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海经久不散的白雾,在海火爆燃后消失,潮湿与晦暗一同散去。
太乙圣者等人御风术停留在海上,隔着老远的距离,都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灼热感。
夹杂星火的海风滚烫,站在高处多看一会,眼窝都有灼痛感。
乌怀薇等人都注意到常艮圣者也在,狂楚率先问道:“常老,外边发生什么事了?怎么我们一出来,这海水就燃起来了,还有这狂暴的海气和漩涡又是什么东西?”
冷柔茵扭头看狂楚,像在看傻子。
上次机关岛深渊之海的汇报他是半点都没听进去。
梁震盯着海眼打量:“有人被卷进海眼了?”
朱老捋了捋胡子,沉思道:“是欧如双吗?”
“找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乌怀薇话刚说完,众人就听到常艮圣者的回答,“是梅良玉。”
此刻他没有称呼梅良玉为自己的徒弟,而是直接叫了他的名字。
“这孩子难道……”蒋书兰有些担忧地看向染血的海眼深处。
狂楚听了他们的话后恍然:“哦,我想起来了,这玩意是海眼,太乙的海眼本就是他父亲最开始发现的,梅良玉子授父业,有什么不对?”
“子授父业?”梁震笑了笑。
狂楚皱眉,表情有几分疑惑:“难道不是这个意思?”
其他人都没有理这位兵家的文盲圣者。
尹子武笑呵呵地说:“上次海眼在距离学院很远的地方,这次的海眼出现的位置不仅离学院太近,海火也从海下爆发至海面,若是漫过水面,来到岸上——”
冷柔茵冷脸道:“难道他想要靠海眼吞噬掉太乙不成?”
换作别的人,乌怀薇怎么也要跟冷柔茵讽刺两句,但这话说的是梅良玉,也就是说真有可能像冷柔茵说的那样,毕竟那小子以前又不是没有干过这种事。
乌怀薇只是看着在海上爆燃的海火转了转眼珠。
邹纤伸手挠了挠脖子,沉声道:“先把人找到,让他拦下海眼扩散,实在不行联系水舟那边,让他们过来把海眼控制住,这里离学院太近了,以防万一。”
“那欧如双怎么办?”狂楚就不乐意听他发号施令,高低要和邹纤杠一下,“这个玄魁的该死之徒就不管了?你们也不怕他事后来找你们报复。”
“害怕被欧如双报复的只有你吧。”乌怀薇抬手掩面低笑,“欧院长如今只是条丧家之犬而已,我们不管,水舟那边也会管,他那么怕死,肯定不敢离开太乙,到时候还怕找不到人?”
“笑话!欧如双那半分体术都不练的小身板够我砍几刀?”狂楚冷哼声,目光扫视众人:“就怕有的人心里有鬼,事后帮着欧如双藏起来。”
梁震笑而不语,邹纤则懒得跟他吵。
常艮圣者一言不发,却调动地核之力的力量,消失在雾海上空。其他太乙圣者们接连运用地核之力的力量,朝着不同的方向四散去寻人。
留在原地的尹子武左右看看,见没人了,只好运气,三千星辰自海面展开,掀起巨大的水幕,试图拦住这些海火不让它们往岸上烧去。
“你们都走了,那我只好留下来联系水舟了。”尹子武无奈道。
*
上次在机关岛,虞岁是跟着灵鸟号下海,没有体验过直接被吸入海眼中心是什么感觉。
漩涡中心的吸力像是要将一切都撕碎,她甚至能瞥见巨鲸被卷入海眼后,不到片刻就被撕碎的一幕。虞岁紧紧抓着梅良玉,无论混乱的海气如何狂暴碾压都没有放手。
虞岁强撑着护体之气,手上再次使劲,改为抱住梅良玉,靠着自己的护体之气使得两人避免被海气撕扯成碎片。
他们在深海漩涡中浮浮沉沉,一同往无尽的黑暗中坠去。
虞岁也不知自己在海中坚持了多久,等到她发现漩涡中的吸力是将他们往上送去的时候,她也就借力往上,带着梅良玉浮出水面。
她出学院的时候还是朗朗白日,到这里天空却是阴沉沉,大片乌云覆盖,像是末日之景,一时间也分不出具体时辰。
“师兄?”虞岁对着怀里的人叫了声,没得到回应后,才抬头往四周打量。
附近仍旧有许多海眼,但好在她看见了能够靠岸的小岛。
这座小岛有许多港口和废弃的船只,看样子已经荒废许久,也不见码头有船工等人影。
虞岁带着梅良玉上岸,停在码头没有往里深入,她第一时间去查看梅良玉的状态,在海眼中他算得上浑身浴血,却不见出血伤口。
她想起师兄上次在机关岛杀文阳辉时也是这样,这是他使用神机术的代价?
虞岁不见梅良玉身上有其他伤,也没有被异火灼烧的痕迹,这才松了口气,怔怔地坐在边上望着他。
此刻虞岁感到极度疲惫,可神经还是紧绷的,让她无法说服自己晕过去避开这一切。
她本是重伤之躯,一路上靠着天目注视缓解,才能紧紧抓着梅良玉不放。
安静片刻后,虞岁动了动自己的左手,垂眸看着莹白的指尖,伸出手轻轻碰了下梅良玉的脸。
一触即离,却见梅良玉被触碰的肌肤瞬间发红,男人因为海水浸泡而冰
冷发白的肌肤,却因为她的触碰而烫红一片。
虞岁轻眨下眼,缓缓收回手。
她的左手滚烫,右手冰凉。
异火的力量就要从她的左手中倾泻而出,使用异火这种事,对虞岁来说,也许没有下一次了。
当她下次使用异火的时候,异火就可以将她全部吞噬,将这具身体彻底点燃烧成灰烬。
在模糊的记忆中,虞岁能清楚记得,异火爆燃的刹那间,唤醒她的是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那一声虞岁,忽然间让她找到了归属感,回神的瞬间,黑色的火焰也消失在她视野。
虞岁静静地坐在梅良玉身旁守着他,感受着自己心境的变化。
不知多久过去,虞岁才似笑着轻声呢喃了句:“师兄,你要是能多叫几声我的名字就好了。”
男人不知何时醒转,紧皱着眉头,闷声道:“叫你名字有什么难的。”
“师兄。”虞岁惊讶道。
梅良玉揉着额穴醒来坐起身,见身前的人还是一身血色,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伸手去抓她,刚好抓的是左手,感受到手下的温度,梅良玉怔了怔。
虞岁要挣开,被梅良玉更用力地握住:“怎么回事?”
“我已经很努力了。”虞岁垂眸去看自己的手,“但还是没办法,我以前已经用过几次异火,可能这次真的到了极限,所以身体的温度也控制不了。”
她故意换了轻松的语调,伸出右手说:“但没关系,你还能牵我的右手。”
“虞岁。”梅良玉额角轻抽着,狠狠地瞪她一眼,“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
虞岁却笑了笑,看样子很开心。
梅良玉抓着她的左手不放,掌心一片滚烫,师兄不愿意松手,虞岁也没有勉强他,只是说:“我们现在算是安全的吗?”
“算是。”梅良玉侧身看了眼近处的海域,面庞冷峻,“我以前听师尊说过,地核之力选中圣者时,其他圣者会收到地核之力给出的信息,但从未收到过圣者死亡的信息。”
常艮圣者在太乙的时间很长,长到他已经历过太乙二十四圣几轮更替。
梅良玉知道这些信息,所以才有把握这么做。
“就像上次在机关岛一样,让他们误以为海眼把我们传到这么远的地方来,至于那些海火,应该能将在雾海战斗的痕迹全部消灭。”
梅良玉转头看向虞岁说:“师尊没有进入蜃景中,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其他圣者甚至不知道欧如双就在雾海,就算到时候被师尊找到,你也不必害怕,师尊不会在乎欧如双是活着还是死了。”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没有继续。
梅良玉能肯定,师尊不会在意欧如双和虞岁,若是他老人家找到自己——在意的只有一件事。
他也做好了准备。
“师兄,你怎么能召唤这么多海眼?”虞岁不解地望着他,“还有海火,那不是水舟研究的结果吗?”
“不是水舟研究创造出来的,那些火焰本就藏在深海之下,至于水舟,只是终于找到了召唤海火的办法。”梅良玉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朝远处的海眼看去,“机关家可以改变玄古大陆很多东西,机关家的目标是改造与创新,如果停止了创新,就不会再有改变和进化,只能原地踏步。”
“而机关家对气的改造,得到进化的不仅是机关家,还有其他百家之流。”
所以机关家的“创新”与“改造”对玄古大陆来说很重要,就算是常艮圣者,也不愿看到玄古大陆的未来只停留在某一个维度,无法进化。
“机关术靠‘气灵’催动,有人收集了庞大的气灵,创造出一物,拥有自我进化和创造的力量,又能轻易修复受损的机关,取名‘千机之心’。”
梅良玉的声音又低又沉,随着他的讲诉,脑海中的记忆也越来越清晰:“千机之心若是被毁,机关家将停止创新三千年。”
三千年的差距,足以颠覆整个机关家。没有创新,就无法进步,再也无法研究出更深奥、有用的机关术,无法突破当前的极限,无法解决现有的谜题和困难,只能到此为止。
没了机关家,其他百家之流也会受到影响,许多瓶颈无法突破。
虞岁想了想,如果千机之心被毁掉,那感觉就像是所有人都中了珠心咒一样,无法获得创造的灵感,想不起突破的要点,不会再前进。
那确实可怕。
“拥有千机之心的人,拥有无限的创造力,但失去千机之心,所有人都将失去创造力。”梅良玉回头看向虞岁,语调无所谓道,“如今千机之心在我这,前段时间刚想起来,在外城创造海眼的时候知道不少天然海眼的位置,它们只是藏在海下,还没有冒头让人们发现。”
事实上,当他想起千机之心的存在,并使用这份力量的时候才发现,海眼早已遍布整个太乙。
这些天然海眼早在多年前就受到某种力量的牵引,一直在深海中不断进化。
虞岁听到这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这千机之心,多半是师兄的父亲留给他的。
“师兄,这是很了不起的机关术。”她认真道。
梅良玉静静地看她一会,忽然抿唇笑了。
*
太乙的圣者们一时半会还找不到这来。
此时两人身上都是湿漉漉的,虞岁看起来还是个血人模样。
梅良玉从自己的机关盒里拿出不少药品,又让虞岁换身干净衣服。
虞岁怔道:“我没有多余的衣服。”
她这一趟又不是出去春游踏青过夜,哪会随身带换洗的衣服。
话刚说完,就见梅良玉从机关盒里拿出一条做工完好的群青色的长裙,搭在腕上递给她,衣料绸缎顺滑冰凉,一眼看得出这裙子手感极佳。
裙身绣纹以牡丹花为主,尊贵、优雅、漂亮,高高在上。
虞岁伸手接过,却惊讶地看向梅良玉。
梅良玉面不改色道:“上次赔你首饰的时候,顺便也订做了几件衣裳,赔你那些被剑气划伤的。”
“你怎么不早点给我?”虞岁接过衣服看了看,是她喜欢的样式,于是笑弯了眼。
梅良玉说:“这云蚕纱料子难等,多花了点时间,才做好。”
说完他转过身去,抬手在码头设了结界,让虞岁先将衣服换上。
虞岁照做,背对她的梅良玉只听衣料摩挲声,似乎牵扯到伤口,让虞岁疼得嘶了声,梅良玉皱眉,问她:“你一个人换得了吗?”
“那师兄你帮我换?”虞岁闷声道。
梅良玉不说话。
虞岁:“我说真的。”
梅良玉:“赶紧换好。”
虞岁又笑起来,轻松肆意,之前的疲惫都减缓许多。
一会后,虞岁唤他:“师兄,我换好了。”
梅良玉这才转过身来,看见虞岁仍旧坐在地上,没起身,他便蹲下身去,抓过虞岁的手,一把撩起她的衣袖查看伤势。
虞岁哎了一声,抱怨他:“你既然要掀我衣服,那刚才干嘛不转过身来直接看。”
梅良玉斜眼瞥她:“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小心思这么多?”
虞岁又变作老实脸答道:“那得看对谁花小心思。”
梅良玉刚给她输入五行之气,就被虞岁伸手拦住:“师兄,不用渡五行之气给我,我自己再缓缓就好了。”
说着顿了顿,好奇地打量梅良玉,直接问道:“你的神机术是什么?”
“天地同调。”梅良玉给她手上的瘀青涂着药,不是很在意地答道。
虞岁已经猜到了,听到确切答案后,心里还是一怔:“排第四的天地同调,那也很厉害了。”
梅良玉似笑非笑地扫她一眼,像是看穿了什么,却没点出来,只道:“论控气这一块,它可以说是无敌,不管是五行之气、还是阴阳天地二气,都可以靠它调动,但你知道它为什么没排进前三吗?”
虞岁研究过神机术的排名,当然知道。
据说钻研神机术的贺氏一族,记录过十六名拥有神机·天地同调的人,在使用天地同调的情况下,这些人的寿命不超过四十岁。
其中三人因使用频繁神机术,分别在二十七岁和三十岁时突然死去。
制定神机术排名的贺老祖在排名第四的天地同调下批注:此术副作用极大,抽调天地之气的同时,天地也在收取施术者命数。
因此就算它在控气这方面算得上无敌,在神机术排名中也只排了第四。
其他神机术多多少少都有些副作用、受到某种限制或者明显弱点,只有排名前三的神机术,可以称得上完美的同时,还找不出对应办法。
虞岁知道使用神机·天地同调是在消耗寿命,忍不住皱眉道:“神机术的排名也是人定的,排高排低也就别人一句话。”
她还觉得自己的神机·天目天下第一呢!
梅良玉却道:“当天下所有人都拿贺老祖的排行榜来证明的时候,就不得不信了。”
虞岁说:“他又不是把所有神机术都研究透了。”
“贺家人不是还没死绝呢?”梅良玉却笑,“贺氏一族仍旧在研究神机术,你可要藏好了,贺家人活着就为了研究透所有神机术。”
“师兄,你又猜到了?”虞岁扭头去看他,“那你猜我的神机术排第几?”
梅良玉:“天下第一。”
虞岁眼巴巴地望着他,虽然自己心里是这么想的,但被人这么说出来,还挺不好意思:“那倒是没有。”
梅良玉却轻挑下眉,神态狂妄:“管它呢,你认为它排第几名那就是第几名。”
毕竟他也认为自己的神机术天下无敌。
虞岁默默收回看梅良玉的目光,心中感叹,她果然该学学师兄这股“老子就是全天下最厉害”的嚣张自信。
“但它的副作用已经坐实了,如果可以,你……”虞岁还没说完,就见梅良玉放下她的衣袖,让她转过身去,“背上的贯穿伤。”
虞岁哦了声,将衣衫从肩头褪到腰间,回头时被梅良玉阻止,于是笑道:“不着急,你慢慢来。”
她也很享受这种有人伺候的感觉。
梅良玉看着少女的肩胛贯穿伤口,狰狞丑陋,让人心生戾气。
他压着眉头,动作轻柔。
梅良玉指腹按压在柔软白皙的肌肤上,药膏冰凉柔软,很好抹开。他收手时不小心碰到没受伤的右肩
,虞岁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梅良玉抬眼望去:“痛?”
“痒。”虞岁说,“一碰那我就痒。”
有些敏感。
梅良玉听后,又碰了碰她的右肩,虞岁忍不住抖了抖身子,身体本能的反应克制不住,让她扭来扭去。虞岁哎了一声要转过身去看,刚有所动作,就被梅良玉扣着肩膀推回去。
“师兄!”
“行,不碰了。”
梅良玉憋着笑,给她涂抹完剩下的药膏,要虞岁穿好衣服,谁知这人压根不管,直接转身扑过来。梅良玉心头一跳,双手张开避免碰到她,任由虞岁扑过来压着自己倒在地上。
脑袋结结实实地磕倒在地上,梅良玉脑子里嗡嗡响,他仰头望天,摔倒后才立马收手揽着虞岁的腰,强势把人按倒在怀里。
梅良玉被她刺激的额穴一抽一抽的,这会才敢垂眸朝怀里的人看去,眼中只倒映出她肩背的大片莹白。
被按倒在怀里抬不起头的虞岁还在不忿道:“师兄,你就没有哪里怕痒吗?”
梅良玉一把拉起她的衣服,遮住那曼妙的身躯,咬牙切齿道:“老子心痒。”
虞岁骤然安静,听梅良玉说:“把衣服系好。”
她也乖乖照做。
等虞岁穿好衣服后,梅良玉才松手,虞岁得以在他身上坐起身,梅良玉挑眉看没有动作的人,问:“还不起来?”
虞岁摇摇头,就这么定定地望着他,伸手放在他胸膛,说:“师兄,你心跳得真快。”
梅良玉听笑了,眼神却凶狠。
你还好意思说?也不看看自己刚才都做了什么。
梅良玉冷笑道:“你再作一点,这心脏就要跳出来了。”
虞岁:“真的?”
梅良玉面不改色道:“假的。”
虞岁扑哧笑出声来,往前凑了凑,发丝落在了梅良玉锁骨,痒意一下传遍周身。
梅良玉压低嗓音唤了声:“虞岁。”
“师兄。”虞岁听见他叫自己的名字,笑意更甚,很快少女的呼吸凑近他面颊,在他耳边低语,“我现在很喜欢你。”
梅良玉的心脏没有激动地跳出来,却似乎停了一瞬。
虞岁笑盈盈地望着梅良玉,不知为何,她就是很开心。
从未有过的开心。
仿佛没有了任何烦恼,此刻只沉溺于让她感到快乐的情绪中。
虞岁迎着梅良玉灼热的目光,俯身在他唇上轻啄。
若即若离的触碰,最是勾人神魂,流连忘返。
虞岁刚分开,梅良玉的手掌便移到她后颈,让她没能离开太远。
梅良玉问她:“就这么亲的?”
虞岁:“那……”
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扣着后颈压下身去。
梅良玉从她紧绷的锁骨一路往上,轻咬过纤细的脖颈,亲吻着泛红的肌肤,最终吞掉她唇畔的所有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