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正在沉醉中,一时间几乎忘记了周围的一切。忽东青的亲吻停顿下来,她耐心了等了片刻,可他的动作却没有继续。于是,她在好奇之下睁开了眼睛,诧异地望他,心想这是怎么回事。
东青眼睛里原本的柔情突然消失无踪了,取而代之的是紧张和警惕,就像捕猎之前静静潜伏于草丛中的豹子,神情中透着极度的危险。他好像在侧耳倾听着什么。
“怎么了?”孝明疑惑地顺着他的视线朝窗口的方向望去,那边什么也没有,还跟往常一模一样。
“你没听到有脚步声远远地传过来吗?”他松开了孝明,快步走到窗下,伸手将窗子掀开一条小小的缝隙,谨慎万分地朝外面查看着“好像有人来了。”
她有些好笑,觉得东青这是大惊小怪了“瞧你紧张的,我这院子平时就没有什么人来,现在又是三更半夜的,能有谁会想起来到这里来?”
正说到一半时,她的话突然中断了,因为她也隐隐地听到了院门外传来了大量的脚步声,听这声音,来的人起码有是个以上。
“快熄灯!”跑到灯烛前,就听到院门“吱嘎”一声打开了,院子里顿时被数盏灯笼映亮了,紧接着,脚步声渐渐朝前厅接近。她顿时愣在当场,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这个时候再吹灭蜡烛肯定会被外面的来人发现。不自我暴露才怪。
东青已经放下窗子,矮身蹲在窗下,侧脸看了看她,低声道:“早不来玩不来,偏偏这时候来了,真是古怪。”
“谁,谁来了?”孝明从东青地神色上看出了紧张和戒备,顿时慌了。“莫非是皇上?”
东青点点头。“正是我父皇。”
孝明的心快要跳出来了。“那你还不快躲起来,待会儿皇上进来瞧见咱们在一起,不雷霆震怒才怪。”
东青绕到远离窗子,不会被烛光把影子印在窗纸上的地方,这才站立起来,神情颇为复杂“他这么晚了来你这里。能是干什么来的”
“好了,都火烧眉毛了,你还有空想这些,还不赶快藏起来?”说着,孝明就冲上来拉着东青朝内室跑去,进了门,慌张地朝四周看了看,却没有什么可供藏身的地方。只有炕上竖立着一个巨大的紫檀炕柜。刚好可以藏身。
她慌忙上了炕,拉开柜门,顺手扯下几条被子。腾出空间来,转头朝东青招手催促道:“还愣着干吗,快呀!再晚一点就来不及啦!”
东青也只是略一犹豫,不过也很快有了动作,他很敏捷地上了炕钻进柜子里,随手带上了柜门。孝明刚刚缓了口气,准备离去时,背后的柜门又吱呀一声开了,她愕然地转头,却见他伸手指了指炕席上的脚印“快擦干净。”说罢,又复关闭了柜门。
她这才恍然,连忙扯下衣襟上地帕子,胡乱揩了几下,抹去了东青刚刚踩下地脚印。还没等收起帕子,已经听到外厅门敞开地声音,紧接着,是一阵不缓不急的脚步声。
她慌忙紧赶几步,来到内厅,喘息未定之时,门帘掀起,多尔衮已经站在门口了。
“奴婢恭请皇上圣安。”孝明一见多尔衮,身子就微微一颤,只觉得心紧张得快要跳了出来,她勉强按捺着,规规矩矩地给多尔衮行了个礼。
多尔衮并不等孝明来伺候,就自己伸手摘下暖帽,脱去了黑狐端罩,随手搁置在一边。现在的他,穿了一身淡蓝色的常服,看神情虽然和蔼,却隐隐有些疲惫,好像心不在焉。他瞥了孝明一眼,抬了抬手,淡淡地吩咐道:“好了,起来吧,这里没有其他人,就不必拘礼了。”
“谢皇上。”孝明喏了一声,然后起身,低着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按理说她应该立即请他落座的,可是大概太紧张了,她能保持着表面上的平静已经很勉强了,要她娴熟而不露痕迹地演戏,还真是难为她了。
多尔衮见她低垂着头,双手紧紧地捏着手帕,就知道她很紧张。不过这也不奇怪,毕竟除了七年前那个新婚之夜,他曾经独自和她相处过很短一段时间之外,这七年的时间里,他就再也没有和她单独相处过,更别说半夜里来她地卧房了。出于一个少女对一个成年男人的戒备心,她这样紧张,也是完全正常的。
为了消除她的惶恐情绪,他微微一笑,自己走到椅子前坐了下来,用和蔼的目光看了看孝明,温和地说道:“不要害怕,朕半夜睡不着,忽然想起你来,于是到你这边来坐坐,和你聊聊天,说说话。”
孝明仍旧不敢抬头,只怯怯地,用微若蚊鸣的声音说道:“奴婢不知皇上驾到,出来迎驾迟了些,还望皇上不要怪罪。”
多尔衮见她这般羞怯,本应该感到无趣的,不过今天不知道怎么的,突然起了戏弄戏弄她地兴趣。于是,他笑道:“瞧你紧张成这样,难道做了什么不敢让人知道地事情?”
她原本就一直对多尔衮有很深的畏惧心理,现在面对他灼灼的目光,就更加慌张了,她总感觉他似乎发现了什么端倪,甚至已经洞悉一切,却不肯直接说出来,偏偏要先试探她,耍弄她,好让她自我暴露一样。越是这样想,就越是害怕,越发不能保持镇定。这回,她地声音已经哆嗦起来“不,不,皇上误会了,奴婢哪里敢做什么不敢让人知道的事情呢?是皇上多心了。”
见孝明已经像惊弓的小鸟一般,多尔衮感到了久违地乐趣。曾几何时。也有女人用这样畏惧的目光悄悄地打量着他,带着少女所特有的羞怯,等他转头过去迎上她的视线时,她又立即吓得快要哆嗦了。不过,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他好久没有享受这种调戏纯真少女的滋味了,现在孝明这般惶恐姿态,倒也令他颇为受用。于是,他爽朗一笑。“哈哈瞧你。朕不过是逗你玩的。你竟吓成这样。是不是把朕当成了山林里的饿狼,担心朕会突然凶相毕露,一口吞了你这只小白兔啊?”
孝明这才敢抬起头来,怯怯地看了看多尔衮。不过这一次她略略安了心,也许之前是自己紧张过度,草木皆兵,所以会错了多尔衮地意思。现在看来。他地神情坦坦荡荡地,眼神也是简单的,并没有什么深层含义。看来,他的确对自己的
不知情,于是,她惊魂稍定,说话也利索起来:“回奴婢生来胆子就小。不禁吓。刚才,刚才还以为奴婢不小心做错了什么事情,惹得皇上生气了呢。”
“你这般小心谨慎的。能哪里做得不对呢?倒是朕应该对你小心些,免得呼气的时候力气稍大了些,就把你给吹到天上去了。”说着,他又转移了话题“朕这些年来对你很是怠慢,也不知道你过得可好。你既不喜欢说话,又性子柔弱,要是奴才们怠慢了你,你一准儿也是替他们隐瞒着,不肯让朕知道。傍晚地时候和你姐姐聊天,聊着聊着就提到了你。”说到这里,故意一顿,然后抬眼看她反应。
孝明听到这里,等了一阵子,也不见多尔衮接着把话说下去,不由得诧异地抬头望了望,不明白多尔衮这是什么意思。
“你姐姐说,你年岁也不小了,又顶着个妃嫔的名号,还继续和大阿哥二阿哥他们住在一块,总不是个长久之计。所以,她打算在回宫的时候,给你重新安排住所,就住在景仁宫里。那边虽然闲置多年,不过院子环境还是不错的,她会派人好好收拾一番,让你住得舒服的。”
孝明听着听着,捏着手帕的手微微一颤,眼神闪烁起来。尽管她这个异常反应很是轻微,不过也逃不过多尔衮那敏锐的视线捕捉。不过,多尔就算再如何精明,也不会猜想到她此时竟是那般心思,只当作她这是害怕,害怕在成为他正式的女人之前,那未可预测地恐怖过程。
见她担心这个,于是他并不急于说明来意,也并没有不耐烦到到直接动手实施。而是说说其他地话,好稍稍转移她的注意力,好不那么紧张。“不过呢,这事情也不着急,怎么着也得过些日子,朕搬回紫禁城再说。至于今晚,朕只是过来告诉你知晓,顺便看看你的近况罢了。”接着,话音一转“对了,现在都过了二更天了,你怎么还没睡觉?朕一进院子就见你屋子里还亮着灯,还以为你是睡觉前忘记熄灭,怕打扰了你睡觉,所以没有令人先来通报,没想到你还是衣衫齐整地。”
说罢,他抬眼打量着孝明。只见她并不是身着亵衣,而是一身米黄色的旗袍,梳着整齐的小两把头。发髻间装饰简单,只斜斜地插了一朵白玉雕琢成的兰花,虽简单,却别致得恰到好处。肌肤白皙而娇嫩,显露着青春的气息。脸上未施半点脂粉,却有一种清新纯真之美,好像清晨时在花瓣草叶间凝结着的露水,透明,极干净。更难得的是,她的眼睛里那流动着的如水一般的光芒,是极简单,没有任何心机功利的,单纯得令人不忍玷污。
想到这朵圣洁娇嫩的小花马上就要被自己所采撷了,他在感慨之余,竟然生出些许不忍来。他低头看了看桌子上的文房四宝,还有砚台上尚且新鲜的墨汁,明白了“哦,原来是在这里临帖呢。你都写了什么,现在书法如何,不妨让朕也瞧瞧。”
孝明被多尔衮一番打量,看得心里发毛。眼前的这个中年男人,虽然看人时候的神态和眼神,都和东青有那么几分相似,然而东青毕竟还年轻,就像清澈的泉水;而他,则是那万丈深渊下的深潭,表面上波澜不惊,寂静得连点涟漪都不曾泛起,然而,它却可以在诡异的静谧中不慌不忙地吞噬掉无数生命。这深潭,才是最危险,最不可测的。
她当年在喀喇合屯的大帐里第一次见到他时,就对他怀有深深的,无法名状畏惧。不可否认,她从小到大,都没有见过比他更好看的男人,然而他的外貌却并不是让人可以肆意观赏的,而是令人只敢悄悄地,远距离地偷窥的。他有一双狭长而深秀的眼睛,奇怪的是,他的眼角却并非是上翘的,而是略略下垂的。这个特别之处,少了阴柔的魅惑,却多了令人心悸的坚忍和冷漠。像阳光洒满了的冰海,表面上看起来耀眼夺目,实际上最是凛冽彻骨。在她的心目中,他的确是一个完美的,卓然的,高傲而不容侵犯的王者,却永远也不是能和她耳厮鬓磨,相濡以沫的丈夫。
见多尔衮的视线从桌子上的纸张转移到地面上,最后停留在那个被东青丢弃的纸团上,孝明就更加惊惶了,她真害怕这个多疑的皇帝会俯身捡拾起这个纸团,展开观看的。那首诗词,无论怎么看,都是一首情诗。虽然描写的是妻子在满怀喜悦地等待丈夫归来的情景,可是极精明的多尔衮怎会瞧不出来,这诗词并不是写给自己的呢?
“哦,适才奴婢倒是写了一些帖子,不过没有一张能练好的,烦闷之下就全都给撕毁了,皇上要看的话,奴婢就再写一些,权且献丑吧。”
他并没有怀疑什么,闻言之后倒是微微一笑,显得很有心情“那好,你就重新写吧,正好让瞧瞧你的书法如何。”说着,拉过旁边的椅子,示意孝明坐下。
在他的目光注视下提笔写字,的确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事情。孝明深深地呼吸了几次,才勉强握稳了笔杆,在纸张上写了几个端正娟秀的小楷,倒也中规中矩。
多尔衮认真地看了看,评道:“嗯,虽然功底差了些,字体没有什么风骨,不过好在也算端正,可以入眼。女人家能写出这样的字来,也算不错的了。东青比你早学几年汉字,却也不见得比你写的好多少。”
听到多尔衮又一次好似无意,又似习惯性地贬低着东青,她的心里面忽而有些恨意,东青八岁的时候,无论是学识还是领悟力,都比现在同样八岁的东海强,真不明白东青究竟是哪里得罪了他,令他对东青要么是不冷不热,要么就是横挑鼻子竖挑眼。想到这里,她握着笔的手,又禁不住微微颤抖起来,再也写不下去了。
一只大手伸了过来,覆盖上她的手背,握住了她的手。他的掌心虽然布满老茧,却是极温暖的,充满了男性阳刚的力量。还有,一种她颇为陌生,颇为恐惧的感觉。她一个激灵,心跳得厉害,慌忙地往回抽手,想要挣脱他的掌握。
不过她的挣扎无疑是徒劳的,他反而握得更紧了,然后,侧过脸来,施施然地笑道:“不要怕,朕不过是教你怎样进步而已,不会吃了你的。”
第九卷 净土千秋掩风流 第二十五节 胆战心惊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