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时节,毋极细雨滴落,屋瓦檐边流水叮咚,坐于厅堂中的甄尧也无心处理手中政事,闷湿的天气,让让昏昏欲睡。
停下手中毛笔,刚伸个懒腰,就见麾下亲卫快步走了进来:“主公,豫州有暗报传来。”
听得此言,不论是首座的甄尧,还是两旁的郭嘉、许攸几人,都不禁面色跳动。招手示意亲卫将信报递上来,甄尧接过后迅速将其拆开。
信的内容不多,短短数十字罢了,但就是这短短几十字,却让甄尧欣喜不已,连道了三个‘好’字。郭嘉等人见此,面带笑容的恭贺道:“主公,可是孝直事成了?”
甄尧重重颔首,将信件往桌上一放,示意几位谋主自己来看。许攸离的最近,率先将信报拿起来,浏览一番,面色同样大喜。将信递给郭嘉后,躬身道:“恭贺主公,如今泰山忧患既除,臧霸等良将归降,这么些年曹孟德之打算,却是尽数落空了。”
甄尧不禁含笑点头,自青徐二州出事,毋极便很快有了应对,为了确保此事成功,便是连法正都派了出去。那私访贼窝的灰袍人,便是法孝直了。
虽说定计之后便有了不少胜算,但事无绝对,一日没有准信传来,甄尧也不敢放松。如今法正的亲笔信都来了,想必针对豫州的后续计划已经开始动作。
相比整日阴谋来阳谋去的几位谋主,陈琳这个大总管管的事情还是比较实在的,当即开口道:“主公,如今泰山五贼既归,如何安置却是一个问题,不得不慎重考虑。”
“孔璋之言不假,”甄尧略微思索,当即问道:“尔等有何考究?此五人究竟该如何安置?”
几位谋主顿时止住笑意,独自思索起来。其实说是思索,不如说是考虑如何开口,毕竟如许攸、郭嘉等人看事,从来都不限于眼前一二步,早在法正离开毋极时,几人就各自思量开了,现在要做的,只不过是把思路理一理,然后开口进言便是。
首先开口的是许攸,虽然近些年没有什么耀眼的表现,但他毋极重臣的身份,却无人敢小觑。稍微躬身,便开口道:“主公委用文武,从不限出身,臧宣高虽为贼首,却是难得一方统兵大将。如今主公之敌手便是孙曹两方而已,攸以为应留用臧霸于徐州。”
许攸之言,甄尧也是有过考虑的,虽说曹操如今被自己三面合围,但自家地盘同样不见得有利。南边的徐州太过深入,除去北面接青州、东面临海外,剩下地域可是被孙曹二人包圆了。但徐州只有一个太史慈把守在那,短时间或许可以,时日一长难免出乱子。
不过一直以来甄尧也没有好的人选去驻守徐州,虽说手下战将极多,但不论张颌或是徐晃,亦至于赵云,都不适合前去驻扎。也因为,这事就一直吊着,想着青州还有关羽在侧,即便孙曹一齐发难,太史慈也不会孤立无援。
但臧霸此番行动,却是让甄尧看到了自家徐州的漏洞,自以为不错的防范其实很有些纸老虎的味道。臧霸一事是曹操的试探,甄尧相信,自己如果不在青徐一地做出一番变动,曹阿瞒肯定不会放过自己,重兵杀入是绝对少不了的。
臧霸的军事才能,摆在如今汉末而言,说是一流水品都有些低估了他。这点甄尧很清楚,即便从来没让他在自己手上讨过好。还有他那统治一地的治理之法,但看他占山为贼,却又能养活十数万山贼亲属,那也是很少见的民治人才。
按理说臧霸归降,值此徐州缺人之际,说是雪中送炭亦不为过。可甄尧身为主公,却是还有不少顾虑,这家伙虽然降了,但大体上是被自己给‘逼’降的,其人之忠诚,有几分可信?
还有他那几个兄弟,特别是老五昌豨,那也是前世汉末史上有名的二五仔了。说人之反复,吕布这‘三姓家奴’都不见得比的过他。而最令人头疼的还是那十数万贼子,这些人必须安顿好,至少不能让他们再与泰山五贼有和关联。
重重顾虑,让甄尧不禁踌躇,想着前世史实中曹操对臧霸的安排,甄尧不禁苦笑,曹操那是没的办法,才将青州几地托付于他,何况曹孟德也是有后手准备的。委任一州的做法却是不适合自己,但若只给他个闲职,岂不是浪费人才。
甄尧为此烦恼,郭嘉却笑着开口道:“主公,昔日萧何追随高祖时,尽遣子弟追随。主公不如下一道诏令,命臧霸、孙观等人将其家属亲眷接来毋极安养。以嘉思之,臧霸必然遵从。”
郭嘉的进言算不得高明,实际上前世臧霸的确是将自家老小都交给曹操了,但那时他却也统治着跟着他一同出泰山的众贼兵,也算得上一方大吏,自然忠心耿耿的办事。而甄尧显然是不想给臧霸这么大的权利,这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
见自家主公还这么‘小气’,郭嘉不禁有些哭笑不得,再次低声开口:“主公,想要臧霸施展军略,助子义稳守徐州,必然要将兵马给他。不过主公帐下兵马甚多,也未必要将泰山贼兵付于臧宣高之手,只需让子义分出徐州将士即可。”
让臧霸领子义帐下的徐州兵马,然后将泰山贼兵交予太史慈统领,这不失为一个法子。郭嘉这么说,倒是让甄尧想到了前世三国后期的另一个二五仔,孟达。
郭嘉之策和当时司马懿安排这家伙倒是有几分相似,而且这两人都是将帅之资,只不过比较起人品,甄尧估摸着还是臧霸靠谱,自己也未必要像防贼一样的针对他。
有了定计,甄尧颔首道:“着令臧霸遣泰山一众入青州,将一干老弱交予董昭安置下来,兵马暂交子义掌管。招臧霸五人携家小来毋极一叙,到时尧再给他安排些实事。”
“主公英明。”郭嘉等人闻言,一齐躬身拜道。
无可奈何的摆了摆手,甄尧对这些话都听的腻味了,而对臧霸如此安排,也是形势所迫。不过转念一想,若是臧霸当真心已归冀,就不会反对自己这般削权。嘿,看他的表现了,若是表现的好,给他一个足够施展才华的舞台,也不是不可的。
甄尧心中如此想,郭嘉眼中却是闪烁着莫名色彩,这么些年过去,郭嘉一直注意着甄尧的各种不足,其中御下手段的单一就是其中之重。甄尧御下,总是以感情笼络,并作出一副‘跟我混,不差钱,不差权’的姿态,这样虽然很和谐,但其中弊端也有不少。
而现在处理臧霸一事,先抑后扬这一招,也算是有些似模像样。甄尧慢慢的变得更符合一位君主,这是郭嘉最为关心的事情。否则一帮子人即便把江山打下来了,到头来发现自个不是当皇帝的料,那才是出了大乐子。
不过这种事,郭嘉从来不会在口头上提的,只是在平常处理各种事物中,潜移默化的去让自家主公做出改变,这份工作可谓是艰巨的很。
甄尧与其余各诸侯相比,智谋、眼光却是无人能出其右,奈何这点毛病却是令人匪夷所思。能够在这纷乱时局中出头的,哪个不是御下了得,就甄尧这么一个另类,奈何他的势力还能在汉末群雄中称冠,当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甄尧的诏令既然下达,传到豫州却是快的很,不消旬月,臧霸等人就从法正那得到了那个还未曾正式拜见的主公的调令。这调令一出,知晓情况的众贼首可是都坐不住了,一个个的纷纷起了心思,就连五个领头的,也都心有异想。
甄尧的调令对一干泰山贼首而言不可谓不残酷,底下贼众家属入青州并无甚不可,可关键是手上的兵都要被剥削掉了。这年头,手中无兵权,你就是皇帝也无用。
是以吴敦一知道这毋极诏令后,顿时大怒:“大哥,此番是弟弟错了,弟弟不该听信那法正的谣言,弟弟这就去把他杀了,我们兄弟回山上去,再也不信这些个诸侯言辞!”
吴敦认为法正忽悠了他,当时在山上说好了,自家兄弟下山可都是有好前程的。可如今连主公都没见着,自己就要成光杆了,还什么带家属入毋极,谁知道去了以后会如何。
昌豨也是一脸急切的开口:“大哥,我等为那甄尧已经与曹操翻了脸,他现在却要收了兄弟们的兵权。此法不妥,没了兵我等岂不是要任他宰割!”
老四老五的暴怒,臧霸如何不清楚,但他还要考虑更多的东西,就比如手中的这份诏令,当真是甄尧要对付自己?
与臧霸一样,孙观、尹礼虽然也对甄尧的调令愤愤不岔,可还是控制住了心绪,暗想着甄尧到底是什么意思。若是当真要削权杀人,自己等人也不会坐以待毙。
思虑片刻,孙观估摸着开口道:“大哥,依观之见,甄尧此诏倒不是要杀我等灭口,毕竟没了我等兄弟,一干泰山儿郎,肯定不会老老实实的听从他甄尧的安排。”
“二哥说的不错,礼亦觉如此。”尹礼点头附和:“只是大哥手中权柄太重,泰山上下十几万人,甄尧怕是要防着我等了。而且,日后若是稳定下来,你我兄弟怕也不好过。”
孙观、尹礼能想到的,臧霸如何不清楚,他现在思索的不是这些,而是自己即便按照甄尧说的做了,能不能得到甄尧的认可?若是不能,自己又该如何自处。
至于手底下的十数万儿郎,臧霸却是不担心的,甄尧治下的安定,他这个经常滋生惹事的人十分清楚,若是手下人都在甄尧治下过活,不消说,日子肯定比在山上好得多。
而自家手底上的兵马,臧霸亦敢自夸,如今泰山将士虽是贼兵,但比起精锐程度,当下不少诸侯将士都是及不上的。甄尧素来看重精锐,自家兵马托付徐州太史慈,有了精锐装备、器械之助,只会更加厉害,而不会就此沉沦。
臧霸没言语,昌豨便鼓动道:“三哥都这么说,我们还去个球的毋极,不如先将法正杀了,回山上逍遥。熬过这几月,等秋收到了,再出来横干他一笔。”
“昌将军可是要取在下首级?”昌豨刚说完,厅外便走进一人,一袭灰袍,面色俊朗,不是法正还能是谁。看了看首座上的臧霸,却是笑着对泰山老五说道:“将军以为杀了在下,尔等泰山一众便能自由了?”
“当日敦不该听信你之谗言,导致我等兄弟至此困境。”法正进来大厅,还如此高调的跟昌豨驳论,却是激起了吴敦的怒火,手中长刀一拔,却是要染血杀人了。
法正见此,面色不变,其实心底早就开始骂娘了。难怪当日自己当日开口向主公领了差事的时候,郭嘉、许攸一个个的都定力支持,丝毫没有争功的想法。
亏的自己还以为这事好办,只要些许小手段便能成事,到时候主公一番嘉赏是肯定跑不掉额。没想到此事困难的还在后头,现如今自己却是连小命都被他人揪在手里。
的确,说服泰山一众投靠甄尧并不难,法正悄悄打入贼众内部,稍稍对吴敦用了个分化之策,就轻而易举的借刀杀了任峻,将问题解决。
而就算是前不久领着贼众下山,并一举把于禁与驻扎在山脚的兵马击破,这对法正而言也不是什么难事。虽然让于禁给跑了未尽全功,但怎么说也是一桩大功劳。
而就在法正认为万事皆定,可以安心回毋极领赏的时候,一封诏令却是让泰山一众横生突变。法正敢肯定,在自己当日急于请命时,郭嘉几人却是已经看到了这一步,也知道这一步不是那么好过的,一有差池便是前功尽弃,而自己还傻愣愣的抢着要这差事。
知道自己被郭嘉等人摆了一道,心中有些怨气的同时,法正也是对郭嘉等人的算计颇为心惊。不用想也知道,毋极那几位已然成名的谋主,不论是眼光还是布局上,都比自己强了许多,亏得自己以往在蜀中不受待见时,时常与之自比,如今看来是有些可笑了。
不过这时候不论法正有何心思,首先要考虑的就是如何顺利的度过眼下难关,只有保住了小命,并且顺利的将主公所下达诏令完成,他才算在毋极站稳了脚。否则第一次委派任务就搞砸了,不消说,被冷藏都是最好的结果。
“四弟罢手,霸还有话要与先生一谈。”臧霸这时也不再坐着,走下首位,来到法正面前,凝视着对方,与之对视许久后才发问:“先生以为,我泰山儿郎如何?”
“泰山上下,看似一心,实则不然。”法正脑中思虑百转,随即答道:“即便将军在,也恐事端。我主之调令,绝非存有暗害几位的心思,否则也不必派正而来。”
对于法正之言,臧霸知道是有一定可信度的,法正的能耐,这段时间他也能摸清楚个七八,即便算不上当世顶尖的那几个谋主,但一方王佐之才,却是实实在在的。
甄尧若是铁了心要杀自己,就不会派这么一位大才来送死。但仅仅知道这些还是不够的,臧霸走动几步来到厅堂门槛出,仰头望向半空时,不禁嘲弄开口:“先生是否以为,霸如今已无路可走,只有北投毋极一法?”
臧霸看似轻飘飘的说话,但言语中的冷意和杀意却是不曾飘散,法正捏了捏手心,镇定笑道:“将军此言却是过了,将军投身我主,乃是将遇贤主,且又出仕我朝天子之宏图。怎可说成是‘无奈之举’?”
“曹孟德欺君罔上,当日联盟攻伐长安时,便有异心。将军出手惩治于他,我主赏罚分明,又如何会视而不见?如此岂不是寒了底下将士的心。”
法正此时也知道甄尧是要以先抑后扬的方式,来折服臧霸,是以他根本就不能明言,自家主公的全盘打算。只能如此旁敲侧击的安抚臧霸。
臧霸不是蠢人,这话中的意思他是明白,但明白了不代表就可信。虽说甄尧自出道以来信誉不差,所作所为可称得上恩怨分明,也正是因此,臧霸才更加踌躇。
自己几次三番的与甄尧作对,若是他怀恨在心,自己去毋极可就是羊入虎口了。但若不尊此诏,他臧霸与一干泰山贼又能去向何处?
归附曹操,已经是不可能的了,杀了任峻,又将于禁赶回了昌邑,这梁子可谓是结大了。投奔曹操,和现在冒险前去毋极,并没什么差别。
至于回山上去,臧霸自觉此路也是走不通的,若是惹得曹操、甄尧两路兵马杀过来先把自己给灭了,到时所有儿郎都不会有好下场。
“宣高,几位首领,我主从来不是计较过去的人。”法正自觉这些话说下来,也是有了些事成的把握,便抓紧再道:“我主帐下不乏降将,如赵云、关羽,哪个不曾与我主惨烈厮杀?臧霸之才,我主看在眼中,断无舍弃不用之理,莫要被些许琐事蒙蔽,枉费我主一番心意!”(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co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