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短暂的一幕能看出的东西不多,钟离雀揉了揉有些发疼的额穴,对重新飞回肩膀上的雪飞鼠说:“你去外边看着,若是有人来就叫醒我。”
她伸出食指点了点雪飞鼠的头。
雪飞鼠听话地去外边守门。
钟离雀深吸一口气,等缓了缓后重新拿起神木签,试图再次预占。
她反复又试了几次,却只能看见地面重叠扭曲的影子。那一团黑影中有什么浮动,可惜钟离雀对各家九流术知道的太少,就算看见了也不知道那代表着什么,又是哪里有问题。
钟离雀改为双手紧握神木签时,雪飞鼠飞回来啄了啄她的额头,示意她看外边。
侍女已经回来了。
钟离雀把神木签收起来,扶了扶有些发晕的脑袋。
“小姐,”侍女回来见她难受的模样着急了,“可是有哪里不舒服?我这就去叫医师来!”
钟离雀这会头晕,也拦不住她。
侍女去找了钟离辞,没一会钟离辞就带着医师过来了。
钟离辞带人来的时候,钟离雀已经乖乖坐回床边,医师上前把脉查看后,对钟离辞悄声说:“将军,小姐这是精气损耗过度,她受伤还未痊愈,体力也没有完全恢复,这才导致头晕。”
大将军让医师退下,屋中只剩下父女二人,钟离辞才盯着钟离雀问:“你刚才在做什么?”
钟离雀自知瞒不过父亲,有些害怕,低着头轻声答:“……练气冥想。”
钟离辞能感受到女儿的害怕,无言之中,伸手摸了摸钟离雀的头。
她幼年时仅仅捡起一支掉落在地的羽箭,就惊动宫中派人来,随后被罚,这件事在钟离雀心中留下了深深的阴影。
钟离雀在捡羽箭被罚这事对青阳皇室感到害怕,在后来被金枝看见自己抱剑的一幕后,对剑生出惧意。
她对很多事都感到害怕,却又不能表露出分毫,而这些就连虞岁也不能说。
这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钟离雀也不能肯定将自己预占的能力告诉钟离辞后,父亲是会保护她,还是会让她为了家族考虑,从而彻底废掉她的能力以防万一。
毕竟连她自己都害怕牵连家族的其他人。
可为了孙夫人,钟离雀不得不说。
“爹。”钟离雀在钟离辞走过来的时候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衣袖,像幼年时和父亲撒娇一样,只是没敢抬头去看钟离辞,“我冥想时,会看见许多奇怪的画面。”
钟离辞听得神色顿住,钟离雀不敢抬头,他便蹲下身去,去看钟离雀的脸,沉声问道:“你看见了什么?”
“我看见母亲失足落入水里,于是我告诉了她,让她避免水祸。”
“长孙圣者来的那天晚上,我看见她第二日又来了一趟将军府,后来与人说起我兵家的天赋,让陛下生疑,传我入宫问话。”
“所以我才离开将军府,去了水阳山,想要避开长孙圣者见面。”
钟离雀每一个字都说得十分艰难,抓着钟离辞衣袖的手收紧,强迫自己说下去:“刚才……我看见母亲又去见了楚锦,她和楚锦站在一起,半点嫌隙也没有。”
她鼓起勇气抬头,去看钟离辞,看见父亲的神色仍旧平静,没有责怪她的意思,才继续说道:“可我看见母亲的影子有些奇怪,却又不知道哪里奇怪,好像、好像是有东西藏在了她的影子里一样,她看楚锦的目光……就像是将楚锦当做自己的孩子。”
在这之前,她就和孙夫人说过,楚锦有些可疑,但她也没有确切证据,孙夫人每次口头上答应了,但行动上还是偏向楚锦。
钟离雀以为是之前楚锦救过母亲,又在母亲面前表现得十分完美,做事说话都没有差错,所以母亲很喜欢她。
母亲对楚锦的偏爱也让钟离雀有些头疼,可如今看来,这份偏爱似乎并不全是孙夫人的本意。
“母亲她不会有事吧?”钟离雀惶惶不安地朝钟离辞看去,“您可以怪罪我隐瞒这份能力,但还请您一定要保护好母亲,她……”
钟离雀还没有说完,就被钟离辞一把抱住。
“不用害怕。”钟离辞沉稳的声音响在她头顶,瞬间安抚她的心,“既然拥有力量,就要学会驯服力量。”
钟离雀靠在父亲的胸膛怔了怔,意识到这话的意思后,眼眶一热。
她将这些年的预占告诉钟离辞,只不过隐瞒了和虞岁有关的一切。
钟离辞等她情绪稳定后,又问了一遍与孙夫人有关的预占。他知道钟离雀无法分清各家九流术,便耐心和她讲解了巫、蛊、毒三术。
这还是父亲第一次与自己讲解九流术的世界,往常她都只有旁听剑术的份,钟离雀实在是受宠若惊,无比认真。
等钟离雀情绪稳定,累得睡去后,钟离辞才回去看孙夫人。
医师们都在,没有离去,却也对孙夫人的情况束手无策,找不到异常的点。等钟离辞回来后,汇报结果:“我等在夫人身上查不出毒蛊的迹象,如果是瞳术,半年之内我都能发现。”
钟离辞又问:“她身体状态如何?”
行军医师答:“没有大问题,只是最近因为小姐的事有些心神憔
悴。”
钟离辞望着屏风后的寝屋,低声道:“继续关注夫人的情况,直到找出问题。”
“是。”
钟离辞绕过屏风,看见坐在桌边的孙夫人,今天这一通折腾,她自己也知道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见到钟离辞便问:“可查出什么来了?”
钟离辞摇摇头。
孙夫人又担心又害怕,起身道:“我是不是给你和雀儿带来麻烦了?”
她看上去有些着急:“你怎么什么也不告诉我?不不,你还是不要告诉我好了,免得他们从我这里听了去,我、我可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
钟离辞牵过她的手,带着她坐下,安抚道:“什么都没有,你别多想。”
他迎着孙夫人担忧又自责的目光,平静道:“我很早前就与你说过,不要害怕犯错,更不要将他人的过错揽在自己身上。”
“若是有人对你使九流术利用你做什么事,那就是他该死。”
孙夫人听得沉默,半晌才轻声道:“就算你这么说……可如果真的因为我害了你或者孩子们,我要如何释怀。”
钟离辞说:“若是我和孩子们会因为你受伤,那是我无能,如果钟离家因为你就能彻底垮掉,那就是钟离家所有人都无能,无能者命该如此,又能怪谁。”
孙夫人听得睁大了眼,又好气又好笑,无奈道:“你最近都别让我出去了,我心里着实害怕,就算现在,我也不想听你说楚锦半句不是。”
“好。”钟离辞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在没查清楚之前,不让她离开将军府。
至于楚锦和南宫家,也会安分一段时间。
于是孙夫人对外称病,将所有送来的拜帖全都拒绝。
钟离辞公务繁忙,早出晚归,不是在宫中,就是在兵家重台,回将军府后,就和妻女在一起。
各种原因让钟离家和南宫家都选择休养一段时间。
*
青阳帝都的消息,短时间内还传不到太乙来。
虞岁得知钟离雀不会有事后,才专心调教山灵,让它污染潜伏进其他几国人的听风尺,等他们回去后,再进入这几国的数山之中,让山灵继续扩散。
宫里借着送药的名义常常出入将军府,为了以防万一,钟离雀也没有准备新的听风尺。晚上的时候,虞岁会和苏枫短暂的聊聊,从他这边得知钟离雀和南宫王府的消息。
苏枫说:“你三哥若是知道了帝都发生的事,肯定会立马赶回来。”
虞岁:“这种事也瞒不住他。”
苏枫犹豫片刻,还是将韩秉早就知晓青葵存在的事告诉了虞岁。
虞岁多少也猜到了,并不奇怪。
苏枫问:“等消息传到太乙,盛暃若是非要回来,那你呢?”
“我暂时不会回去。”虞岁答,“如果三哥非要现在就回去,只能让他自己回去了。”
除非南宫明非要她回去。
苏枫心想,她暂时不回来也好,免得看见素夫人悉心照顾青葵的一幕。
消息还未传到太乙,盛暃也什么都不知道,他因为梅良玉喜欢虞岁的事觉得荒唐不已,正想办法找梅良玉的麻烦。
谁知因为名家古碑林和浮屠塔碎片的事,导致天天都有人来找他,想要找他合作破解古碑文,倒是让盛暃没时间去找梅良玉的麻烦了。
而虞岁天天在舍馆内捣鼓听风尺,也就梅良玉每天准点来给她送吃的。
梅良玉忍不住说:“我像是来探监一样。”
桌对面的虞岁咬着肉包,惊讶地抬头看他。
梅良玉没好气道:“吃你的。”
虞岁说:“我也不好出去乱跑,要是被怀疑就麻烦了。”
梅良玉:“师尊明日就回来。”
虞岁立马道:“那我要去鬼道圣堂。”
梅良玉斜眼看她:“不是说不能出去乱跑?”
虞岁神色认真道:“徒弟去看师尊,这还要怀疑我,那就是教习他们有问题,反正不是我的问题。”
梅良玉听得一笑。
离开前他问道:“这都好些天过去了,青阳的消息还没传到太乙来?”
“钟离山也没有收到消息吗?”虞岁问。
梅良玉答:“没有。”
钟离家也许是不想让钟离山担心,所以没有给他传信,只说钟离辞回帝都了,反而让钟离山放心不少。
南宫家则是觉得丑闻不该外传。
常艮圣者回学院之前,先去了一趟雾海蜃景。
红岛蜃景仍在,梁震等几位圣者,一直守在红岛没有离开,观察着被地核之力保护的欧如双。
常艮圣者来的时候,梁震和尹子武都有所察觉,纷纷扭头朝常艮圣者来的方向看去。
如今的红岛已是一片废墟,蒋书兰带了不少医家教习在地下暗室研究残留的兰毒,而欧如双正好就在暗室上边。
“常老。”梁震微笑道,“你这次从机关岛回来收获如何?”
常艮圣者答:“甚好。”
听起来像是找到破解机关术的办法了。
梁震笑着转动目光,看回被藤蔓包裹的欧如双,这些藤蔓生机勃勃,长得越来越鲜艳。
常艮圣者听梁震
说了欧如双和玄魁的事,问:“欧如双与玄魁勾结,不可饶恕,即使被地核之力复生,也不能原谅,那如今农家学院的事务归谁管?”
“由教习代管。”梁震说,“邹院长去联系了农家另外两位院长,希望他们能回来学院。”
常艮圣者沉默。
叫沈天雪和裴代青回来管理学院,怕是不可能。
邹纤倒是疯狂给这二人发听风尺传音,裴代青听沈天雪的,将听风尺扔得远远的,只是没过两天,新的听风尺又出现在他们小屋附近,响个不停。
沈天雪站在小院树下,低头面无表情地盯着散落在地上的听风尺们,它们有的嗡嗡作响,有的发出鹦鹉学人的叫声喊着:“沈天雪接传音!裴代青接传音!”
卫仁在小厨房里都听呆了,从窗口探出脑袋往树下看去。
通信院啥时候把听风尺改造的这么有新意了?
裴代青神色无辜地举起双手走到沈天雪身前:“阿雪,我冤枉啊,我真的把它们都扔了。”
他话音刚落,地上的听风尺又道:“不接传音的人是农家的狗,不接传音的人是农家的狗!”
裴代青:“……”
邹纤这人简直恶毒。
沈天雪冷笑一声,弯腰捡起听风尺,接起传音。:,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