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通往泉州的官道上飞驰着。
刚才已经吃饱喝足了的张胖子随着车厢的颠簸,只觉得一阵阵的犯困。
一旁的叶枫却觉得毫无困意,只是冷眼看着车厢中的另一人,这次邀请他们前去花家的花家大少爷,天下七把剑之一的“花间剑”花无错。
此刻的花无错用最舒服的姿势靠坐在软垫上,看得出来,这个人平素的生活非常的细致,很会享受,而且在能够休息的时候,绝不愿意多浪费半分力气。
然而眉宇之间,却隐隐的透出了一丝焦虑之色,看起来对于花家的情形很是担忧,或许,花家这一次遇见的麻烦的确是不小。
不过叶枫对于花无错刚才提到的程姑娘如今身在花家的事情还是有些耿耿于怀,他这几乎等于是一种威胁。
天下皆知他与程姑娘之间的关系非比寻常,他们相伴一同经历了那么多的艰难,那么多的危险,如果没有程姑娘,他叶枫只怕早就已经因为金蟾之毒毒发而亡了。
程姑娘不但对他有恩,而且对他有情。
而他呢,最早因为对蜀中唐门的唐柔一见之下便倾慕非常,整个心思全都在唐大小姐的身上,哪里会注意到程姑娘对他的心意?
后来,当他发觉唐大小姐其实一门心思全都倾心于唐门大少爷唐大的身上,根本不可能接受别人的时候,他才决定为了唐柔的幸福,黯然退出。
直到这时候,他才感受到了程姑娘对他的好,感受到了那颗隐藏在她文弱外表之下火热的心。
然而,随着他的探索之旅一步步的艰难前行,他身边的好朋友,好兄弟,渐渐的一个个全都离他而去,有的甚至为了他付出了生命。
这时候的他忽然觉得很恐慌,就像张胖子说过的,他似乎与生俱来有着爱招惹麻烦的特殊体质,无论走到哪儿,麻烦和危险总是如影随形,或许,是他连累了身边的人。
他开始担心有一天,程姑娘也会因为这样而遇见不测,离自己而去。
于是,他开始有意的疏远程姑娘,刻意保持着一种距离,甚至不再与她同行。
然而在他的心里,却常常会想起程姑娘,觉得备受煎熬,特别是在每一次遇到艰难险阻的时候,这种思念便会更加的炙热。
不过为了程姑娘的安全,这样的煎熬他觉得是值得的。
可是万万没想到的是,如今程姑娘还是会被别人用来要挟自己,她怎么会在花家?她现在是否安全?花家的人有没有对她不利?
叶枫感觉心里很乱,几乎无法冷静下来思考,一颗心就随着这车厢的颠簸,上下跳动着。
花无错看着叶枫那冷冷的神情,似乎能够猜到他心中所想,默然片刻之后,开口问道:“叶公子就不好奇吗?不想问一问在花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以致于我如此大费周章的一定要来寻找你?”
叶枫冷冷的答道:“何必要问?你若是想说,自然会告诉我的。”
这话顶得花无错不由得一愕,倒有些接不下去了。
这时正被瞌睡虫折磨,呵欠连连的张胖子连忙说道:“好啊好啊,花公子不妨讲一讲,在花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反正现在困倦得很,有个人来讲讲故事醒一醒瞌睡也是好的。
花无错得了这个台阶,微微一笑便顺势讲了下去:“叶公子也许知道,在泉州一带,我花家不但是武林中有名的家族,也是当地屈指可数的富商大户。”
叶枫点了点头。
花家何止是屈指可数?在泉州一带,花家简直可以称得上的富甲一方,一手遮天。凭着他们的财富,无论黑白两道,甚至于官府都不得不要给花家几分面子。
早在当初在冯家大院中第一次与花无错的祖父花老爷子打交道的时候,叶枫就听说了,当初花无错的父亲正是因为在泉州当地与人妻私通,结果逼死两条人命,而后又买通官府,反赖他人诬告,将这家人查抄家产,逐出州境,流落异乡。
花家在当地的势力由此可见一斑。
也正是因为此事,后来飞天蝙蝠才会出于义愤,刺杀了花无错的父亲,引发了花家对于飞天蝙蝠多年的刻骨仇恨。
不过这都是题外话了,飞天蝙蝠如今也已经死了,与此时的事情无关了。
花无错接着说道:“其实我花家的巨大财富,其中一多半还是来自于海上通商。泉州之地近海,民间其实早就与海外诸国有商贸外来,而我花家更是这其中的翘楚,获利颇丰。”
“也是因为这样,我花家对于造船与远航之术,也略知一二。当朝皇上派三保太监郑大人督师远洋,对于商路开拓大有裨益,我花家自然是鼎力相助,因而在郑大人先前的远航之中,建造巨大宝船,我花家可谓是出钱出力,竭尽所能。”
“这一次圣上命郑大人再度出使西洋诸国,我花家自然也是大力支持,责无旁贷。可是,就在这时候,花家内部却出现了分歧。”
张胖子眨了眨眼,问道:“与西洋诸国出使通商,对于海外贸易只有好处,为何会有分歧?”
花无错苦笑了一下,说道:“于国而言,的确是如此。不过对于我花家来说,却不尽然。花家之前之所以能够在海外贸易上获利无数,大半还是由于民众对于海外贸易并不熟悉,也没有条件,这才有了花家几乎独霸航路,没有竞争对手的缘故。”
“而随着朝廷远航通商,西洋诸国势必为更多的人知晓,也就势必会有更多的人来打这海外贸易的主意。别的不说,单单是朝廷和富甲天下的天意楼姬家,便绝不会舍得放弃这块肥肉,而他们的实力又绝不是我一个小小的花家能够抗衡的。大家都来分一杯羹的话,这势必就会影响到我花家的生意。”
听他说得有理,张胖子点了点头,问道:“那么令祖父花老爷子是什么态度?花家上下不是由他说了算吗?”
花无错说道:“我祖父说
海外商路的拓展于国于民都是有益无害的事情,虽然短期内会对我花家的生意造成冲击,但是从长远看,无论是货源和市场都得到了极大的扩张,我们早晚能够从中获得巨大的利益。所以对于此事,他是绝对是支持的。”
“可是花家,毕竟并不是由我祖父一个人说了算的。虽然我祖父这一脉是花家的长子嫡孙,执掌花家,不过我祖父却有两个兄弟,花二老爷和花三老爷,他们执掌着各自的那一脉,如果他们反对,我祖父是无法调动他们手下的人手的。”
张胖子问道:“那么他们反对吗?”
花无错叹道:“他们虽然摄于我祖父的威严,口中不敢明说,暗地里却已经颇多微词,对于郑大人出使西洋之事,也是有些漫不经心,不愿出力了。”
“我祖父之前已经在郑大人面前夸下海口,领下了维护加固宝船的任务,时间本来就很紧张,此时正进行到关键时刻,这两位老爷的手下却变得消极怠工,出工不出力,这样下去势必会影响到宝船维护的进程,继而影响到再度出使西洋的出发日期。”
“如果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上达天听,皇上怪罪下来,我小小的花家如何能够担当得起?祖父心中焦急,又没有别的办法,于是便想要与这两位兄弟好好谈谈,希望能够苦劝他们从大局出发,改变心意,支持郑大人的出使西洋。结果,偏偏在这节骨眼上,却发生了变故。”
张胖子双眉一挑:“发生了什么变故?”
花无错叹息道:“祖父他老人家竟然会莫名其妙的中了毒!”
张胖子不觉一惊,问道:“是被人投毒吗?是什么人下的毒?”
花无错摇摇头:“不知道。祖父为人谨慎,深居简出,平素的饮食更是小心,全都是自己院中的小厨房由专人烹制,从来不吃外来的食物。我查了很久,也查不出个头绪来。”
这时候一直坐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叶枫忽然问道:“所以,你们才找到了程姑娘?”
花无错点头道:“不错,祖父所中的毒十分奇怪,泉州城中的名医俱都不能医治,因此我这才急中生智,派人请来了神医程三思的女儿程姑娘。程神医行踪飘忽,可遇而不可求,实在是没办法去请,而程姑娘这几年为叶公子治疗毒伤,以及相伴叶公子屡破奇案的事迹早已传遍江湖,其医术更是尽得了其父真传,所以我们这才请程姑娘到府上来为祖父医治。”
叶枫不觉松了一口气,他之前一直以为是花家为了找到他而扣住了程姑娘,还在为她的安危担心,如今知道其实是花家请他前来为花老爷子诊病,这才放下了心。
张胖子笑了笑,说道:“有程姑娘在,料想花老爷子的毒必定可以治好了。那程姑娘连老四身上的金蟾之毒都能医治,天下间还有什么毒她不能解的?”
花无错沉着脸,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很遗憾,我祖父身上的毒,竟然连程姑娘也无计可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