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你先起来再说。”
    穆凡扶着白颂芝的双肩，试图将她扶起身。
    然而——
    纵使穆凡使出很大的力气，白颂芝都不为所动。
    她宛若沉重的秤砣，跪坐在冰冷的瓷砖上，泪眼婆娑：“穆凡……求求你……答应我……”
    穆凡的眉间掠过些许复杂，再次重复：“阿姨，你先起来。”
    白颂芝苦苦哀求：“穆凡……你要是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
    穆凡见缝插针：“阿姨，你要是不起来，我就不答应你。”
    白颂芝的心，咯噔了一下。
    她蠕动着喉咙，眼眸划过无尽的惶恐，小心翼翼道：“那……那我还是起来好了。”
    接下来，是漫长的沟通。
    白颂芝就像是见到了多年的老友，将埋藏在心底深处的秘密，统统告诉了穆凡。
    正如杨婉婷说的那样。
    白颂芝，曾经拥有一个好丈夫。
    两人十分恩爱、如胶似漆。
    然而——
    丈夫那方面有些问题，无法生育。
    偏方、锻炼、各种各样的方法都试过了。
    却不管用。
    面对公婆的催促、以及左邻右舍的疑惑与猜忌。
    丈夫再也无法忍受。
    便提出做‘试管婴儿’的手术。
    后来，便有了杨婉婷。
    但女儿终究不是丈夫亲生的。
    再加上，他深知自己无法生育的疾病。
    久而久之，心理也发生了极大扭曲。
    酗酒、暴戾、毫不讲理。
    一次争吵，家里被砸的满是狼藉。
    丈夫狠狠地扇了白颂芝一个耳光。
    两人的关系，从此破裂。
    虽然没有到离婚的地步，但两人的关系再也无法回到从前。
    某天晚上，白颂芝提前下班回家。
    推开卧室门，却发现衣衫不整的男女，在床上苟且。
    悬浮在内心深处的最后一根稻草，也彻底崩塌。
    白颂芝失声痛哭，夺门而出。
    从未饮过酒的她，当街烂醉如泥。
    年轻的模样，颇有姿色，遭到‘街溜子’的调侃与打趣。
    在恨意的冲动与酒精的麻痹下，白颂芝自暴自弃，起身与‘街溜子’去了酒店。
    怀孕后，白颂芝后悔至极。
    但骨子里最后的一丝母爱，让她不愿意扼杀腹中的孩子。
    起初，白颂芝准备搬出去，一个人将白幼薇抚养长大。
    可是，这件事还是传到了丈夫的耳中。
    他握着菜刀，想找白颂芝拼命。
    白颂芝只能过着东躲西藏的日子。
    长期营养不足、再加上神经紧绷的缘故。
    导致怀胎才8个多月，羊水便破裂。
    前往医院的路上，白颂芝昏迷在了草坪。
    醒来时，发现婴儿已经露出半个头。
    只能强忍着疼痛、独自生产。
    听到婴儿的哭声，白颂芝颤颤巍巍的掏出手机，给妹妹打了通电话。
    拜托她把婴儿带回去抚养。
    就在这时。
    满眼血丝的丈夫，提着菜刀跨进草丛，想要跟白颂芝拼命。
    但，却因为气量小的缘故，怒火攻心。
    在强烈刺激的影响下，丈夫的血管内皮出现剥落，堵住血管。
    造成急性心梗。
    倒了下去。
    虽然在热心群众的帮助下，拨打了急救电话。
    但是丈夫却抢救无效、彻底没了呼吸。
    整件事发生的时候，杨婉婷还在外地上学，并不清楚这些情况。
    后来，白颂芝的妹妹——白依依。
    以此为要挟，想要向她勒索巨额封口费。
    掏不出钱，便将少女关在小黑屋里，不受待见。
    这也是白幼薇，被折磨数年的真实原因。
    ……
    ……
    ……
    呼呼——
    微风呼啸而过。
    橘红色的夕阳，将半边天空染出了一道孤寂画卷。
    偌大的客厅，只剩下一个男人。
    穆凡靠在沙发上，紧紧地盯着摆放在茶几上的绿茶。
    半杯绿茶，不再散发温度。
    就连碧绿色的叶片，也逐渐黯淡、发黄。
    穆凡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发出悠长的无奈叹息：“这家人的生活经历……怎么像拍电影似的？”
    “杨婉婷……是试管婴儿？”
    “白幼薇……是白阿姨冲动后，生育的女儿？”
    “呼——”
    穆凡再次吐出一口浊气。
    脑海里，浮现出白颂芝临走前，跪在地上道出的真诚话语。
    “穆凡……我知道，我犯了很多错。”
    “我辜负了杨婉婷……也辜负了白幼薇……”
    “我不配做她们的母亲……我也不配继续抚养她们。”
    “但是……人心都是肉长的，再怎么说，她们都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
    “穆凡……求求你……”
    “替我照顾他们……别让她们走上歧途……”
    “只要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活下去，我死而无憾。”
    “穆凡！”
    “我……我可以把白幼薇许配给你。”
    “不要彩礼、不要车房、什么都不要。”
    “只求你对她好。”
    “虽然……虽然我知道有点道德绑架的意思。”
    “但是……我还是想厚着脸皮，求你帮帮杨婉婷。”
    “她不愿意见我……”
    咚——咚——咚——
    三个响头，宛如一道烧红的烙印，深深地刻向穆凡的胸膛。
    嘀铃铃——
    匆促的铃声，顿时打断穆凡的思绪。
    他回过神，迅速从口袋掏出手机。
    ‘白幼薇’的来电显示，十分醒目。
    穆凡下意识地瞥了眼时间。
    此时，已临近五点。
    早就超过了白幼薇放学的时间。
    “我糙……”
    “一下午的时间……这么快就过去了？”
    “得赶紧去接白幼薇！”
    穆凡顺手抄起沙发上的外套，夺门而出。
    将自行车推出楼道，朝着教育机构的方向，一路飞驰。
    秋天的黄昏，异常短暂。
    夕阳的余晖，渐渐褪去。
    整座城市，都陷入一层灰蒙的黯淡状态。
    路旁两侧告示牌，闪烁的微薄霓虹灯光亮，拨开些许夜幽。
    给路过的行人，带来为数不多的温暖。
    远远的，穆凡便看见教育机构前，站着一个孤零零的身影。
    少女背着白色双肩包，手里提着一只兔子布偶。
    茶褐色的眼眸里，氤氲着晶莹的泪珠。
    “薇薇！”穆凡大喊。
    还没将自行车停稳，便迅速跳下。
    啪嗒！
    自行车重重倒下。
    伴随着后车轮的滚动，链条也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
    穆凡奋不顾身地奔向白幼薇，将她一把搂入怀中，心情无比沉重：“薇薇。”
    “对不起……我来晚了。”
    白幼薇轻轻吸着鼻涕。
    抬起了眼眸。
    闪烁着柔光的颤动瞳孔，蕴藏着无法掩盖的浓郁悲伤，哽咽轻吟：“穆凡。”
    “我……”
    “我以为……你不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