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行在外拍门,急切道:“王爷,您的身体真的不能再拖,让李御医给您诊治吧。”
“下次再自作主张,就去领罚吧。”门内传来声音。
“王爷——”
“滚!”
带着隐忍怒火的声音传来,长行不敢再造次,只得闭嘴不言,将李御医送了回去。
一直到了晚上,楚逐都闷在书房里,最后,还是由项叔出门,敲响了书房的门。
“王爷,项叔求见。”项叔端着一盘热烘烘的饺子敲门。
到底是冬至,不吃饺子怎么行呢。
楚逐向来给项叔三分薄面,听是他的声音,便允了他进来。
“项叔,有何事?”楚逐靠着椅子,闭目养神,语气嘶哑不堪。
项叔连忙将饺子放到书桌上:“王爷,您今天除了早膳吃了点东西外,再没吃过别的东西了。今天是冬至,府里上上下下都吃了饺子,您也吃一点吧。”
听到“冬至”二字,楚逐蓦地睁开了眼。
映入他眼中的,便是一盘冒着热气的饺子。
他浑身颤抖起来,手握成了拳,低语道:“今日是冬至。”
“是,王爷,今天是冬至。”项叔忙道。
“噗——”一阵气血上涌,楚逐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顿时将白生生的一盘饺子尽数染红。
“王爷!你这是——”项叔大惊,“我马上去找御医过来!”
“不必。”楚逐看着眼前的血饺,竟然低低沉沉地笑了起来,“是活该,是报应。”
当年她死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幕再度在眼前重现,那一瞬间他疯了,完全不知道她死的那日便是冬至。
而今天,在冬至之日,他跑去找她。
他还有脸跑去找她!
从她嘴里听到她已爱上秦少安,看到她为了秦少安与自己对立,看着他们相携而去,宛若一对璧人……
谁说不是冥冥之中的报应呢。
本以为重生便能重来,结果,他一败涂地。
*
将军府。
“拾九,多吃点。”家宴上,秦老夫人亲自给拾九夹了一个饺子。
拾九受宠若惊:“多谢婆母。”
她投桃报李,连忙用小碗也给秦老夫人盛了一个,恭恭敬敬地递过去:“婆母,您也多吃一点。”
看着她越发有了礼节,秦老夫人满意地点头。
“既然娘都给你夹了,我自然也不能落下。”秦少安淡笑,也给拾九碗中夹了一个。
拾九浅笑道:“多谢秦大哥。”
她立刻也给秦少安夹了一个,却是没用小碗,而是直接夹到了他碗里。
顺便用余光看向秦老夫人,果然看见秦老夫人露出了越发满意的笑容。
她就是做给秦老夫人看的。
给秦老夫人夹饺子用的是单独的小碗,表达的是她作为儿媳妇的尊敬,给秦少安夹饺子,是直接夹进碗里的,表示的是夫妻间的恩爱。
她是在跟秦家二老的相处中慢慢琢磨出来的,从来没有人教过她这些。
一顿冬至饺子宴在其乐融融的氛围中吃了很久才结束,秦少安送拾九回到房间时,已经临近亥时。
“早些休息吧。”秦少安道。
拾九点点头。
“今天的事你不要放在心上,我以为楚逐又要欺侮于你,一时心急才——”
“我知道。”拾九笑笑,“多谢秦大哥。”
“嗯,那就好。早点歇息。”
“秦大哥,你也是。”
拾九目送着秦少安转身前去书房,才进了房间。
晚上专门在宜山院轮值伺候的人都是秦少安的亲信,只听从秦少安的安排,而且各个守口如瓶。
因此他们分开住了这么久,秦家二老都没发现异样。
莺儿自然也知道,这会儿见秦少安走了,便端来清水,伺候拾九梳洗。
“夫人,今天将军亲自去着衣楼接你回府啊?”莺儿一边给拾九脱去外衫,一边同她闲聊。
“嗯,今天下朝较早,将军正好有闲。”拾九道。
她平常去着衣楼都是不带上莺儿的,她其实从来都不需要别人伺候,因此便让莺儿留在府中休息。莺儿显然不知道今天在着衣楼发生了什么,她自然也不想宣扬。
“看来,将军对夫人还是极好的。”莺儿给拾九放下头发,拿起梳子给拾九梳头。
拾九道:“嗯,将军为人很好。”
因为秦少安为人很好,所以即使两人不是真正的夫妻,也对她照顾有加。
“夫人,今日是冬至,你和将军还不同房么?”莺儿忽地问。
拾九奇道:“为何冬至便要同房,是有什么讲究吗?”
“不是……其实莺儿的意思是,既是夫妻,总有同房的一天呀,夫人你也嫁进来这么久了,你和将军这是打算一直不同房么?”
原来只是劝她与秦少安同房。
拾九含糊道:“再说吧。”
虽然没有对莺儿避讳这件事,但她也不打算深聊。
莺儿见她不以为意,便又劝道:“夫人,你得替自己多多考虑啊,不然——”
“好了莺儿。”拾九知道莺儿是好心,但这事根本没法与一无所知的莺儿聊,“我不想谈论这些,以后也不要在我面前说这些。”
“是。”莺儿只得咽下劝说。
一时屋子里有些安静得过分,拾九缓和了气氛:“今天是冬至,莺儿你可吃了饺子。”
“吃了呢,府中人人都吃了。”莺儿连忙接话。
拾九笑道:“那你最爱吃什么味道的?我让厨房再给你做一些。”
莺儿高兴道:“我最爱吃猪肉馅的,夫人你呢?”
“我……”拾九一时陷入了沉默。
她好像没有什么爱吃的,就连刚刚那顿家宴,她虽然吃了十来个饺子,也只是为了迎合秦家二老,其实食不知味。
对饺子,她并没有什么喜好。
唯一爱过的那个饺子……她似乎也已经忘了是什么滋味。
可是,世间其他的饺子,也再难让她如当初那般欣喜若狂,如获至宝。
*
着衣楼刺绣房的事被王府和将军府双双压了下去,毕竟当时拾九也在,很容易传出不堪的流言来,因此必须从源头上悄无声息,这点上他们不谋而合。
过了冬至,转瞬便是年底。
赶在除夕之前,拾九总算将秦少安的冬衣做了出来,还特意先呈给秦老夫人过目。
秦老夫人看着做工精致的冬衣,不禁连连点头,眼中多了一分赞赏。
秦少安更是异常高兴,恰逢宫中依照习俗举行除夕宴会,他当即便决定,就穿这身衣服去赴宴。
到了年底,各种宴会便接踵而至。
拾九虽然能不去的便都不去,但宫中的这场除夕之宴不好推脱,便只得陪着秦少安去了。
自然,不可避免地再度见到楚逐。
不过,在这群臣之宴上,他倒是没有任何异常的表现,只是在看到秦少安穿着的新衣时,眼睛蓦然黯淡许多。
宴席上,因同僚竞相劝酒,秦少安不禁多喝了几杯,喝得微醺,忽地歪倒在拾九身侧。
拾九一惊,低声道:“秦大哥,你没事吧?”
“我没事,缓一下就好。”秦少安闭着眼睛叹道,“同僚盛情难却,我有些不胜酒力罢了。”
拾九知道喝多了的人肯定很不舒服,见他这么难受,连忙请宫人送醒酒汤来,想了想,又伸手给他揉起了额角。
“拾九,多谢。”秦少安没有睁眼,感受着柔软的指腹在他额角来回抚过的温和,淡淡笑了。
另一边的楚逐一边看着,一边默不作声地不停灌自己酒,过了一会儿,竟也有些醉了。
恍惚中,竟看到拾九款款走了过来。
他放下酒壶,迷恋地看着她。
“我也醉了,这里突突地疼——”楚逐呼出一口酒气,指着自己的额角。
可是,等了许久,也没等来拾九那双轻柔的手。
他一头栽倒在地,嘴里依旧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
“没出息。”江屿走过来,将楚逐扶起,给他灌了一杯醒酒汤,“那个拾九……你就真的这么放不下?”
上次拾九联合秦少安挑拨他们之间的关系,他可是狠狠记了一笔呢。
若非他与楚逐情分深厚,也信得过楚逐,两人早就因为祭天刺客一事决裂了。
却没想到,便是这样了,楚逐还心心念念着拾九。
“你说,你早干嘛去了。”江屿叹息,“她在你身边时,你何曾珍惜过?”
楚逐垂眸,笑了一声,又灌了一口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