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蔚期“嗯”了一声之后，背景中说话的人语速突然快起来了，翻来覆去，颠三倒四地在重复一句话：“基因混淆会影响高级将领精神力连接的稳定性，这在战场上可能将是致命的。”
    “哪怕现在是和平时代，也不排除需要作战的可能。”
    “星云怎么可能放任他开这个先例？”
    “非精神力者对于精神力者的影响到现在还是未知的，我们无法把握。”
    以及最后那句：“如果你同意，我们可以为你脱籍，并且现在就送你到任何星系去。”
    祝衡闭上眼。
    他在共鸣里能看到她做决定的那个下午。时间像被调了二十倍速一样飞速往前。她只站起来。
    站在落地窗前看了看中央星系繁华的悬浮城市和来往的舰艇。她的脑海里浮现出他们在垃圾星上，他一个人解决无数虫族救下那几个小孩子的画面。
    他受了伤捂着腹部冷静地处理军务还要让李殊注意屏蔽不让下属其他人看见动摇军心。
    他成为军校生时因为父亲祖父曾经都是元帅而受到全校瞩目。
    还有联赛时，他因为训练拉伤最后一刻脸被划破才堪堪拿下联赛的第一名。
    那些片段太乱了，但却那么鲜明。
    他看着她在那些片段里没怎么犹豫就低头签了协议，然后把协议和笔一起放在镀银桌面的抽屉里，转身走出祝家，故作轻松地拍了拍脸颊。
    他一直知道她的未来计划里没有他。
    可他真正看到她在做决定的那一瞬间脑海里浮现出的是他和虫族作战，受伤后治疗的片段，是他说那是他的使命时，才签下的字时，还是痛苦地停止住了呼吸。
    白发将领已经不在舰艇上了，仍然不依不挠地发研究报告来，祝衡转头，能看到拟态为纸质报告上写编号212的非精神力者在接触精神力者的时候，产生的生理反应。
    常见症候包括：瞳孔放大，心跳加速。呼吸频次略微有所增加，表现为体温上升，局部耳廓出现过热反应。
    诊断结果：被精神力者的精神力俘获，产生类心动的生理冲动。
    星空像黑色的缎带一样覆在祝衡的双眼上。
    假如她没那么喜欢他的话，应该不会因为他的未来而选择将他们之间的一切都忘记。
    假如她能更喜欢他一点的话，应该就不会舍得把这些回忆忘得一干二净了吧。
    他把流光留给蔚期的时候流光还没有接受过泛新改造，是所有舰艇中唯一可以接驳旧人类历史，让她操控的原始舰艇。
    捐赠舱内的铭牌上写：泛新改造完成80%。
    历史终究有过去的一天。他和她的共鸣再珍贵再稀有，他逾十余年才得到的事实，不敢去假设的假如，终究是历史了。
    都过去了。
    第三十六章
    跨越十五年的科技考察是星云和谐稳定的成果， 且收获显著，有人提议举行一个庆功宴，庆祝星云这十五年的祥和。
    祝衡元帅自然在邀请之列。
    可他下飞艇之后一如既往地处理军务，早出晚归， 回到祝家时一沓文件从里面飞出来， 正中祝衡元帅胸前的徽章。
    “你到底想干什么！”
    祝衡看过去。门后还是那双眼睛， 门前还是祝家的门楣。他已经没有心力去反抗，弯腰将文件捡起来， 居然还是会因上面叛变区三个字感到熟悉的心悸。
    他很， 想念她。
    哪怕这些年越来越不能回想起清晰的画面，依然想念。
    “南域有军务要处理。”祝衡把文件放在金丝镶红玉的桌面上。哪怕星云时代， 祝家厚重古朴的深红装饰还是一以贯之。“我先走了。”
    声音怒喝：“科技考察是会议庭牵头，东西域关系都缓解了你这个时候退出是想干什么！”
    祝衡不答话。
    那声音似乎更厉：“你要因为一个三等公民和我闹一辈子吗？”
    “她不是三等公民了不是吗？”祝衡进门以来对他怒骂充耳不闻，现在却转过身来，盯着那个身影。“会议庭答应替她脱籍了， 就是脱籍了。”
    后面声音再说再骂，他都置之不理了， 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一直到第二天深夜。
    军务繁重时忙倒是常有的事， 他习惯性地想拿玻璃杯喝水，却拿了个空。“精卫。”他本来想让作战辅助系统自己定位，又沉默， 自己起身，在冷清的房间里转了几圈。
    纳米房屋会根据季节自动调节布局，有一次他发现了， 干脆关了。他走到书架前看了看繁殖箱里的种子，看到竟然发了小小的芽， 让精卫以后把保温箱的繁殖情况放在第一个优先级，然后自己把种子移出来。
    小心栽种。没伤到芽，但是加了营养液也不见它生长，不是注定被淘汰的未进化种，根本适应不了星云环境，就是内里已经被蛀空。
    两种条件都活不成。他拿着繁殖箱看了一会儿，决定还是再试试。这个时候听到精卫说更改优先级失败。
    祝衡从当上元帅第一天起就知道这个账号不只属于自己，所以没有再尝试。继续处理军务。处理到一半，画面闪烁一下。
    光变暖光了。
    “元帅.”
    【时隔十五年，那时的祝衡第一次见到蔚期。】
    她还是一样的神态，在部队中间，显得格格不入又充满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