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书记,你关注民生,注重环境保护,这一点无可厚非,我老头子也举双手赞成。可老话说得好,凡事欲速则不达,这路是一步一步走出来的,国家方针政策还讲究个中国特色呢,不搞一刀切,你总不能不分青红皂白,一棍子就把人给打死了吧?这东江钢铁厂当初可是为咱们武溪立下了汗马功劳,郭主席都亲自来钢铁厂视察过工作。你说停了就停,未免太过于草率了吧?那几万工人和家属,又让他们怎么办?”
林辰暮的办公室里,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气急败坏地说道,他的声音很是洪亮,不怒而威的国字脸上双眼炯炯有神,脸色却很是不善。
他叫陈嘉根,以前曾经是东江钢铁厂的厂长,因工作出色,还被提拔担任过武溪的副市长,退休后在政协发挥余热,现在年龄大了才在家颐养天年,每天伺候伺候花花草草,养养鸟之类的,生活倒也惬意。可当听说东江钢铁厂因为污染问题被林辰暮勒令停产了,一时想不过,就找上门和林辰暮理论来了。
东江钢铁厂,曾经一度是西部地区规模最大,产量最高的钢铁厂,也是武溪的骄傲和支柱性产业。以前的武溪人都以能在东江钢铁厂上班为荣。钢铁厂的小伙子找媳妇儿都要容易得多。可如今厂区内烟雾笼罩,污染严重,早已辉煌不再,举步维艰,委实令人扼腕叹息。
林辰暮拿起开水瓶给陈嘉根面前的茶杯里添满了水,笑着说道:“呵呵,陈老,您老别着急,先喝口水。”
“我能不急吗?”陈嘉根似乎有些看不惯林辰暮的做派,拍着桌子怒喝道:“这工人要生存吃饭,孩子要读书,还有许多退休的老同志,你总不能让他们辛苦了一辈子,临到头了连退休工资都没处领去吧?这样做,是会遭到天谴的。”
看那架势,似乎恨不得将拐杖敲在林辰暮头上。
萧妍在门外听得是心惊胆颤的。这些老干部,看上去与世无争,可真要发起火来,谁都忌惮他们几分。他们的一腔赤诚毋庸置疑,可因为年龄大了,跟不上时代发展的步伐和节奏,许多事情难免会想不通。而想不通就骂人,各地没让这些老干部骂过的领导恐怕还真是凤毛麟角。可偏偏,他们的身份在那里摆着,在本地又工作多年,影响力不同寻常,真豁出去给你弄事,还的确是一令人头大的搅屎棍。
林辰暮脸色一正,说道:“陈老,正如同你们老一辈的领导干部一样,东江钢铁厂对武溪的贡献是毋庸置疑的。可陈老你知不知道,现在的东江钢铁厂,严重亏损,每炼出一吨钢铁来就要亏损将近一百元?而东江钢铁厂目前,因为技术陈旧落后,设备老化,所生产出来的钢铁在市场上根本就没有竞争力,厂里原本就已经处于半停产的状态。”
陈嘉根一滞,又皱眉道:“这个无须你多说,我知道。可东江钢铁厂的情况再严重,也不能对之置之不理吧?就好比一个老工人,辛苦了一辈子,老了做不动了,难道说,我们就对他不管不顾了吗?你们这些政府干部就有责任和义务要让这座老厂重新焕发生机,而不是将它像包袱一样扔掉。”
“不错,陈老你说的也正是我所想的。”林辰暮笑笑,就从桌上的文件夹里抽出一份文件来,递给陈嘉根,说道:“这是我们管委会有关东江钢铁厂改造的方案,正好陈老您帮忙把把关。”
陈嘉根将信将疑地接了过去。按理说,他如今既不是钢铁厂的厂长,也不是武溪的副市长,是不应该看这些的,可他对于东江钢铁厂的感情实在太深了,正所谓关心则乱,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
从兜里摸出老花镜带上,陈嘉根很是仔细地看着这份改造方案,甚至是一个字一个字的进行推敲,越看越是心惊,越看越是骇然。
这份文件,似乎并不是定稿,也显然不是为了应付自己专门做的。因为上面不光有许多密密麻麻的小字批注,还有许多删减变动的痕迹。可其手笔之大,根本就不是要在现有基础上修修补补,而是一举砸烂旧格局,涅槃重生。而改造之后的东江钢铁厂,将不仅仅只是钢铁厂,将成为跻身全国钢铁行业前三甲的钢铁集团。
过了半晌,陈嘉根才放下文件,惊疑地看着林辰暮问道:“这个是东江钢铁厂的改造方案?照这样算下来,要花多少钱啊?”
“初步预估要一百六十亿。”林辰暮淡淡地说道,就像说的不是一百六十亿,而是一百六十块。
“一百六十亿?”陈家根如同被雷击一般,身子一震,脸上突变,失声道,“你哪来的那么多钱?”满脸掩饰不住的惊讶,看着林辰暮的眼神也就不一样了。
也就在几分钟之前,林辰暮在他眼中,还只是一个愣头青,可此时,林辰暮陡然间高深莫测起来。要有这么一大笔钱,他都能重打造一个全新的东江钢铁厂了。
可随即又觉得有些不太可能,整个武溪全年的财政收入也不过才五百多亿,林辰暮哪去找这么多钱去?
林辰暮端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轻描淡写地说道:“陈老,钱的事情我是这样考虑的,伸手要一点,自己凑集一点,然后再去融资一点。三管齐下,同时,积极和国际知名的钢铁企业开展合作。”
陈嘉根就觉得有些不靠谱,这说来当然简单,可真要操作起来却是困难重重。先说伸手要,往哪儿要?省市财政都紧张,即便有点闲钱出来,虎视眈眈的可不少,为了要到钱,那可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每一分钱都不是那么容易要来的。自己凑集又能凑集到多少?这是一百多亿,不是一两百万,别说高新区了,就算武溪,杨卫国想要整治一下锦南河,都因为囊中羞涩而不得不暂时搁置,再青睐林辰暮,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融资?就更不靠谱了,就钢铁厂这个烂摊子,谁会把钱往里面扔?套用一句时髦的话来说,就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干,林辰暮拿出的改造方案,观赏性是无可挑剔的,可却根本就不具备操作性。
“林书记,你不是跟老头子我开玩笑吧?”陈嘉根就没好气地说道。
林辰暮却微微一笑,说道:“虽然整个方案还只是草案,不过我们已经跟香港的国兴集团进行了联系,国兴集团很有兴趣跟东江钢铁厂合作。”
“真的?”陈嘉根闻言眼睛不由一亮。
虽然离开政治中心已经许多年了,可香港的国兴集团,他一直都有所耳闻。国兴集团是香港数一数二的企业,经济实力雄厚,在国内和高层的关系也极为密切,甚至在刚改革开放,许多香港人还对大陆忌惮害怕之时,就率先大举进入大陆市场,集团主席何老先生更是不止一次受到党和国家领导人的接见。
而如果国兴集团真能介入钢铁厂,即便林辰暮所画的蓝图难以实现,盘活钢铁厂也是有可能的。不过他还是有些心有余悸地问道:“国兴集团不会只是冲着钢铁厂的那块地来的吧?”
陈嘉根所说到的那块地,是以前东江钢铁厂的老厂区,以前看来偏僻遥远,可现如今,却赫然已经算得上市中心了。钢铁厂虽然在早些年就搬到了南郊,也就是如今的高新区,可这块地包括家属区,却一直都没动。许多人都盯上了这块宝地,如果不是市政府强压着,规定地不单卖,土地必须要和整个钢铁厂改造联系在一起,这才打消了许多人的主意。
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好几次有人打着收购改造钢铁厂的幌子,实则却是为了这块地来的,也难怪陈嘉根如此担心了。
“不会的。”林辰暮就笑着说道:“我们在谈合作的时候,根本就没提过这块地的事,也没想过要以这块地作为筹码。国兴集团是看好国际钢铁市场的形势,也愿意和我们在互惠双赢的基础上进行合作。”
“那就好,那就好。”陈嘉根不由就咧嘴笑了起来。东江钢铁厂一直都是他的心病,尤其是看着以前那些老下属,老同事,现在晚景凄凉,他心里真是不好过。如果能在林辰暮手里得道圆满的解决,那自然是最好不过。
林辰暮也笑着说道:“陈老请放心,我们一定会竭尽全力让东江钢铁厂重新焕发新机。不过许多人员可能对我们的工作有些不理解,还希望陈老能够替我们多向他们进行一些解释和介绍工作。”
陈嘉根老脸不由就是一红。他气冲冲来兴师问罪的,当然也是听信了谣言,什么林辰暮光顾着面子和形象,不顾老百姓死活,什么林辰暮勾结不良商人,要贱卖国有资产之类的。可真正了解实情后,才发现事实并非如此,自己是错怪林辰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