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尉,您看,咱们府上案子堆积如山,给萧评事安排些什么类型的案子合适呢?”
“给他那种最难办的。”
胡南枝想:最难办的,这是看重萧雨歇的能力呢,还是要为难一下给个下马威呢?
正想着,周崇硕又问:“你手里最难办的案子是什么?”
胡南枝业务没得说,张口就来:“别的都好,就是些耗费人力。唯有汴京城府衙办不了、被中州君强制转到咱们廷尉府的案子里,有两件,很不好办。第一件是平远侯世子被辱红英馆案。第二件是京郊鬼案。”
周崇硕听到这里拧了下眉,中州君一面要廷尉府清理多年的积案,一面又把卞京城里的堆积案件强加了进来。廷尉府之前可从来没有这么忙活过,中州君的用意不可揣测,但是他盯上了周崇硕却是明明白白的,周崇硕难免觉得背后发紧。
“你展开说说。”
胡南枝刚汇报了个提纲,正在等上官指示,听完马上跟进,兴奋的描述:“那平远侯世子赤身死在了红英妓馆,身上都是鞭痕,但不致命,仵作验了是兴奋所促心脏爆裂而死。当时陪世子的小娘子们都抓住了,问了清楚,是世子有些奇怪的爱好,主动求的鞭打,她们得令轻轻的打了,世子说不够,她们就加重了一些,但也是有分寸的,加重了以后世子格外兴奋,浑身颤抖,谁知道突然痉挛倒地,没多会儿就僵直了。那些小娘子哪见过这个场面,……”
“说重点!”周崇硕打断他,他无心风月八卦。
胡南枝看他对这种花边不感兴趣,立马变成了公事脸:“此事案情清楚,属于个人疾病发作的意外死亡,本不难办。问题是以宗正寺卿丁原为首的不少朝中重臣拿住不放,说世子属于皇亲国戚,红英妓馆却使他遭受虐待和赤身辱死,是坏了皇家的脸面,要查问红英馆的东家辱国罪。”
“宗正和其他重臣拿住这么件事不放,不奇怪么?”
“他们的用意复杂,就是这个用意难办。我本来今日也要寻廷尉您问这件事。”
“他们什么用意?”周崇硕突然想起了宁王的信息册,这丁原是宁王的舅舅,也是宁王在京时任少卿时的直属上司:“难道和宁……”周崇硕突然打住。
胡南枝已经听到了:“正是宁王一党要抓这件事不放。廷尉您可又知道这红英馆的东家是谁?”
周崇硕摇头。
“是太子的管家。红英馆日均的明面流水都是十万两上下,这管家不该有这个财力啊……”
红英是太子的产业,周崇硕全然明白了,皇位党群之争,谁都不会放过对方偶尔送出的错处,宁王一党想借这个案子让太子经营妓馆的事情上达天听、公之天下,给他戴上一个行为不端的标签。
这案子的难处在站位,严查就是顺了宁王得罪了太子,以意外结案就是顺了太子得罪了宁王。
“你对案件如何审结有什么看法?”
胡南枝一脸的为难:“周廷尉,您看,这都您那个层面的事了,我真不好判断,您选个立场,我去操办,那没问题。”
“这事容我细细想想,你且拖着。”
“得令。”
“但,千万别让萧雨歇碰,往后,和宁远侯有关的都不要让他碰。”
“是。”不解,但照做就是。
见周崇硕不说话,胡南枝熟练的展开第二件,这件事也极有精彩的说头,但是周崇硕不喜欢这口,胡南枝只能尽量白描:“京郊闹鬼案,京郊的坟场周围接连出了三起车毁人亡案。据存活的人描述,三起车祸时,均是先飘来了满天纸钱,然后马匹突发精神失常,将车带出了陡坡,致使乘客中有人死亡。三起事故死亡人员人生并无交集,但死在了同样的位置,经历了同样的死法,民众皆说是有鬼花钱索命,买人生气。”
“如此无稽之谈?”
“可不是么,本来卞京府衙不问,只圈了坟场周围一段禁区,让车马绕道而行。谁知道中州君听说了,一定要让我们廷尉府去把这个鬼拿来……”
“拿鬼?”周崇硕不可置信的确认道,这个中州君还真是喜欢为难他啊。
“是,拿鬼!这个下官真是不会办啊。”
周崇硕想了想:“这个交给萧雨歇。”他也想看看这个不听话的,办案能力到底如何。
棘手的事情又出去一件,胡南枝如释重负:“好!好!”心里对自己的试探也有了判断,原来这个萧公子失宠了啊。
商量完武兴之的事,萧雨歇忙了整个中午,写了一份书表上书推荐《生民十策》和《农事录》,然后写了一封书信请郭立来京告状,说只要他来,廷尉府必重审当年案件,托官道信差带到龙虎山送给四当家的,最后他想了想还写了一封书信寄给镇西郡守刘然,表达了对他知州策略很是钦佩,也请允许将他的一些策略写入《农事录》,想了想,他找来一个属吏把《生民十策》和《农事录》抄画了一遍,一同通过官道信差送给刘然。
然后就被胡南枝叫去领了京郊鬼案的卷宗。
扶风行也被叫去拜见了周崇硕,但他坚持不领职务,做一个自由野鹤,等到梵音要离开卞京时他便离开。
秦梵音也被接着被叫了去,周崇硕问她是否愿意为他经营些京城的产业,秦梵音欣然同意,但前提是给她三天时间找个她喜欢的行当,周崇硕同意了。
这日的晚些时候,李琼给周崇硕的书信到了,是派了亲信人肉隐秘传送的,全程未经外人之手。
信里两个意思,都让周崇硕颜色大变。
第一个意思,李琼得知了周崇硕遍访京中权贵,启用闲散文人,并雷霆整饬了廷尉府以后,十分惊慌,劝廷尉初到京城,危机四伏,观察的眼睛都在暗处,不可风头过剩,应宜藏拙,收纳锋芒,让人放松警惕,不至于以他为敌。既然廷尉已然做了这些,他建议周廷尉后来一定要出一些错处,受受罚,甚至当断臂时则断臂。
第二个意思,宁王并非纸上谈兵的王公公子,像他们所想的那般,只能依靠着临江官吏,无法施展拳脚。他上任第一件事要将九镇官吏互换,召各镇官吏赴江原述职,考核各县官吏,评价用以升迁奖惩,拟定新职。如此一来,大多数的官员会为了官职升迁,或为调任富裕的县衙,或为逃离不利的本地关系,积极献媚,甚至不惜更换门厅,投入宁王麾下。第二件事,是亲自犒军,亲口给军士们许下加每年五两的俸银,军中一片赞扬。李琼说他一一走动,稳住郡中关键官吏,确保军中稳固,但如果宁王非寻常之辈,周崇硕应早做归还打算。
已经入夜了,周崇硕推开窗子,让早春的风吹在他的脸颊上,京中来自前方的试探良多,后方却又要火起,前后夹击,内外受困,他周崇硕真应该如李琼说的,夹起尾巴,寻个生机么?不行,我要进攻,以进谋生。皇室以我为敌,我就开战迎敌。
他给李琼写了一封回信,说明了心意和下一步临江应有的行动。
拿定大方向,开始思考操作,那太子不缺欢愉又不缺银钱,怎么会去经营妓馆呢?这里有可研之处。他叫来胡南枝,他果然还在府里加班。
“去拿了红英的账本我看,重要的是拿到暗帐。”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