蚕沙水,幼蚕粪便泡的水。
莫许一想到自己喝了那玩意儿几天,就恨不得把胃也吐出来。
她弓着身子不停干呕,胃里早空,没有食物只有酸水,脑袋也一片眩晕,只能晃晃乎乎听到身后李小双着急地问:“咋子了?咋子好好的又吐了呢……建人兄弟实在不好意思哈,夏炽这几天中暑,胃不太舒服……”
王建人看看车轮,再看看莫许,拧着眉摇头:“没事。”
夏燿爆笑:“哈哈哈……妈,幺妹是被你的蚕沙水吓吐的,啧啧,瞧把我建人叔的爱车污染得哟……”
李小双怒瞪:“夏燿你皮子紧是不是,再笑给你两买卖!还不快去堰塘头提两捅水帮建人叔把车冲干净。”
夏燿:“行行行,我提还不行,就晓得凶我,建人叔你等着哈,我这就去提水给你的爱车洗澡。”
“实在不好意思哈建人兄弟,把你车弄脏了,你等一下,夏燿去提水了。”
李小双愧疚得不行,把莫许扶到一边连连道歉。
王建人把车停好,退到一旁,重复刚才的话:“没事。”
李小双又回头拍莫许的背:“怎么样,幺妹,好点了没,实在不行的话就去诊所输两天液。”
莫许调整呼吸,有气无力地罢手:“没事……不用……”
李小双不放心,又摸她的额头,确定没有发烧,才松了一口气说:“那你坐下来缓缓,如果还吐的话咋子也得输液……我去铲点灰把地扫了。”
莫许点头,退到坝子边的石阶上坐下来,扭头一看,王建人就在她两米之外静静站着。
他点了一根烟吸了一口,表情淡淡地望向远处吐出来。
烟雾被风送到莫许鼻尖,莫许深吸一口气被这口二手烟熏得精神了许多,胃里似乎也不那么难受了。
她顺着他的目光,一同望向远处:
早上九点多,浓雾逐渐散开,视野在金色的阳光下开拓开来,能依稀看见成片的稻田和玉米地,入眼全是一片碧绿。
蓦地,她自动进入了好邻居模式:“对不起啊建人叔,我刚才没忍住……”
“没事。”王建人目不斜视。
莫许:“……”
王建人似乎不愿意跟这个污染源多说,莫许识趣地闭了嘴,心理感叹:相貌一样,但这闷头闷脑的架势却跟当年的楚徊遇差太远。
楚徊遇外号楚霸王,是在东珠城横着走的螃蟹,以蛮横霸道臭名昭著,可不会被人吐了一车只会像复读机一样只会说‘没事’。
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
莫许越来越疑惑。
李小双麻利地用柴灰盖住呕吐物开始清扫,笑着问:“建人兄弟是出去跑车吗?”
王建人:“嗯。”
李小双又问:“没耽误你时间吧?”
王建人:“没。”
夏燿提着一大捅水回来,往车轮上一泼,干净了一大半,但还需要再冲一冲,夏燿任劳任怨又去提。
一连泼了三桶水,车子终于干净了,夏燿成就满满:“建人叔,看我把你爱车洗得多漂亮,哪天教我骑骑噻。”
“有时间的话。”王建推着车朝池塘对面的泥土公路走。
“那就是没时间咯……”夏燿惆怅地叹气。
王建人家里有一个半身不随动不动就失禁的老爹需要照顾,一有时间都去跑车挣钱了,哪还有时间留给自己。
古祠村到市集虽然有公路,却还是泥土的,到处坑坑洼洼,四个轮子的车根本跑不起来,就算跑起来,那也跟过山车似的上蹿下跳,能把人结石都颠出来。
相反,两个轮子的摩托车跑起来轻松许多。
所以,村里人一旦有事赶时间都会叫摩托车,而王建人技术好,熟客特别多,再加上人耿直,只要不下雨,除了一日三餐的时间几乎都在外面跑。
夏燿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拜师大业遥遥无期,他悲从中来,指着莫许的鼻子开始训话了:“幺妹,你看,你每次闯祸都是哥哥我给你收拾烂摊子,你要是还有点良心就别老在妈面前冤枉我,告我状知道么。”
莫许望着王建人和他那半旧的摩托车心不在焉:“哥哥你要是能像建人叔那样做个安静的美男子,我找谁告状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似乎看到王建人推着车的动作停了一下又接着往前推。
“呵呵,那是。”夏燿瞬间优越感爆棚,伸手撩起额前的刘海摆出一个自以为狂炫酷霸拽的模特儿姿势:“哥哥我帅得天理不容人神共愤,不然学校哪有那么多妹纸找你递情书。”
平心而论,以夏燿的身高和长相的确算得上大帅哥。
那种帅阳光张扬,与王建人的清冷沉闷截然不同。
但能把自己夸得天上有地上无也是臭美到了无与伦比的境界。
莫许满头黑线,扯着嗓门儿喊:“妈,我哥说他辣手摧花,学校好多女生都被他撩过。”
李小双的骂声从堂屋里传来:“你个花孔雀儿!咋不上天呢!”
夏燿气得炸毛:“夏炽你个死女儿!你咋不成精呢!”
莫许缩着脖子往屋里跑。
那种无中生有打小报告还有人无条件力挺的感觉很不错,一试就上瘾。
王建人把车推到池塘对面的马路上,身后夏家兄妹的吵闹声还在继续。
他沉默了几秒,目光变沉,削薄的唇抿成一线,随后,戴上头盔发动引擎嗷地一声开走了。
李小双喂完蚕,叮嘱莫许喝点糖水,再吃一碗粥才拿着桶和盆去井边洗衣服,而夏燿跟着李小双一起。
村里没有自来水,洗衣机无法施展才能,村民们只得靠手搓洗。
但从井里提水是个体力活,李小双人瘦,再加年纪越来越大,夏燿怕她闪了腰。
水井很近,就在王建人家旁边的小竹林里,水井旁边用水泥砌了一个小坝子,方便放桶和盆。
每天这个时间点,村妇们都会搬着小板凳坐在一起,一边洗衣服,一边八卦。
作为万花丛中一点绿,夏燿这个货真价实男子汉既然要提水,只帮自己老妈一个人提未免太小气,最后几个大妈大婶的一起承包。
一连十几桶水出井,还没练出肌肉的夏燿觉得自己胳膊都快断了,必须回家修养一会儿,于是派莫许去李小双旁边守着,等她需要人提水再叫他。
莫许想着自己一个早上告了夏燿两个污状,着实有点不厚道,就勉为其难答应了,揣着手机去井边围观一群中年妇女洗衣服。
作为一个贴心孝顺的女儿她应该帮着李小双一起洗衣服的。
但是这些天莫许对夏炽的社交软件、聊天记录以及身边人的语气太度做了深入研究,想想还是算了。
夏炽在家排行老四,头上有两个哥。
一个是成天被她告状却从来不敢动他一根头发丝儿的三哥夏燿,还有一个在省城念医大马上就要毕业的二哥夏燎,据说成绩是学霸级的。
虽然莫许还没有见过这个学霸二哥,但听说手里的手机是夏燎用奖学金给她买的,可见这个哥哥对她的宠爱非同一般。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大姐,但遗憾的是大姐年幼走丢了。
也正因为如此,父母把对大姐的疼爱全部叠加到了唯一的女儿夏炽身上,几乎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稍微重一点的活儿都舍不得让她做。
现在夏炽生着病,哪舍得让她洗衣服。
好吃懒作,牙尖嘴利,好事八卦却是个学霸,是莫许对夏炽这个人设的初步定论。
“妈,要不要我帮你洗呀。”莫许假惺惺地问。
李小双嫌弃地赶人:“走哦,一边去,不要影响我发挥。”
“哦,那你慢慢洗哈……”莫许识趣地缩到一边,演好懒人夏炽的角色。
虽然重生在这具胖身子上不是她期望的,但不让夏炽的家人发现女儿变成了另一个人却是必要的。
幸好她是影后,有演技,还说得一口流利的方言,不然早就把角色演崩了。
莫许蹲在一边玩手机一边听一群妇女八卦,没一会儿,却听李小双笑声道:“淘淘,咋就你一个人呢?你妈妈呢,不来洗衣服吗?”
莫许抬头,见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儿手里拿着一个啃了一半的苹果边啃边说:“妈妈不开心,生病了,在家里。”
另一个村妇问:“你妈妈为啥子不开心呀?”
小男孩儿:“莫许姐姐死了,所以妈妈不开心。”
“……”
莫许握着手机的手一顿,随即又失笑。
没想到在这个村沟里还会有人为她的死难过。
小屁孩儿妈妈应该是她的脑残粉吧……
李小双又问:“莫许姐姐是哪个呀?”
小男孩儿:“莫许姐姐就是简月姐姐呀。”
李小双当即脸色大变,和几个村妇面面相觑后惊讶道:“简月?难道是《风云追月》里面那个简月,那个演员死了吗?”
另一个村妇激动地点头:“对头,就是她,我好像听我家夏颖说过,就这几天的事,电视里头都播了,还是自杀的。”
“哎呀……”李小双哭丧着脸感叹万千:“多漂亮的姑娘儿,那么年轻咋就想不开呢,多可惜呀……”
“那不是哈,那电视演得多好啊,我们一家都喜欢,天天等着看呢。”
“……”
莫许哭笑不得,没想到自己刚出道时演的玛丽苏角色这么深入人心,过了这么多年还有人记得她。
接下来的十几分钟,村妇们议论的话题都是:那个叫莫许的演员为什么那么想不开闹自杀?
作为主角,莫许窝在一旁心里万马奔腾,心叫:不是自杀,是他杀!他杀好不好!
她明明是被楚寒一枕头闷死的。
一定是楚寒买通警|方和媒体,扭曲了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