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蒋耀一直等的升旗仪式也没来，因为下周一上午高一就要停课了，他们需要把所有东西搬回家给高考生腾考场，然后下午，住在市区的学生要回来打扫卫生。
    此外，高考生也要在这天把东西全挪走，明天休息一天调整，后天就是考试。
    还有一节课才停课，苏恬站在栏杆里往校园里望去，看着斜对面的高三楼。
    高三楼安安静静的，走廊上没人，高三跟他们高一下课时间不一样，现在这个点还在上课。
    蒋耀也从班里走了出来，走到她旁边，看着高三楼下校领导们的身影。
    她忽然“噗”的笑出来，拉了拉苏恬，“那老师还拿着一大喇叭呢。”
    苏恬也朝楼下看过去，高三楼下边的那片大空地上用警戒线围了起来，几个校领导站在里边，一个老师正调试着手里的大喇叭。
    警戒线围起来的是用明黄色贴纸贴在地上的一句话，字号超大，她们站在高一楼都看得清清楚楚——不要往楼下扔书！！！
    苏恬也笑出来。
    “有用吗？”苏恬问。
    蒋耀看了会儿，懒洋洋的说：“有用吧，你看看，那不江迟予和宋应景，学生会的人在高三楼走廊里看着呢。”
    蒋耀视力是真好。
    苏恬看了半天，确实是看到一群学生正在上楼，低层的班级外边已经有人站过去了，走廊上还有一群人正上着楼，高三楼每个班外边都有人看着。
    但她压根看不清楚哪个是江迟予哪个是宋应景。
    隔那么那么远。
    苏恬有点忧愁。
    她得注意点用眼了。
    上课铃响，她们回班。
    因为要这节课过后就放假了，再加上是高考季，虽然高考跟他们高一没关系，但班里气氛还是激动的不行，好像即将要上考场的是他们一样。
    这节是老高的课，见状，也懒得自己讲课自己听了，挥挥手，让他们自习。
    班里乱哄哄的，老高也不管，搂着保温杯喝他的枸杞茶，跟前排的同学聊学习。
    又是一阵铃响远远的传来，听着不太真切。
    这是高三的下课铃。
    有人向窗外看去，忽然喊了句：“高三的都跑到走廊上要撕书了。”
    他这一喊，全班人都向外看去，想看看这么恢宏的场面，但是他们高一楼跟高三楼并不是面对面，坐在班里根本看不到，得去外边看。
    老高慢悠悠的喝了口茶，“撕不了，今年看的严，每个班外边都有人看着不让扔书，校领导也都在下面看着呢。”
    窗户边的人也说：“是诶，他们挤在楼道里，但是没人敢扔，校领导拿着大喇叭对着楼上喊话呢。”
    “多半扔不了了。”另一个坐在窗户边的人也接了句，“喇叭里喊让他们收拾好自己东西安安静静下楼回家呢。”
    忽然，那个男生激动的叫道：“我靠！有人扔了张卷子下去……扔了！！！！”
    老高一顿，把保温杯放下，推开门走了出去，老高一起头，他们班人也非常自觉的追随老师的步伐冲了出去。
    越来越多的高一和高二学生挤到走廊上看。
    高三楼像是正在下暴雪，一片白花花的卷子书页纷纷扬扬往下扔，地上的黄字已经被一片雪白淹没，校领导全躲在屋檐下，掐着腰气急败坏的看着楼上。
    那几张书页——引起雪崩的那几张书页，是阮愈扔的。
    他回来只为收拾东西，仅此而已。
    下课铃响，他东西也收拾好了。
    然后班里就跟疯了一样，一群人把卷子把头上一扔，卷子扔下去又落在他们身上，阮愈没动在里边也受到了波及，前桌那个女生的试卷全砸他身上了。
    那女生也没注意到，跟着他们班人又抱着书纷纷往教室外冲。
    一群人挤到外边走廊，门外有个男生义正言辞说：“不能扔书！”
    楼下的大喇叭也在喊：“全体高三学生不准扔书，否则计入档案！安安静静收拾东西，不要拥挤，慢慢下楼。”
    阮愈背着书包，走出教室门。
    隔壁班一片纷乱中也传来了温和的声音：“不可以往楼下扔书。”
    阮愈抬眸，看到了被挤在栏杆边的纪检部部长。
    他又看了眼自己班外边这个没见过的拦着他们不让扔书的学生，他胸前挂了个牌子，学生会的。
    果然。
    那个男生跟着喇叭说：“不能扔书啊，谁扔我记谁名。”
    他前桌那个女生嘟囔了句：“去年还让扔，前年也让扔，怎么就偏偏不让我们扔啊。”
    男生听见了，吼了回去：“就是不让扔，你们年级主任说了不让扔！”
    他前桌也是个炸的，俩人直接吵起来了，声音大的隔壁两个班的人全都看了过来。
    宋应景也挤开人群过来了，听了两句就要去调解。
    阮愈一时没急着走，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发现宋应景这人还真是天生操心的命。
    俩人还在吵着，甚至把吵架主题上升到了学生会的官僚主义，并没有因为他的调解而有什么变化。
    宋应景侧对着他，他左侧额头上的纱布已经拆了，头发也长出来了，只是比周围的头发短了一茬，还能看到头发下的疤痕，看起来有点丑。
    阮愈这几年别的没学会，快速解决问题的办法就是武装斗争这点被他理解的透透的，于是他走过去，把调解调的头上冒汗的宋应景从人堆里拖了出来。
    宋应景看到他愣了愣，又抬头看了眼身后这个班的班牌，然后才反应过来这是九班。
    “还你个人情。”阮愈没什么表情，说完这句话就推开他，自己挤进了那俩吵架的人旁边，宋应景还记得他腰上的刀伤，也跟着又进去了。
    因为阮愈明摆着要管的架势，更多看好戏的都看了过来。
    阮愈没说话，拿过了他前桌手里的书。
    前桌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暂时停下了争吵，学生会那个男生被宋应景按住了肩膀，看女生不说话了，他也停下了。
    阮愈基本上不搭理他们班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跟纪检部部长认识了，肯定是来帮她们学生会的。前桌紧张起来。
    果然，阮愈什么都没说，把她的书撕了。
    前桌的眼眶瞬间就发红了，但阮愈脾气比她更大还有很大后台，她不敢说什么。
    宋应景微微拧了下眉，“阮愈……”
    阮愈把书撕了个零碎，然后站在栏杆边，把胳膊伸了出去。
    宋应景反应过来，睁大眼睛，看见阮愈回头看着他，低着声，轻飘飘道：“几秒能解决的事情把自己搞得满头大汗，宋应景，你不行啊。”
    说完，他手一松，手里的书页哗啦啦翻滚着飘了下去。
    一片沉寂。
    阮愈慢吞吞的收回手。
    楼下校领导一扭头就看到天空中飘飞的白纸，举着喇叭对着楼上大喊：“谁扔的！出来！！！学生会看到是谁了没？给我记名！！！”
    又是一片沉寂。
    三秒后，隔壁班有个男生忽然大喊了一句：“可去他妈的吧！”
    说完，把自己早就撕好了的一箱卷子纸片，对着楼下像倒垃圾一样全给扔了下去。
    纸片纷纷扬扬，像缤纷的雪漱漱而下。校领导看到他了，举着大喇叭喊：“那个同学！我看到你了！！！你敢做就要敢当，站那别动我上去找你去！！！”
    他话音刚落，又有两个人把书扔了下去。
    接着又是两个，五个，数不清多少个……整个高三楼都沸腾起来了，全部无视校领导的怒吼和学生会的阻拦，由阮愈扔下的那几片书页开始，卷子资料各种各样的东西往下倒，校领导抱着喇叭被逼退到走廊下。
    九班门口，学生会的那个男生已经傻眼了，被阮愈撕书的那个女生则热泪盈眶的看着眼前的场景，很快也加入了扔书大军。她甚至主动把自己的几本书递给阮愈，邀请他一起加入。
    阮愈淡声拒绝了，扶着栏杆，侧过身看着宋应景。
    宋应景也无奈的看着他。
    阮愈扯了下唇，从栏杆边下来，把人们的狂欢甩在身后，走到宋应景面前停下，然后拿起来眼前这位纪检部部长的工作证看了看，没有一点愧疚的说：“不好意思，听说你们高二负责收拾打扫高三楼。”
    他嘴上说着不好意思，声音里却浸了笑，明晃晃的，不怀好意的笑：“慢慢扫，陶兴在门口等着，我先走了。”
    宋应景看到他的笑容，一时有点愣神，阮愈已经松开了他的牌子，背对着他随便的摆摆手，转身下楼。
    刚刚还跟女生吵架的那个男生艰难的从人群里挤出来，问宋应景：“部长，还记名吗？”
    宋应景回这才过神，从空荡荡的楼道口收回视线，看着眼前的盛况，苦笑了声，“你不如把高三全年级的花名册都报上去。”
    高考生的狂欢结束，可怜了高二年级的人要留下收拾狂欢后的烂摊子，地上堆积的书页太多，几乎人人参与，学校已无力问责，只好接受现实，又组织了专门的清洁工过来打扫。
    无人注意的角落，戴着棒球帽的清洁工低着头，默默地把地上的碎纸屑扫进垃圾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