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博涵也不生气, 应该是早就习惯了别人对他身份的惊讶,又气壮山河地说:“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 一个十里八乡最高最壮的秀才,一餐能吃两个肘子的秀才, 参加乡试时一个人要坐两个人位置的秀才, 我必然是与众不同的秀才,承载着天命的秀才!”
许清木:……
宋玦:……
然后文博涵又蔫了下去, 沮丧地说:“然而,谁能想到,天命给予我的竟然不是满腹的文采。我寒窗苦读,悬梁刺股,乡试考了十次依然没有考中举人。却偏偏发现了我居然很有相术天赋。”
宋玦:……
许清木:???
作为一名秀才, 长得如何凶悍壮硕也就算了, 最强的技能不是科举居然是算命?
这要素也太多了。
文博涵转头看了他俩一眼,说:“我活着的时候就有神算之名,死了这相术能力还加强了。不信吗?来我给你们算算,嗯, 这位道长,您一命两世, 天生仙骨,而这位兄台, 病骨支离,堆金积玉。”
就只看了这么几眼,他就能算得这么准。
许清木和宋玦突然都有些忐忑, 他们对视了一眼,许清木又问:“那你再多看看,前世今生都能算吗?”
文博涵再认真地看了看他们,说:“二位确实是命运纠缠,不要经常吵架啦,你俩的牵扯深,吵也吵不散。但二位都不是凡人,多的就不是我能算出来的了。”
能算出这么多,已经相当厉害了。许清木也不强求,没有继续问下去,心道:难怪文博涵能预测一秒后的动向,原来因为生前就有堪破天机之能,死后还有了这样的加成。
宋玦道:“你继续说你的事情。”
文博涵叹气,语气低沉地道:“考不上举人,穷苦潦倒,我就一边苦读一边上街摆摊算卦。可能是我泄露天机太多,后来便遭了天谴。就在我好不容易考上举人那年,朝中有我同族犯事,我被无辜牵连发配钦州,结果我刚走到这儿就病死了,被草草扔在了这个山谷里。
“我的尸骨无人收敛,被这山谷里的野兽虫蚁所食,于是魂魄就被困住了,既无法投胎,也无法离开,就这样一直在这里飘荡着。
“这个山谷因为地势的缘故,千万年来就形成了一个天然的结界,我出不去,别的鬼物也进不来。于是,这世上那么多人,那么多鬼,偏偏只有我一个在这里,无人知晓,无人在意。
“好几百年啊,我这么爱说话的一个鬼,都找不到可以说话的对象。好在,偶尔会有人闯进这片林子来,能让我见见别的活人。我没想害他们,就是把他们留下来陪我说说话,喝喝酒,聊聊这世上的事情,让我不至于完全和外界隔绝。
“我又怕这些人出去瞎说把什么道士高人引来,那我就危险了,所以他们离开之前我会抹掉他们的记忆,保护下自己。
“只是,修远这孩子吧……实在是可爱极了,他迷路到了这密林里,我一眼看到他就喜欢的紧。我在想,要是我活着,考上举人之后,我一定也能成亲,会有一个孩子,和他一样可爱。
“他说他在家过得很不快乐,父母总是吵架,还逼着他做他不喜欢的事情,我真的很心疼,一时心软,就舍不得抹去他的记忆。他离开的时候,我就教了他离魂的咒语,让他在想见我的时候就可以随时来。
“可我没想到也就过了两天这孩子就来了,而且无论我说什么他都不走,我真的对他没辙,舍不得凶他,自己又没办法把他送出去。
“他来了几天我就想开了,他魂魄离体这么久,父母很快就会请先生,到时候先生找来,差不多也就是我的最后期限了。我以为……最后结果我的会是那群和尚,没想到……居然是你这样一个小道士。
“算啦,无所谓啦,这种日子我也过够了。太寂寞了,真的太寂寞了,没有人会明白的。”
文博涵说得很轻快,但他说完,所有人都感觉到了沉重。
宋玦静静地看着文博涵,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感觉——这样无人的寂寞,他似乎也经历过。
但他想不起来了。
又过了一会儿,文博涵突然轻笑,望着天朗声道:“灰飞烟灭也比现在这状况要好,我受够了。”
孟修远没太听懂文博涵的话,但被这凝重的氛围吓到了,他连哭都不敢大声哭,只是紧紧抱着文博涵的胳膊,圆溜溜的眼睛里满是泪水。
文博涵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说:“我给两位哥哥讲故事呢,就像是我给你讲的精卫填海、女娲补天的故事一样。你听话跟着两位哥哥回去,下次再来找我玩,要是你不听话,以后我就不见你了。”
孟修远被这威胁吓到了,小声抽噎了很久,然后转过头来看许清木和宋玦,吸着鼻子说:“我会听爸爸妈妈的话的,我马上就回家。”
文博涵在孟修远的身后对着许清木用唇语说了几句话,连带着手脚都在不停地比划,许清木听懂了他的意思,他是在说:杀我的时候不要让他看到。
许清木想了想,就对孟修远说:“那你休息一会儿,睡一觉,醒来就到家了。”
孟修远点点头,许清木就在他的眉心一点,孟修远便闭上了眼睛昏睡了过去,魂魄在许清木的手里变成了一小团白色的烟雾。许清木将那魂魄拎起来,找了半天没找到合适的地方存放,于是灵机一动,塞进了自己的手机挂件里。
文博涵见孟修远安全了,然后就捂着胸口再次往地上一倒,望着天说:“灰飞烟灭之前能认识修远这样可爱的小友,我也算圆满了。”
许清木蹲下来,看着他道:“你没有做过坏事,但尸骨散落,又在人间滞留了几百年,确实是没办法去阴司报道投胎,连超度法事都没用。”
文博涵的唇边勾起一抹笑,说:“是啊,我知道,所以,看在我从来没有做过坏事的份儿上,给我一个痛快吧。”
他已经闭上眼睛准备好了去感受这灰飞烟灭的痛苦,以结束这几百年的寂寞。
许清木轻轻道:“不过,你还可以选择去道观或者庙宇里修行,只要功德修够了,就能重新投胎。”
文博涵扯着嘴角轻笑了一声,说:“哪有寺庙道观要收留我一个鬼啊?而且我出都出不去。”
许清木道:“我带你去凌云观。”
文博涵怔了一下,然后猛地又坐起来。即便是他已经死了没有呼吸了,还是做了一个猛吸气的动作,然后急切地说:“真的吗,你真的能带我出去吗?愿意让我去凌云观修行吗?”
许清木点头。
文博涵连忙捂着自己的胸口,仿佛要再死过去一次,又说:“你是许清木?我听游客说过凌云观和许清木的名字,单知道这人很出名,多的就不了解了。你真的可以吗?真的吗?真的吗?”
文博涵在这山里消息闭塞得很,不像外面的鬼一样消息灵通,否则他看到青衣木簪就应该知道这人是那个传说之中的小霸王许清木。
许清木有点受不了他的话痨,说:“你话怎么那么多?安静点。”
文博涵还有一肚子的惊诧和疑问,但现在都没敢说。
许清木转头对宋玦道:“用一下你的手机挂件。”
宋玦将手机拿出来,亮出了那个晃晃悠悠的粉色毛绒挂件。
文博涵脸色一变,有些别扭地说:“这、这会不会,过于可爱了?”
许清木道:“你胡说八道什么,这是猛男挂件,这才是你这样壮硕的猛男该喜欢的东西。”
宋玦赞同地点头,说:“没错,猛男的选择。”
文博涵:……
纠结了两秒文博涵就振作了起来,毕竟能出去比什么都强。他激动得语无伦次,又开始不停地絮絮叨叨:“我、我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们,那、那要不我冒着遭天谴的风险再给你们算算?哦,我算到了,这两个手机挂件,表面上看是普普通通的毛绒玩具,但其实这里面包含了一段情。”
许清木:……
宋玦轻笑:“不想被殴打就赶紧自己钻进去。”
文博涵非常机灵,当时就应声,然后立刻化成一道黑烟,钻进了挂件之中。
许清木没能抓住他殴打,也没生气,只拍拍手,说:“这事情解决了。”
话音刚落,身后的林子里突然传出响动,慧安带着一群僧人跑了过来,满脸都是焦急。
在看到许清木和宋玦的时候,慧安的惊诧简直无法形容,他不可置信地道:“刚才那阵灵力的波动,是……是你?”
许清木歪了歪头,没回答他的话。
慧安闭了闭眼消化这份惊诧,而后又睁圆了眼睛问:“那、那鬼物呢?孟小施主呢?”
许清木拿起宋玦和自己的手机挂件一起晃了晃,说:“都在这儿。”
因为着急,慧安一时间没有看清挂件里的魂魄,不耐烦地说:“你拿两个毛绒玩具干什么?”
文博涵从挂件里伸出来头,悠悠地说:“其实这是一段情。”
许清木:……
宋玦:……
因为惧怕被殴打,说完文博涵又赶紧把脑袋缩了回去。
慧安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才发现原来这两个挂件里分别装了孟修远和文博涵的魂魄。
慧安大惊道:“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这么快找到!”
宋玦冲着许清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将这个装x的机会给了他。
许清木就冲着慧安道:“大数据算法,简单高效,比纯靠人-肉方便多了。”
慧安:???
许清木一叉腰,道:“knowledgepower,知识就是力量!”