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打电话给周维扬。
但是打了两通,他都没有接。
莫名其妙有了点希望,希望过后是更重的失望。
看来他真的只是打球去了。
惠姨给棠昭下了碗面,她?吃面条的时候,为自己的自作多情感到可笑。
不过周维扬能说帮她?托人找找,她?已经?很感谢了。
况且这件事大概率没有着落了,小熊显然不在livehouse。
吃完面条,棠昭又回?去做了会?儿卷子。
她?今天心神不宁,心里空落落,学?习也心不在焉,看了眼时间,指针走过十?一点,外面好像又下了好一会?儿的雪了。
还是早点休息吧。
这么想着,棠昭关了桌上?台灯。
笃笃——
突然有人敲门。
笃笃。
没有力气似的,只是轻轻的两下。
棠昭把门打开。
暖热的家里,遽然涌入一股风雪的气息,周维扬出现在她?的门口?。
她?被?他身上?干凛澄净的冷气紧紧缚住,无法动弹。
周维扬穿着黑色冲锋衣,拉链到顶,遮住了下半张脸。
棠昭只看见他耳尖发红,窄薄的眼睛盛着雪,在疲惫的时候,褪去了机敏与顽意,眸光在深夜显得黯淡,只剩那?一道?少年人具备的天然底色。
明光铮亮,剥掉纨绔的外衣,让她?感受到那?样的底色,是无与伦比的耀眼与纯净。
棠昭隐隐意识到什么,不由喃喃:“你干什么去了啊……”
“手伸出来。”他哑着声音说。
在这个严寒的北方隆冬,外婆的小熊被?郑重地放在她?的手心。
她?看见他冻得通红的手指关节,甚至已经?有些难以弯折了。
“你这是……在哪里找到的啊。”棠昭说话时忍不住哽了下。
周维扬说:“学?校操场。”
她?今天下课经?过操场,堆满了雪的操场。
有很多人在那?儿打雪仗,堆雪人。
小熊一定就?是她?昨天放学?跑去找他的时候掉在那?儿的。
棠昭握着发冷的熊,看着上?面一点点雪粒。
她?不知道?他是怎么走过每一条她?途径的路,穿过长夜里的胡同,戴着手套,或是徒手就?拨开冰冷的雪地。
她?只看到他还在微微颤抖的指骨,尽管在克制但仍然起伏很重的呼吸,看到他被?雪水沾湿湿漉漉的袖管,睫毛上?厚重的白色冰霜。
她?只听见了他说:“外婆不会?怪你的。”
棠昭低着头,捧着小熊,视线失焦,在角膜上?,缓缓地凝了一滴泪。
在很悲伤的时候,棠昭会?很想回?家,可是悲伤在背面,似乎也给她?保留了一点点的光。
这个偌大的城市,也逐渐有了让她?愿意留下的人。
周维扬倚在门框,跟她?说:“想家就?回?去看看吧,请个假又不会?怎么样。你们这些人、就?是太注重规则,一成不变的人生到底有什么意思?想做什么就?做才叫酷——”
“酷”这个字,说到一半就?断在口?中,话音未落,他震惊地看见一滴眼泪砸落在地板上?。
周维扬要说的话戛然而止。
他看着她?哭,看着一粒蓄在她?鼻尖上?的热液,最终忍不住曲指,轻轻地刮一下她?软软的鼻子。
刮走了那?一滴泪。
他恢复了玩世不恭的姿态,稍稍偏过头,低眸打量着她?。
“又开始演了。”
棠昭听见他的声音,好像带了一点打趣她?的笑意。
但她?笑不出来,落在她?温热鼻尖上?的冷意徐徐消散,她?的心脏很酸。
他没有去打球,他去帮她?找了小熊。
三个小时,在风雪中。
第16章 黄昏雪14
懵懂的?年纪, 棠昭常常看不明白周维扬拽得二五八万的?一副表情,可?也?是在这样懵懂像一张白纸的?年纪,她几次三番触碰到他蓬勃而鲜活的心跳。
在掉眼泪的时候,她忘记说谢谢。
周维扬实在是耐心有限, 懒得说也?懒得哄了, 迈步回房间:“你接着哭吧, 我回去睡了。”
棠昭仓促地擦擦泪。
她把手探到睡衣里面,摘了贴在背心上的?一个暖宝宝。
随后跑过去,把发热的?暖宝宝塞他?手心:“你先不?要洗澡,不?要用很?热的?水,慢慢地捂暖了再说, 不?然有点危险的?。”
前一秒粘在她胸口的?东西,下一秒落在他?的?掌心。周维扬自然不?知道, 唯独棠昭默默地想?, 好像在还他?一份她的?心跳。
周维扬看?着棠昭哭得红润湿漉的?脸颊, 又看?看?他?手里的?暖宝宝。
一时之间,两人都没?动弹。
他?不?是不?想?进门, 只不?过手腕还让人扯着呢。
周维扬答应了一句知道了, 没?想?到棠昭还是没?松手。
他?的?视线定格在她收紧的?指骨上。
过好一会?儿?,棠昭才轻轻地问出了声:“不?过……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
周维扬不?假思索:“我暗恋你啊。”
棠昭大为震撼, 瞪圆眼睛:“真的?啊?”
他?缄默地看?着她, 好一会?儿?:“你觉得呢。”
棠昭试图从他?微压的?眉眼里判断他?的?情绪, 但只看?到了一点乌鸦黑线的?无?语……
她慢慢松开?他?的?手腕。
周维扬稍稍握住拳,把热烘烘的?东西捏成一团。
他?在想?她的?问题。
是啊, 为什么要这样呢?
大概是因为, 让人夸了活雷锋,好不?容易当上个荣誉标兵, 不?得把这名头坐实了?
他?再去看?她被泪水洗净的?一双眼。
周维扬常常觉得她脆弱,不?是要死要活的?那?一种脆弱,是刻在天性里的?柔软气质,让人觉得,她需要被爱,需要被善待。
有一些花可?以?野蛮生长,有一些花只能被温柔培育。
看?到她那?双眼睛,他?就不?由地希望,从此以?后她遇到的?人都是好人,命运的?坎坷都离她远去。
希望她的?未来一帆风顺,无?往不?利。
当不?当演员都不?重要。
没?有掺杂任何暧昧的?念头,这就是他?最纯粹,最简单的?想?法。
他?希望这个女孩子能开?心点。
笑一笑最好,不?笑也?没?事,但千万不?要不?高兴。
不?论如何,周维扬这么做,一定不?是为了把她感动到哭。
她的?眼泪不?是他?的?功劳。
最后,棠昭用一种非常庄严的?神情看?着他?,说誓词一样坚定:“反正不?管为什么,我宣布,你现在就是我最好的?朋友了。”
她说完之后,眼见他?的?表情逐渐迷惑,便又显得难为情了一些。
周维扬还没?从这句话里做出反应,棠昭就别扭地转头离开?了。
-
这一场雪下了挺久的?。
小熊没?再被棠昭戴在围巾上了,别针老旧,失而?复得的?岁月礼物,被她珍重地放到书包的?夹层。
棠昭犹豫过要不?要回一趟家,但想?一想?还是算了,还有两个月就过年了,熬过偶尔的?低潮,生活总体来说还是很?阳光的?。
跟爸爸打完电话之后,她对表演的?负面情绪也?没?有那?么强烈了。
《鸾舞记》的?拍摄过半,周延生给剧组放了几天假,他?回家后,把棠昭喊到书房,讲了讲戏。
月迎格格的?最后一场戏,拖了这么久没?拍,是因为他?们要等一场雪。
她得在雪地里跳一支舞。
周延生毕竟是电影导演出身,对镜头语言的?要求是很?高的?,能用实景就绝不?会?含糊,有时候在艺术追求上也?会?表现出几分清高的?执拗。
他?不?用造雪机这种东西。
“我说了北京会?下雪,那?就等。”
——因为这么一句话,棠昭拿着最后一页纸的?剧本?,等到了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