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雾气缠住手指, 奚昭恍惚生出种错觉。
好似那些争相涌动的黑雾并非是为了黏附在她手上,而是落下潮湿又柔软的亲吻。
她带出一缕, 再轻轻一捻——
黑雾消散在指间, 指腹上似还残留着些许水痕。
“别这样。”她又重复一遍。
“月楚临”仍是一副似懂非懂的神情。
绕在周身的雾气却变得平和许多——至少不再散出尖锐而刻薄的攻击性。
奚昭这才伸过捏着葡萄的那只手, 指腹压在他的下唇上。
她碰着了他的牙。
每一颗都尖利无比,鲨鱼齿般, 一不小心就很可能被勾伤。
太崖倒没说错。
月楚临的影子就和毫无理智的怪物一样。
奚昭翻过手腕,将葡果推入他口中的同时,指腹缓缓磨过锋利的尖齿。她虽磨得慢,却使了不小的劲。
“月楚临”被迫张着嘴,隐约感觉到她似想要压断他的牙齿,连带着齿根也生出迟缓的痛意。
攻击性还刻在本能当中,他下意识想要合嘴。
但还没动,便听见奚昭问:“要做什么?”
“月楚临”回过神。
剥了皮的果子不经细嚼,便能尝着湿润的甜水。他难以咽下,又吐不出,只能不住牵连着银丝从嘴角坠落。
也是这时他才发觉,太崖的妖气并不是附在那颗果子上。
他探出舌尖,轻易便感受到她的指腹上似沾着什么东西。
和沙粒的质感差不多,不过比那还要细微。
也藏着浓厚的妖气。
他一把握住她的腕,喉咙里挤出意味不明的怪响,同时耐心卷舐起那些粉末。
缓慢又耐心,不留一点儿地舐净。
再和着那软烂的果子,一同咽了下去。
那股令他不快的妖气随之缓慢消失,直到最后一点也消散不见,他才彻底平复下心绪。
没有了。
“月楚临”仍握着奚昭的腕,却将掌心贴在了自己脸上。
他眼也不眨地望着她,似在等待她的回应。
贴在他脸上的手轻轻抚了下,奚昭道:“做得很好。”
下一瞬,她便看见他那漆黑的瞳仁紧缩又扩散,沉进浓烈的渴念。
他周身的黑雾也在朝她涌动而去。
那些淡不可见的黑雾接连扑来,奚昭感觉像是逐渐陷入湿冷的泥沼之中。
“月楚临”侧过脸,啄吻了下她的掌心。
随后移至腕部。他有意顿了瞬,似在用唇感受着不轻不重的脉搏。
再是手臂,又如方才弄干净太崖的妖气时,缓缓舔了下。
突地,一阵强烈的眩晕感冲脑而上。
“月楚临”身形两晃,忍不住甩了甩脑袋。
但越动,那股晕眩感就越发强烈。
他紧蹙起眉,迫切想要扶住什么。可还没挨着旁边的木柜,就被奚昭反握住手。
“你怎么了?”她面露忧色,“看起来好像不大对劲。”
“月楚临”张开嘴,似想要说些什么。
只是还未出声,眼前便一黑。
他再支撑不住,直直朝前倒去。
看见他眼神变得涣散的瞬间,奚昭忙松开手。
这么大一人,她哪接得住?
她往旁让了两步。
月楚临便擦着她的身,摔倒在地,砸出声重响。
奚昭看着他。
起效了吗?
她在他身旁蹲下,推了他两下:“大哥?”
没有反应。
“月楚临?”
地上的人一动不动。
奚昭便开始拍他的脸,拍一下喊一声——
“大哥?你醒醒!
“昏倒了吗?
“月楚临,可听得见我说话?
“要听得见就眨眨眼。”
“奚姑娘。”
身后陡然传来人声。
奚昭手一顿,转身。
不知何时,太崖出现在门口,双手拢在袖里,压下戏谑打量。
他扫了眼月楚临被打得浮出薄红的脸,笑道:“奚姑娘别不是寻着机会就报私仇?”
奚昭睨他:“你想替他挨两下也不是不行。”
太崖:“只是担心什么都还没查清,就先送见远去往生了。”
奚昭站起身:“现在要做什么?”
前两天太崖找着她,说是有法子弄清月楚临到底想做什么,不过要她帮个忙——想办法让月楚临吃下些蛇鳞粉。
明着来自是不行。
月楚临向来行事谨慎,打旁人手中递过来的东西,根本碰也不碰。
更别说吃了。
哪怕太崖说让她先试一回,她也不愿轻易动手。
直到想起月楚临的影子。
上回那影子写的两封信,她到现在都还记得深——藏在里头的浓厚情愫实在让人难以忽视。
见着面了也是。
那影子跟长在她身上一样,紧紧黏着她,不愿松手。
她猜是因为性情相反,所以月楚临有多讨厌她,那影子就有多喜欢她。
故此便将主意打在了这影子的身上,专说些话刺激他占去月楚临的身躯。
奚昭又看了眼昏倒在地的月楚临。
原来他已讨厌她到这种地步了么。
太崖关上书房大门,掐诀布下结界。
随后递给她一道符囊,让她佩戴在身。
再从芥子囊中取出三炷香,又将佩在腰上的八方道玉盘放在了地上。
“要往他的识海里去一趟,切莫取了符囊,在香燃烬之前出来即可。”他道,握住她的手时,忽觉哪里有些不对。
垂眸望去,才看见她的指尖印着浅浅的齿痕。
“见远倒是藏了条疯狗。”他语气含笑,脸上却没多少笑意。
这一声近似耳语,奚昭没大听清,抬头看他:“你说什么?”
“没什么。”太崖不露声色使了个诀法,便将她指上的痕迹抹得干干净净,“这三炷香至多可在识海中停留三日,记忆混沌,很可能忘了时间,或是置身何处。玉盘转响有提醒之用,若是听着什么怪响,无须担心。”
说话间,他二人盘腿坐在香炉前。
奚昭记在心里,又问:“那我们要去往哪一段记忆?”
太崖早已想过这事,道:“先前奚姑娘说月问星死前,月府曾收养了一个野道士,和见远说过什么卜卦的话——便去此处罢。”
末字落下,他一手按在玉盘上,再朝左一转——
玉盘飞速转动起来,发出清脆声响。
两人只觉天旋地转。
下一瞬,便置身旁处。
还没睁眼时,奚昭就感觉一阵彻骨的冷。
她打了个哆嗦,抬起眼帘。
面前是一道紧闭的漆红大门,牌匾上书“月府”二字。
“这应是一百四十多年前,我和见远早已离开学宫。”太崖在旁道,若有所思,“此时还没与他生出间隙,倒不妨直接入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