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的房门口缓缓走进来一个身影,借着屋内的灯光,这个人正是叶枫。
看见叶枫走进来,程姑娘的心里忽然一阵激动。
可是她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对着叶枫淡淡的微笑了一下。
因为她明白,现在正是关键的时刻,她不愿意自己的情绪影响了叶枫的判断,他现在更需要的是冷静。
叶枫也对着她笑了笑,看上去很冷静,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而站在屋里的范进和凤凰姑娘就没那么冷静了,他们吃惊的望着走进来的叶枫,忍不住失声问道:“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叶枫微笑着:“我早就来了,就是跟在这位范捕头身后来到院子里来的。”
范进吃了一惊,刚才居然有人跟着自己,为什么居然自己毫无察觉?或许是自己当时心情比较紧张,太关心这边的情形了,所以没有注意到。
感到更加吃惊的是凤凰姑娘,她看着叶枫问道:“那你岂不是一切都已经听到了?”
叶枫点点头:“没错,你们说的一切我全都听见了,包括你刚才自承是十殿阎罗之一的五官王。说实话,这倒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之外,算是意外的惊喜吧!”
凤凰姑娘皱起了眉头:“意外的惊喜?看起来你之前已经知道了不少东西了?”
叶枫脸上的微笑不变:“我知道的确实不少,至少,你这个被你利用的傻瓜要多得多。”
他的双眼望着一旁站着的范进。
范进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转头对着凤凰姑娘怒道:“你看,早就叫你别那么多话了,要是早下手的话,也不会让他知道那么多了。”
凤凰姑娘脸上依然是满满的自信:“你慌什么?他不过只有一个人,知道得再多又有什么用?难道你还怕我对付不了他?”
听了这话,范进略略定了定神,不再言语了。
叶枫听了这话,只是笑了笑,也没有言语。
凤凰姑娘抬头看着叶枫,脸上带着一副不相信的神情说道:“你说你知道得比这位范公子还要多,奴家却是有些不信,你且所说看,你都知道了些什么?”
叶枫脸上带着神秘的微笑,说道:“恐怕我知道的远远要比你想象的还要多,比如你真正的身份。”
这话一出,程姑娘和范进都有些奇怪的望着叶枫。
凤凰姑娘的真正身份不就是十殿阎罗之中的五官王吗?难道说还有什么别的身份不成?
然而,凤凰姑娘的脸色却有些变了。
她看着叶枫略微有一些迟疑的问道:“你,你什么意思?我的什么真正身份?”
叶枫面色平静的望着她,缓缓说道:“你曾经对人讲过,你父亲生前在京中为官,不过在你幼年之时获罪被杀,全家被查抄,你侥幸才逃离了官府的追捕,远遁苗疆,是这样的吧?”
凤凰姑娘有些迟疑的点了点头:“不错,这些都是实情。”
叶枫看着她,顿了一下才说道:“看你年岁也不大,不过二十上下,那就应该是在十余年前的事情。十余年前在京城之中发生了一件大案,牵连甚广,轰动一时,不知道姑娘可曾听闻过?”
凤凰姑娘的脸色变了,沉声反问道:“是什么大案?”
叶枫一字一顿的说道:“当时的大将军,凉国公蓝玉一案!”
听了这话,连同程姑娘以及范进,他们的脸色也全都变了。
蓝
玉一案在不但在当时轰动一时,株连甚广,影响巨大,以致于到了如今天下人也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听叶枫的言下之意,莫非这位凤凰姑娘,竟然与蓝玉案会有什么关联不成?
叶枫注视着凤凰姑娘,侃侃而言:“蓝玉,本为开国元勋开平王常遇春帐下将领,因为其姐嫁与常遇春为妻,加上本人有胆有谋,作战勇猛,战功赫赫,深得开平王的赏识,得到了大力提拔。”
“洪武二年开平王病逝之后,蓝玉受到太祖皇帝的重用,在洪武五年作为当时的征虏大将军徐达的前锋参加讨伐北元的北征,立下了赫赫战功。”
“到洪武十一年,又和后来的黔宁王沐英一道征讨西蕃叛乱,因功在次年被册封为永昌侯。到了洪武十四年再度和沐英一道征讨云南,平定了南方。”
“洪武二十年,又与后来的宋国公冯胜一道出兵北征,次年在捕鱼儿海附近大破北元,俘获北元皇族及官员亲眷共三千余人,一举摧毁了北元的整个官职体系,导致其分崩离析,居功甚伟,被太祖皇帝亲口比作汉时之卫青。”
“班师回京之后,太祖对其极为赞赏,论功封为凉国公。因为其姐是开平王妃,外甥女则是懿文太子朱标的太子妃,女儿被封为蜀王朱椿王妃,加上多年征战,功绩彪炳,一时之间在朝堂和军中,地位尊荣,无人能出其右。”
叶枫说得慷慨激昂,凤凰姑娘听得眼中也闪动着兴奋的光芒,似乎沉浸在了那些金戈铁马的峥嵘岁月之中。
叶枫语调一变,继续说道:“可惜,在洪武二十五年,懿文太子朱标不幸病逝之后,对他原本寄予厚望的太祖皇帝深为伤心。为了纪念太子,太祖皇帝立了其子朱允炆为皇太孙。”
“皇太孙年纪尚轻,资历尚浅,为了自己百年之后为他的接班铺平道路,太祖皇帝开始对于手握重兵的这些功臣们忌惮起来。首当其冲的,便是显赫一时的凉国公蓝玉。”
“洪武二十六年,当时的锦衣卫指挥使出告蓝玉谋反,意欲乘太祖皇帝籍田之时发动叛乱。当时帝位早已稳固,天下太平,这根本就是没影的事情,可是这却暗合了太祖皇帝铲除功臣,削弱兵权的心意。”
“于是凉国公蓝玉被下狱问罪,不但被杀,而且被剥皮实草以示众,不但抄家,还灭其三族,并且株连蔓引,自公伯侯以及文武官员,被杀害的足有一万五千余人,震惊天下。”
“次年,太祖皇帝又以此案牵涉为由,先后赐死了颖国公傅友德,宋国公冯胜,定远侯王弼等一众功臣宿将,为皇太孙的继承之路扫清了可能存在的障碍。这便是当世轰动一时的蓝玉案。”
叶枫讲完了,凤凰姑娘这时的脸色却异常的激动,甚至于有一些扭曲,好像回想起了当初的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这时候程姑娘和范进都已经看明白了,叶枫说的一点没错,这凤凰姑娘的身世和蓝玉案之间,一定有着极深的联系。
叶枫凝视着凤凰姑娘,缓缓的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其实应该姓蓝,你就是当年蓝玉案中侥幸没有被杀的蓝玉的幼女!只因为你是你父亲与安置在外的一个侍妾所生的,因而知晓的人并不多,才侥幸逃脱了夷灭三族的命运。”
听了这话,程姑娘与范进俱都是一惊,想不到这凤凰姑娘竟然会是当年的反贼罪臣的女儿!当年蓝玉全家被灭,想不到竟然还会有一个亲生女儿流落江湖。
凤凰姑娘低垂着头,默然片刻,忽然抬起头来,毫不隐晦的
承认道:“不错,我就是当年侥幸没有被杀的蓝玉的后人,不过我只是他的私生女,我母亲也不是他的什么侍妾,只不过是他府上的一名婢女,因为他一时酒后乱性,才会有了我。”
“此事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因此父亲才把我母女送出府外安置,只说是等待时机成熟,再公开此事,给我母亲名分,却不料也因此救了我一命。”
她如此一说,叶枫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
凤凰姑娘眉头一皱问道:“可是你是怎么会想到我就是蓝玉的女儿的?”
叶枫叹息道:“你曾经说起过,你父亲在你幼时获罪,满门被抄,你是被你家的一个忠仆救下送到苗疆,由你养母养大成人的。”
“所以,我让常总捕头飞鸽传书调阅了十余年前的相关案卷,当时最有名的大案便是蓝玉案了。而且,我们还查到了一个鲜为人知的江湖秘辛。”
凤凰姑娘问道:“什么秘辛?”
叶枫说道:“大家都只知道蓝玉是定远人,却不知蓝家在当地是大户,当年曾经有一分支,曾经远嫁苗疆,如果猜得不错,应该就是五毒门的门主蓝婆子,也就是你口中的养母。”
(关于蓝玉的出身,史书都语焉不详,只记载他是定远人,大约是现在的安徽定远县一带,甚至于出生年月也不详尽。关于蓝家分支远嫁苗疆一事,并无史料,纯属笔者杜撰,不喜勿喷。)
凤凰姑娘点点头说道:“没错,算起来她其实应该是我的远房姑婆。当年生我之时,母亲便落下了病根,身体一直不好。父亲获罪之后,母亲急火攻心,一病不起,没多久就病逝了,只留下我孤苦伶仃一个人。”
“而那位忠仆八叔,则是父亲身边的心腹之人,受了父亲的嘱托,救下了我带着我远赴苗疆,把我托付给了五毒门的蓝婆子。”
“她因为与我本就有血亲,又可怜我是我父亲这一支最后的一点血脉,于是就把我留在了身边抚养,对外只让我称呼她作养母,以避人耳目。”
她摇了摇头又问道:“只是如此秘辛,叶公子又是从何处查到的?”
叶枫笑了笑答道:“叶某岂能有这般本事?这都是天意楼姬无双姬公子告知的,至于他从何处得来的,我就不得而知来了。”
凤凰姑娘点了点头:“这就难怪了。”
天意楼生意遍及天下,势力之大,当今恐怕无人能出其右,知道一些这样的江湖秘辛,自然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程念真望着凤凰姑娘,心中暗想,原来这也是个可怜的人,不禁叹息道:“这就难怪姑娘刚才要说天下间何人无辜这样的话了。”
凤凰姑娘冷笑道:“不是吗?什么叫做无辜?我父亲为了大明天下,为了朱家的江山,东征西讨,立下汗马功劳,才换来如今这太平盛世,天下百姓得享安宁生活。”
“可是他自己呢?却仅仅因为皇帝的猜忌,因为要为接班人扫清障碍,就被以莫须有的罪名残杀,还灭其三族,甚至于被剥皮实草,悬挂以示众。这样残酷的手段,难道他不无辜吗?”
凤凰姑娘的眼中充满了怨毒的神色:“自从当年我亲眼看见他的皮被挂在大街之上示众的那一刻起,我就发誓,天下间再也没有什么无辜之人,因为他们全都欠我父亲的,他们全都应该要偿还!”
她的声音听起来怨毒无比,想起一个小姑娘站在父亲的皮囊之前暗暗发誓的场景,不禁令人有些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