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感受到他的气息,见他被装进了芥子囊,还化身成幼虎,他们都以为他是被那人族女子压制住了修为,迫不得已才如此。
却没想到,竟恰恰相反。
许久,那道士说:“如此,是我们误会了那位姑娘,日后定当赔罪——部主,既然现下已经得了自由身,不妨一起回去。”
“不要。”绯潜摆着副臭脸道,“我不回去。”
道士又一愣:“为何?陷害部主的贼人已经抓着了,就关在天邢司的牢狱里,上头还等着部主回去。是罚是杀,全由你来定夺。”
绯潜摇头,意味深长道:“我已经回不去了。”
道士:?
绯潜想起什么,为难似的蹙起眉,继续解释:“奚昭说明天要帮我梳毛,我没空走。”
三人:?
“梳……毛?”房梁上的猫妖扯了扯嘴,“是我想的那意思吗?”
用梳子梳什么的。
绯潜定定点头:“她专门给我打的梳子,一把梳子就做了半月才做出来,用了上好的玉檀木。我虽还没试过,但想来梳着应该挺舒服。”
“……等等,”道士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部主应该不是硬赖在别人家里吧?”
绯潜拧眉:“是她先留我的!”
话落,本打算把颈上的铭牌给他们看看,但想到除了面前这个,其他两人也大字不识一个,索性作罢。
没事。
他自己知道就行了。
其他三人似是早习惯他这想一出是一出的性子,很快就从惊愕中缓过神。
靠在墙边的那人道:“绯潜,即便在那人族身边过得顺心,也应回去。若让上面的人知晓你是为此事留在这儿,不会轻易放过你。”
“到时候再说。”绯潜转身往庙前走,“他们怎么生气,也不关我事。”
“你要去找她?”那人语气冷硬,“只怕已经晚了。”
绯潜一顿:“什么意思?”
墙边人道:“我们跟那恶鬼做了交易,他吃了那女子的魂魄,便来帮我们。如今恶鬼虽死,可他设在庙里的鬼阵未解。想来,如今那人应当已经身陷鬼阵之中,力竭而——”
“谁做的!”
他还没说完,绯潜就大步上前,一把揪住他的领子。目眦欲裂,恨不得将他活吞了去。
“她要出了什么事,再仔细算这笔账!”
话落,他一把推开那人,急匆匆朝庙前跑去。
-
奚昭确然没想到那老虎崽子会化成头庞然巨兽。
这还是在她面前撒娇卖乖的大猫吗?
大得未免有些太离谱了吧!
眼见着那虎崽儿叼着恶鬼跑去了后院,她平缓下心绪,这才将看向地面那块漆黑的尖锐石头。
像是染了墨的石头,可又比那晶莹剔透些,一手就能握住。
想到方才那张莫名飞到衙门牌匾上的符,她上前捡起了那块石头。
捏了捏。
没什么反应。
瞧着和普通石头并无区别。
她又取了张辟邪符,往上一贴——
“轰——!”
辟邪符顿时烧化成灰。
……
煞气这么重的吗?
也是。
都能在鬼王出巡的时候害人,想来那恶鬼的修为应该也低不到哪里去。
她抛起石头,又稳稳接住。
再用手捏紧时,忽觉指腹一痛。
奚昭倏地松开手。
只见指腹渗出一点血,还沾在了石头上。
这石头的形状并不规则,尖锐处跟针一样。方才她只是稍微握紧些,就被扎破了皮。
而一沾着血,那石头就跟海绵似的,眨眼间就将血全部吸收干净。
看着血点渗入了黑石,奚昭思忖片刻,又尝试着往上面放了道符,同时在心底想着那衙门上的牌匾。
随即,那符竟消失在眼前。
奚昭转身,恰好看见牌匾上燃起簇火苗。
!
还能这么玩的吗?
她像是发现了什么新鲜玩意儿,又尝试着用黑石去触碰小神像、桌上的香灰炉子,甚而是那座快冲破房顶的大神像。
一一试下来,除了那尊沉甸甸的神像,其他的竟然都能搬动。她又试着同时搬动几座小神像,逐渐摸索出移物的上限——十几尊小神像都搬得动,换算下来,差不多能移动一个人了。
也不算白来。
她将那石头塞回芥子囊,正想去看看那恶鬼怎么样了。还没动身,忽觉地面一震。
奚昭顿了步。
下一瞬,地面忽然剧烈颤动起来,脚下也开始塌陷。
她本想尝试着用那块黑石移动自己,但身边应是设了阵法,根本没法出去。
最后,地面塌出丈宽的圆坑。而她陷在坑里,虽没受伤,却感觉力气在缓慢减少。不光是她,还有她带在身上的符,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灰烬。
她登时反应过来——
这应是那恶鬼设下的阵法,能急速吞噬灵力。
而她本就没多少灵力,影响微乎其微,只是力气有所消耗罢了。
她又尝试着往阵外走,但倘若握着那块黑石,手还能伸出去。
却至多只能走出去一半。
身上的符也是,哪怕是高阶符箓,在这阵法里都成了灰烬。
想到灵虎颈上带的铭牌,她正打算把它叫回来,庙门口便出现道人影。
是太崖。
他往常走路都懒懒散散的,跟没骨头似的。这会儿却迈得急,匆匆打门口走过。余光瞥着她了,他放缓步子。
夜里光线暗淡,但也隐约瞧得出他松了口气。
“奚姑娘这是不想逛好东西,改来拜庙了?”他斜靠在门框边,刚开始说话时还稍有些喘。
奚昭上一息还在四处寻找出去的法子,一见着他,面容顿时平静下来。
“方才有个道士,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把我骗到了这庙里来。”
现下一想,那道士估计也是借用了这枚黑石的能力。
“道士呢?”不等她应声,太崖就越过她,看向神庙后头,低声喃喃,“在那儿么……三个?还是四个……这气息似有些熟悉。”
奚昭又道:“我还撞着鬼了,不知这是什么怪庙,鬼王出巡的日子也敢出来害人。”
太崖轻笑:“大抵是做散鬼做久了,想去地府走一趟——那鬼在何处?”
“被叼走了。”奚昭答得含糊。
叼?
太崖敛下心间怪异,用妖识仔细探查一番。
确定这庙中没有鬼息,才勉强放了心。
又见她陷在坑里不出来,他眼梢挑笑。
“奚姑娘可是要在坑底安家?”他揶揄道,“若是如此,不妨在坑底多待一会儿,等我去见见那道士,再走。”
“等等——我与你一起。道君可瞧见这坑了?爬不起来。”奚昭踢了下脚下的碎石子,向他伸手,“道君就不能拉我一把么?”
他俩一遇着,多数时间都在斗嘴。
这算是她头回温和下语气,还露出这般神情。
应是真被吓着了。
被个野道士骗到这荒庙里不说,还撞着了孤魂野鬼。
这外头的鬼与月府里的到底不同,指不定如何凶残。
对上那明眸,不知怎的,太崖竟觉心底往下塌了一块儿。
他忽视掉那股异样,上前。
就在此时,身后的昏暗天空陡然破开一丝光亮。
那缕光径直照来,打在身前的大神像上,令太崖停住。
他想起什么,狭长的眼微微眯起。
“天快亮了。”他道。
算起时间,离日升已不到半刻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