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友要去弇州,我和道友同路,大家不如一起走罢。”
这人确如秦子夜所说,一根筋,性子实诚,不过言语之间总是带着一缕傻气,王离粗想这人虽然不通世故,但总归是冀州修士,带他一起也胜过自己胡乱摸索寻路,便点头同意。
二人下了山,朝西南而去。
路上王离和祁一诺互通身份,得知王离是忘水仙阁的弟子后,他颇为惊讶,一路欲言又止,王离见此便问道:“你是有什么要说的吗?”
“王大哥,实不相瞒,我要和你同路其实别有用意。”祁一诺道:“我是奉命联合圹埌云清宫的师兄弟一起去围剿天罡教的修士,无意间得知那合欢宗的妖女将天罡教首席高功放走了,才来追杀她的。”
说到此处,他有些羞愧,他一灵侯境的剑修竟然敌不过一合欢宗的女子,想了想又道:“不过除开这个妖女,还有一个消息,天罡教长老陈逸逃亡冀西之地,我奉宗门命令追捕,便打算趁着与王大哥一路,让王大哥也搭手帮忙将那陈逸拿下。”
他虽然人有些傻气,但他却不笨,方才在擢仙谷山顶见秦子夜看到王离之后,神色颇为忌惮,便知道此人虽然只是灵武初品修为,实力却不容小觑,遂生了与王离同路,请他帮忙的想法。
王离听到陈逸这名字,心道岳洋要自己交还望仙筒的,不正是那陈逸么,不过陈逸是天罡教长老,修为不低灵王境,这祁一诺灵侯境就想去追捕陈逸,也太不切实际了。
“天罡教长老,那不该是灵王境修为?你怎么去追捕他?”
祁一诺道:“陈逸在仙门围剿中受了重伤,实力大跌,不然若是实打实的灵王境强者,我怎么去追捕他,送死么!”
“而且宗门命令也有历练弟子之目的,叫我去追捕灵武境、灵脉境的修士,那还有什么难度。”
王离不惧灵王境的修士,就算他此时手中无灵器施展徵吾神剑,靠着广寒睛魄和耀古之辉,也能和灵王境的修士一争高下,故而也未把陈逸放在心上,祁一诺带他一路赶往冀弇仙关,他自不能白白承了他的人情,遂道:“若是碰上了,自然帮你擒住他。”
至于说将望仙筒归还天罡教诸事,却非原意了。
天罡教归顺九天,那九天不是什么好东西,望仙筒落入九天之手,自然麻烦不断,况且为私来说,有望仙筒在手,对王离来讲那是多了不少机缘,毕竟望仙筒便是寻找机缘之仙器,叫他拱手送给九天,他当然不愿意。
二人行至冀南边角的一座仙坊,祁一诺买来一枚刻录《九州仙报》的玉简,大致看了之后,脸色颇为沉重,同王离道:“圹埌云清宫联合冀州仙门围堵天罡教,谁知那上代教主易断天还未死,他一人破开司翯宫主和殷宗主二人联手围攻,飞遁天际,不知所踪。”
“能斗得过两位当世真仙,这易断天实力可真是吓人。王大哥,天罡教恐怕是杀不绝了,有易断天在,那些逃出生天的天罡教弟子长老必然会重新汇合,我们恐怕也遇不上陈逸啦,他或许早就受易断天之命,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王离不以为意,只是那易断天的名字颇有些耳熟,细细想来却不知是从何处听过,不想再费脑筋,便随口道:“法缘者仙,偌大一个冀
西让你去找一个人,譬如捞海底一粟,你也确实不该抱太多希望。”
祁一诺听王离说法缘者仙四字,不由眼前一亮,又想自己一不能捉住合欢宗妖女,得知高功下落,二不能完成宗门命令,此去外出历练却是铩羽而归,不免心头沮丧。
王离踱步而行,在仙坊中找了一处酒楼,正要小二上菜,忽而看到店门两边写着一对楹联,道是:“九州三万非吾身所有,八荒六合是汝道归依。”
暗自奇怪,厅中一角有瞎眼跛子放声高歌,其音苍凉悲戚,让人听着落泪,特有无依无靠之感,道是:“花月柳桥,饮醉客落宵,星夜沉哀歌。杀愁人!为何世事?煞远寒风,轻上河。”
祁一诺坐在王离对手,听了这跛子唱的小曲,不由得灵思沉浸起来,若非王离伸手摇住他的心神,他必得识海涣散,魂魄无处寄宿了。
王离念道一番曲子,发觉这小曲内容竟然和当初在清河仙坊所听得的诗作一模一样,便连忙走到瞎眼跛子身边,问道:“老人家,这小曲你是在何处听得的?”
跛子抬头道:“是瞎子无意在这酒楼听旁人念叨的,瞎子听了有趣,便该做一阕小曲,不料竟然填合词谱,却也是幸事。”
王离心知此人不是常人,方才只唱了一阕曲,就叫人头昏脑涨,颇有意识消沉之感,便连连问了打听身份,那跛子只道自己名唤“亡是公”,其余的大多忘了,家在何处,是和仙门修士一概不知。
问不出什么东西来,王离便回到酒桌上,出神思量写出这诗的人究竟是谁,这会祁一诺缓过劲,道:“王大哥,这人唱的曲子着实恐怖,我差点着了他的道!”
“对音律一道有些造诣的人,沉陷听者心神,也不是难事。”
王离不在意道,祁一诺若有所思,他点头道:“灵王以下不能锤炼灵识,又没设防备,才一不小心沉进音律之中。我曾经听师父说过,九州北三州道统纷杂,其中音律、书画皆能入到,那老头看着只是普通人,却能由曲施出一些法威,也算是奇人。”
说到此处,他忽然惊奇看了一眼王离,刚刚若非王离及时唤醒他,恐怕此刻就灵识已经受伤了,“王大哥灵识远强于我,可是和那圹埌云清宫太虚宫首席邓西楼一般,天生神海吗?”
王离招手叫小二上够酒菜,听祁一诺聊起邓西楼,他微微一怔,原来那人天生神海,当日在玉楼中与他争斗时只是施展了剑法对决,却未见他用什么神战法,看来自己胜了他也还算运气。
他摇头笑道:“什么天生神海,我也就只是灵识较常人强一些,算不上天生神海。”
祁一诺将上来的素菜端到自己面前,朝王离不好意思道:“师父训言在心,我还是只吃素菜吧,王大哥,你吃其余的。”
王离见此颇有些好笑,哪有人争着吃素菜的,祁一诺在旁见王离大鱼大肉吃得起劲,便劝道:“等到灵王境辟了谷,这些凡俗之物,还是不要太过念想。”
“修行又不是克己成道,那是顺应天道,既然爱吃,且吃了有没有坏处,为何不能吃得?”王离扯开一只鹅腿,见祁一诺小口小口吃着白饭青菜,不免叹息,这人的趣味都没了,还修什么道呢?
那种道,不修也罢。
不过想是如此,王离也不强迫祁一诺照他的道理来,各自道心不同,却也不比强使统一,他道:“等吃完这顿,咱们歇过脚,再继续往西边赶路,若是不见陈逸,那祁兄弟可回宗门禀报情况,不必再帮我指路。”
祁一诺微微额首,旁边瞎眼跛子唱了几曲,这会不知何故挪到王离桌边,笑道:“两位要找陈逸?”
“你认得?”
祁一诺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道,这跛子嘿嘿笑了两声,摇头道:“不认得,瞎子怎么认得他。”
“那你说什么。”
祁一诺又是好笑又是好气,他挥手要跛子离开,那跛子却嘿嘿一笑,右手在桌上画了个圈,道:“瞎子不认得那人,那你们若是要找他,瞎子却能帮上些忙。”
王离见他在木桌上所画图案轨迹颇为熟悉,但他手势太过随意,一种私熟似生的感觉笼上心头,他道:“你怎么帮忙?”
“你们只要说出其人姓名身份,我自然能算出那人下落。”
祁一诺闻言奇道:“你还会算道?”见王离面露惊讶,他解释道:“冀州判仙宗、隐土薄州的神门都是以算入道,青帝之女便是听了判仙宗算仙道人的谶语,才决定和司墨仙结为道侣。”
王离想起不少,当初在清河仙坊,确实从那《九州仙报》上看过什么算仙道人的谶语指引青帝之女的消息,说起青帝之女,王离心中暗道:“那宁神儿取走小酉山上另一枚广寒睛魄,药山仙药出世也未有冀州仙门插手,那司墨仙定然事先也不知这些,看来二人结为道侣也不过只是传闻罢了,若真是道侣,怎会作出这等隐瞒机缘之事。”
老头瞎眼看不得是谁说了这话,他道:“这小哥说的什么老瞎子都不明白,瞎子只晓得能凭其人姓名身份,给你算出你要的东西来。”
叫这人算上一回也不妨碍,祁一诺便“啪”地一声拍出一块中品灵石在桌上,“你若是算得准,这灵石便归你了!”
王离心中苦笑,这不愧是冀州仙门修士,出手就是阔绰,叫这看似不怎么靠谱的老头算个事便要给中品灵石,他不怕这酒楼里的人见财起意么!
老头瞎了眼,貌似不知祁一诺手中的是何物,他凑上去摸了摸灵石,才咂嘴摇头,“老头不要这个,若是算得准,小哥将我这酒葫芦装满就是。”
说着将腰间的一个葫芦摆在桌上,却是推到王离面前。
王离拿起这暗红葫芦,上头绑着一匝麻绳,入手极为轻盈,他掂了掂手中葫芦,笑道:“这事容易。”
“向来容易最奇崛。”老头微笑说了一句,王离见这老头实在有些古怪,他却又问道一边的祁一诺,“那陈逸是何陈何逸?”
祁一诺将陈逸身份姓名皆仔细说了,老头才掐指算了,他歪着头,瞎眼对着王离,“老头这算招名唤都天万古判仙大神决,任他何人何事,都在瞎子手掌之中。”
没过多久,便收手顺着西北方向一指,“小哥沿这方向走上百里不到,必会遇上他。”
王离和祁一诺对视一眼,皆心中发蒙,这就完了?
“我这酒葫芦最喜山河佳酿,星海绝茗,小哥何时帮我装满好
酒,再到彼界交还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