。”
    魏钦沉默了片刻,眼底神色不明,他声音低沉,说:“该遇到的人,总会遇到。”
    明黛眨眨眼睛:“那你是觉得我们有这个?缘分会遇见吗?”
    “但肯定不会是现在这般了。”
    “那可能会是在未来的某一天,那时候我或许已经嫁人了,有了孩子,我们街上相?遇,也只是擦身而过。”明黛仔细想了想,也许是这样。
    明黛幻想着见面的场景,觉得很?有趣,看向魏钦,他也正?好也在看她?,深不见底的眸子却好似凝了一层冰霜,阴恻恻的,让她?背脊泛起一股凉意,她?笑盈盈的神采慢慢地僵在脸上。
    她?莫名?觉得心虚,底气不足地说:“只是随便想想的一种可能嘛!”
    魏钦眼帘低垂,压下一瞬间涌上的戾气,再抬眸恢复沉静,从容淡定的姿态依旧不变,黑黢黢的瞳仁盯着她?,里头好似藏着会勾人的钩子,似笑非笑地开口:“你会嫁给谁?嘉因。”
    明黛一愣,耳朵莫名?的发烫:“你干嘛这么叫我?”
    他说这两个?字时的语气,和他往常说话很?不一样。
    “裴子京叫得,我不行?”魏钦突然发问让明黛呆住了。
    她?下意识地说:“这不一样。”
    魏钦脸色沉了下来,悄然握紧了垂在身侧的手掌,不一样?
    他胸膛起伏了一下,略显讽刺地笑了一声。
    明黛终于察觉到了端倪,脑袋里“嗡”的一声,她?眼睛瞪大,震惊地看着他:“你……,你……”
    她?甚至不敢说出心底的猜想。
    魏钦见她?终于反应过来,深邃阴郁的目光直视着她?,不曾退缩,他好像能猜到她?在想什么,不给她?退缩的机会:“是。”
    他的意思,彼此间心知肚明,明黛没有想到他就这样承认了,他喜欢她?!
    明黛惊愕地看着他,神色懵然,心底激起波涛巨浪。
    魏钦略向前倾身,锐利的眼神紧逼着她?,语气却是十?分的平静,故意说:“难道这不是你想要的?”
    明黛想起这段时日自己没心没肺的胡闹,一时间完全慌了心神,脑海里乱作一团乱麻,根本理不清,她?想要解释,可是……
    可是她?要说什么呢。
    她?不说话,魏钦眸光一暗,喉咙滚了滚,下颚绷紧,淡淡的开口,语气中听不出情绪。
    “你只是觉得好玩。”
    明黛不敢看她?,好一会儿才?小声说:“对不起。”
    魏钦嘴角轻扯,也沉默了下来。
    明黛坐在他对面,少女素白?的小脸没有丝毫血色,黑白?分明的眼睛慌乱无助,看上去甚至有些可怜。
    魏钦硬着心肠,别开视线。
    书房里安静得吓人,明黛张张嘴:“魏钦,我……”
    她?话还未说出口,便被魏钦打?断。
    他背过身,抬手:“不是中听的话,就别说。”
    身后安静了一瞬,一阵椅子拖拉的声音响起,随后又传来轻悄悄的关门声。
    书房内恢复了死寂。
    这个?时辰,园子里做事的工匠也都各自散了回家,整个?府邸都格外的寂静。
    许是明黛走得急,门未关好,被晚风吹开,但那道纤细的身影不会再回来。
    魏钦巍然不动,不过了多久,他才?转过僵硬的身体,望着半掩的隔扇门,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无情冷漠,好像他本来就是这般。
    “魏钦!”陈愖上楼,见门开着也没有在意,“你怎么不点?灯。”
    “出去。”魏钦厉声道。
    陈愖都没有站稳,闻言没有犹豫,脚腕一转,立刻往回走,顺手帮他把门关严实。
    第三十二章
    “这一路没有出现什么意外吧?”
    周佑在码头接到徐见懿, 关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徐见懿笑了下?,抬手掸去衣摆上的浮尘:“还算平稳,只是河上?多了巡船, 盘查得勤, 耽误了一些时?候。”
    说罢, 示意他的书童去前面雇辆骡车。
    周佑一边带着他穿过人群往外走,一边说:“有一帮从南边逃窜过来的海贼, 在城里犯了几桩大案,官府抓了两个人,还?有几个在逃。”
    徐见懿颔首:“我听说过此事了。”
    “徐兄这次回来还?住在圆槐书?院的斋舍里?”周佑担忧问他。
    徐见懿回想?起三年的大火,心中升起一抹惊惧,他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嗯。”
    圆槐书?院由盐商盐官捐修, 背后资金雄厚, 三年前发生火灾后, 又借着修缮的机会?扩大了规模, 请来致仕还?乡的前内阁大学士黄维担任山长,聘有多位当?代大儒讲经, 每月还?会?有南直隶各州府的知府前来讲学, 书?院免束脩, 对学子不设门槛, 因此生源不仅没有减少, 反而更多了。
    许是不想?再提起这次意外, 他唇边噙着笑, 玩笑道?, “如今圆槐书?院可不比你们府学差。”
    周佑点?点?头,他自是知道?圆槐书?院的厉害, 光是每岁的膏火银都比府学多三倍不止,他的几位同窗今年也去了圆槐书?院。
    “我有几位师友甚是仰慕周兄的才华,都想?结识周兄,周兄何不与我一同去圆槐书?院,你我兄弟二人既是同乡又有数年同窗之谊,若在一起读书?,彼此间也好有个照应。”
    “更何况明珠师妹如今是甄家?的小姐,我们在书?院也不会?受欺负。”
    徐见懿状似无意地提起甄明珠。
    他从没有想?过明先生的女儿竟然会?是主理圆槐书?院的甄家?的亲生女儿。
    南直隶乡试每届下?场应考的少则三千,多则五千,却只取其中头一百名,周佑虽为人低调但他自来到府学后,每月大考都排在一二名,在扬州各书?院众学子中渐渐有了名声,不少人很看好周佑明年秋闱中榜,圆槐书?院也想?将其招到院中。
    徐见懿与他书?信往来,提到过几次。
    周佑每每都会?婉拒,以前老师虽然是在圆槐书?院教书?,但却建议他去府学,既然如此,想?必是有他的考量。
    他谢过徐见懿的好意,还?是同样?的说辞。
    这会?儿他只关心道?:“莫不是徐兄从前在圆槐书?院遇到了什么事情?”
    圆槐书?院有一半寒门子弟,还?有一半是官宦富商之族出身,徐见懿家?世不像周佑那般贫苦,父亲是秀才,家?中有丰厚的家?产田地,但与那些大少爷相比,又差了许多。
    周佑会?因没有背景而被人瞧不起,推己及人,他想?徐见懿会?不会?也遭受了委屈。
    徐见懿没想?到他只注意到这句话,心中觉得他木讷,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
    他在圆槐书?院倒不曾受过委屈,他到府城念书?后,没过过久明远就来了,师长同窗们知道?他与明远的关系,对他都是十分关照,他笑着否认:“既如此那我也不再多劝了,不过即便你我不在同一家?书?院,也要常联系,可不能生分了。”
    “这是自然,老师生前叮嘱过,我们在外远游时?要相互帮助。”周佑连忙说。
    听周佑三句话不离明远,徐见懿神色复杂,见书?童雇了骡车回来,先请他上?了车架,坐好了才慢慢说:“老师从前最看重周兄,事事都要关照你。”
    周佑抿唇觉得不好意思:“老师待我们是一视同仁的,可能是觉得我愚钝才与我多说了几句。”
    徐见懿摇了摇头:“周兄是和我一起去拜访甄家?,还?是?”
    “我就不去了,徐兄若是见到明珠师妹,替我问声好。”周佑说。
    徐见懿微微点?头,又听他突然说道?:“徐兄知道?老师的亲生女儿明黛师妹如今搬去双柿巷了吗?”
    徐见懿这回是真有些意外。
    他其实并?不认识明黛,他帮着甄明珠处理完明远的丧事就回乡守孝了,后来的事情包括甄明珠的身世都是从她的书?信中得知,他仔细想?了想?,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甄明珠给他的信里已经很久没有提到过甄家?或者?她自己的事情了,态度也好像冷淡了许多。
    周佑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自顾自地说:“你放心,府学离双柿巷不远,我会?常去看望的,不用担心明黛师妹。”
    徐见懿随口?应了一声。
    忽然抚掌,像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他愧疚地看着周佑:“我想?起了一件急事,恐怕是不能送周兄回府学了。”
    周佑不甚在意,摆摆手说:“不碍事,我只是来看你是否平安到达,见你一切安好,我就放心了,你有急事就赶紧去忙吧!”
    紧接着就让车夫停车,他下?了车,又嘱咐徐见懿多加小心,看着骡车驶离了,他才慢慢走回府学。
    徐见懿心里装了事,让车夫快些赶路,到甄府街前下?车,递上?名帖,却被告知府里主子们外出了,让他改日再来。
    徐见懿神色不变,往门房的管事的手里塞了一只荷包:“打扰您了,那我下?次再来。”
    管事笑着点?头,等?他走了,打开?荷包瞧了一眼,满意地收下?,让小厮看着门房,自己亲自到后院回话。
    “都按五小姐的吩咐做了。”管事朝着寒英拱拱手。
    寒英点?点?头,给他两颗小碎银作赏钱,回到屋里找到甄明珠。
    她不懂,自然姐儿不想?见徐见懿,为何指使她偷偷的给他送信。
    甄明珠只是不想?打草惊蛇,她若突然与徐见懿断了联系,他肯定会?有所察觉,万一乱了她的好事,岂不是得不偿失。
    循序渐进,慢慢的冷落他才最稳妥。
    重活一世,甄明珠不想?再重蹈覆辙,不想?再与徐见懿有任何牵连。
    前世她被情爱蒙蔽了双眼,在梅榆去世后,做出了让她后悔一生的决定,她拒绝了甄家?的收养,在徐见懿的蛊惑下?,随他回了高邮县,三年后一出孝期便嫁给了他。
    她以为自己觅得良婿,不曾想?徐见懿是个刻薄寡义的小人。
    婚后不到三年,她膝下?无所出,徐见懿便抬了妾室。
    第六年徐见懿考中进士入朝为官,之后数年他仕途不顺,她跟随他远赴西南上?任,当?时?她刚生下?女儿,身体虚弱,又要为他管理内宅,又要与他同僚的夫人们交际,没过多久便病倒了。
    这之后她终日缠绵病榻,大夫都她说时?日无多。
    而徐见懿知晓后,竟只盼着她早逝,好再娶一位官家?小姐,借力扶摇直上?。
    她不想?顺他的意,硬撑了两年,可终究没有熬过二十七岁。
    死?后她化作一缕幽魂,像看一场戏剧一样?看了一遍她生前种种,从出生到下?葬所有的画面,竟发现,她这一生从最开?始就是错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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